為了讓汪杏花不至於連晚飯都吃不上白師傅親手做的點心,江祺覺得去大戲臺打探一下蔡佳敏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一去到大戲臺,江祺瞬間被戲臺上其樂融融的氛圍震住了。

蔡佳敏在和大家一起討論走位!

不是那種客套性的隨便聊聊的討論,是非常認真的,全身心投入的,人就站在戲臺上,一邊討論一邊自己還要走兩步做動作,看看合不合適的那種。

“我覺得這個角度比較好。”蔡佳敏坐在小凳上,一隻手自然垂下,一隻手拿著帕子捂著心口,做出垂淚狀。

只見蔡佳敏眼波流轉,蹙著眉,不過兩三秒的功夫眼裡就含了淚水,非常輕微地吸了兩下鼻子,頭跟隨眼神的轉動逐漸往上抬,最終定在觀眾席上。

“這樣的角度會不會稍微好一點?”蔡佳敏瞬間收回淚水,起身問道。

“是要好一些。”馮靈在邊上點頭,走到了剛剛蔡佳敏坐的位置上,對比了一下舞臺的方向,“桌椅還要往前挪小半米。”

邊上的人聽罷,當即開始幹活,你搬桌子我挪椅子,很快桌椅就挪到了馮靈要的位置上。

江祺趁此機會走上前,汪平修也緊隨其後。

看著大家認真討論的樣子,江祺覺得汪杏花可能是想多了。

蔡佳敏不像是來專門蹲人的。

純純的藝術探討,怎麼能說是蹲人呢?

這年頭像蔡佳敏這樣願意提攜後輩,無私奉獻,熱心指導,自己送上門來的前輩不多見了,得好好把握,讓她多多宣傳

“蔡老闆。”江祺上前打招呼。

見江祺來了,戲院成員連忙問好,在角落裡打雜順便圍觀大佬排戲的楊晴見狀連忙去拿茶包、熱水壺和杯子給江祺泡茶。

“江老闆。”蔡佳敏也熱情的迎上來,“真是不好意思,我訂了半個月的房間和戲院包廂,想著這半個月留在這邊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白天過來和小百靈聊聊戲。可能有些影響您這邊的正常工作了,真是抱歉。”

“不影響不影響。”江祺連連道,“您是崑曲大家,我雖然不怎麼懂戲曲,但也知道崑曲是百戲之祖。有您來戲團交流指導,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會覺得您影響戲團正常工作呢。”

“不敢當,我算不上什麼崑曲大家,只不過是小有名氣,和許多前輩們還是沒法比的。”

蔡佳敏今天的穿衣風格和昨天完全不同,昨天蔡佳敏穿了一件紅色的羊毛大衣,妝容精緻且凌厲,給人一種非常不好惹,沒事別來煩惱老孃感覺。

今天蔡佳敏是卡其色風衣+黑色高領毛衣的經典穿搭,妝容很淡,看上去知性不說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很多,整個人瞬間就顯得平易近人起來。

兩人客套了兩句後,蔡佳敏先耐不住性子,打探起汪杏花的行蹤。

“江老闆,我聽說汪經理今天一大早就出差了。不知道汪經理是去哪裡出差,要多久才能回來?”

“這個……”江祺對汪平修使了一個眼色,示意理由我還沒有編好,你是汪杏花的親爹你先上。

汪平修聞絃歌而知雅意,一個箭步就站到了江祺前面,道:“杏花不是出差,是請假有事回老家了。”

“啊?”蔡佳敏非常詫異地愣了一下,怔怔地看著汪平修,認出來這位就是昨天晚上講述《採桑女》創作故事的汪經理的爸爸。

蔡佳敏不知道汪平修給自己安的獨特人設,自然是相信汪平修的話的。

正是因為相信,所以蔡佳敏才詫異。

蔡佳敏不是傻子,她今天早上一大清早來戲院堵人,嘴上說的是交流,實際上就是找汪杏花拜託她幫自己寫戲本子。

蔡佳敏年少成名,家世、師門、名氣、實力一樣不缺,就缺一個好的戲本子。

昨天回到木屋之後,蔡佳敏也反思過,覺得自己昨天晚上的行為確實是有些唐突,任誰都會覺得自己腦子有病。更不要說汪杏花並不是一個非常專業的從事戲曲工作的人,自己這麼貿貿然找上門去拜託人家給自己寫崑曲的戲本子,任誰都會直接拒絕。

今天早上蔡佳敏來戲院,是帶著價碼來的。

如果汪杏花要錢,蔡佳敏會給她一個堪稱天價的稿費。

如果汪杏花要名,蔡佳敏會動用自己可以動用的全部關係幫汪杏花揚名。

蔡佳敏查過汪杏花能查到的背景,知道這是一個命途多舛的苦命人。蔡佳敏都想好了,無論汪杏花的要求是什麼,只要她願意幫自己寫戲本子,哪怕要再等10年才能給出成品,蔡佳敏都願意。

如果汪杏花想上大學,國外的蔡佳敏就動用關係幫她申請,國內的蔡佳敏就給她請最好的補課老師幫她補課,實在不行還可以走藝術,走體育,總有辦法能給她辦成。

如果汪杏花想要一份更好的工作,蔡佳敏就幫她推薦,只要是戲曲圈子裡的,蔡佳敏有信心幫她搞定。

可以這麼說,蔡佳敏想了一個晚上汪杏花可能開出來的條件,也想了一個晚上該如何完成這些條件。

就算汪杏花想要天上的星星,蔡佳敏摘不下來,也得想辦法給汪杏花買一個火星旅遊的名額,把她送到天上去看星星。

結果蔡佳敏這邊都準備好了,汪杏花溜了。

蔡佳敏又不傻,她第一反應就是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肯定是汪杏花不想寫戲本子所以找了個藉口躲著自己。

蔡佳敏是一個從小到大,包括學戲都一路順風順水的,彷彿拿了主角劇本的天之驕女,活了30多年基本上沒受過挫。現在蔡佳敏明知道汪杏花在躲著自己,她也犟上了,一口氣訂了半個月的房間和半個月的包廂,就呆在劇院裡蹲人。

如果這倆人拿的是另外一類的劇本的話,那麼故事情節大概就是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

蔡佳敏這邊正犟著呢,結果汪杏花的親爹站出來告訴她,沒騙你,就是跑了,只不過不是出差是請假。

此言一出,不光蔡佳敏驚了,戲臺上正悄悄對汪平修扔死亡射線的戲團成員們也驚了。

“回老家?老家是出了什麼事情嗎?”蔡佳敏有些擔心地問,臉上的擔憂不似作假。

我真該死啊。

蔡佳敏想。

我怎麼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覺得汪經理是故意躲著我騙我呢?原來是真的有事情。

是啊,汪經理一個才剛剛20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心眼子呢?她這麼年輕,一從老家出來就到江老闆這邊工作了,涉世未深,沒怎麼見過社會的艱險,還一直不忘初心堅持創作《採桑女》。

能寫出這樣美好的作品的人,怎麼可能會故意騙自己呢?

這麼想著,蔡家敏更愧疚了。

“沒出什麼事情。”汪平修露出一個憨直的笑,“就是我們老家拆遷,按畝分錢。我是簽了字過來的,杏花得回去簽字,亂七八糟的事情比較多,可能得待上兩三天。”

畜牲,中彩票你不分錢繼續裝死,一拆遷簽字比誰都積極,人渣!

戲臺上的戲團成員再度齊齊對汪平修扔來死亡射線。

“額…哦,拆遷啊,好事。”蔡佳敏有些尷尬地道。

她剛剛都腦補3000字悲慘小作文了,沒有想到居然是喜事。

“是的。”汪平修喜滋滋地道,“誰能想到還能碰上這好事呢?我和杏花這段時間都快樂瘋了,要不是前些日子一直在忙《採桑女》首演的事情杏花走不開,她早就回去簽字了。”

“蔡老闆你找杏花有事是嗎?咱們加個微信吧,昨天晚上您一直在和杏花聊天,我本來想找您加微信來著,一直也沒那個機會。等杏花回來了,我第一時間告訴您!”

“好好好,謝謝汪先生了!”蔡佳敏頓時喜上眉梢,連忙掏出手機加微信。

汪平修順勢多聊幾句:“蔡老闆您這一定就是半個月的包廂,想必是這段時間休息不用演出吧。”

“確實是休息,我前段時間剛剛從國外巡演回來,這段時間正好有空。”

“從國外巡演回來,蔡老闆果然不愧是一等一的大師!”

“不敢當不敢當,也就是一些小演出。”

汪平修和蔡佳敏聊了幾句,將話題扯到了遊樂園上。汪平修極力向蔡佳敏推薦不可思議魔法學院,憑藉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居然真的說動了蔡佳敏,讓蔡佳敏很想進去體驗一下傳說中的魔法學校。

江祺當即表示可以插隊,讓汪平修帶蔡佳敏過去插隊當半天的插班生,把蔡佳敏從戲院騙走。

蔡佳敏走後,一直在認真排練的馮靈才笑得很慈祥地道:“蔡老闆雖然只是藉口來幸運和大家交流,但確實沒有敷衍。有些小孩子脾氣,人還是很真誠的。”

“你覺得蔡老闆的水平如何?”江祺問。

“不錯。”馮靈肯定地道,“無論是唱腔、技法還是颱風都非常優秀,就算放在我們那個時候應該也能頗有名氣。當然,離名動四方還是有些距離的。”

“所以……”江祺壓低聲音,把馮靈拉到角落,“你和杏花的世界裡,真的沒有可以直接給她用的崑曲戲本子嗎?”

馮靈搖頭,表示確實愛莫能助。

“我的世界老闆你是知道的,達官貴人們不愛那些過於高雅的戲,大家都喜歡聽類似於皇女傳這種風格的戲曲。”

江祺點頭,他懂。

馮靈世界的達官貴人們都愛看無腦爽文,究極龍傲天的那種。

“杏花世界倒是有不錯的戲本子,杏花也能全都抄出來,可是以杏花的水平根本沒法改。崑曲的戲本子最是注重格律和文辭,雙方世界典故不同,要改的地方太多了。除非您現在讓杏花頭懸梁錐刺股,讀上十幾二十年的四書五經,不然杏花根本不可能改得了這種等級的戲本子。”

江祺徹底懂了。

《採桑女》是你把刀架在汪杏花的脖子上,汪杏花努努力,也能勉強改出來的戲本子。

可是蔡佳敏要的同等質量的崑曲戲本子,是你把刀架在汪杏花的脖子上,汪杏花會直接跟你說砍吧,殺了她她也改不出來的,往死裡努力都沒有用的戲本子。

蔡佳敏註定只能失望而歸。

“所以…杏花的世界有符合蔡佳敏要求的,雅,但沒有那麼雅的戲本子嗎?”江祺問。

“有。”馮靈點頭,“只不過這些戲本子註定不可能被蔡老闆看到。”

“唉。”江祺深深嘆了一口氣。

然後江祺就掏出手機,給白師傅打電話。

“喂,白師傅,什麼?你不是故意不在廚房裡備菜,你只是覺得胸有點悶所以出來喘口氣。我沒有看監控,您年紀大了確實也不能長時間待在廚房裡,我可以理解的。”

“我是有件事情想拜託你啊。”

“就是今天中午您不是做了一道新的點心嗎?對對對,就是那個小兔子形狀的糕點,我不知道叫什麼名字。我覺得特別好吃,然後今天中午江主管和汪經理都因為有事情沒人去員工食堂裡吃飯,她們兩個特別遺憾,你能不能晚上給他們兩個單獨開小灶哦做幾份點心?”

“沒問題是吧,現在就可以開始。那太好了,幫我也順便做幾份吧,我替她們兩個謝謝您啊。”

“沒事沒事,您也別老在外面坐著可以在遊樂園裡面逛一逛嘛。不可思議魔法學院您去過了沒有,2樓有一個植物園空氣特別清新,你要是覺得胸口悶可以去植物園裡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江祺結束通話了電話。

“記得讓杏花40分鐘之後去太平鎮吃點心。”江祺道,“喬裝打扮一下,躲著點人,別被昨天晚上的觀眾認出來了,還有好多人沒走呢。”

“好咧。”馮靈笑得眉眼彎彎,“杏花要是知道肯定高興死了。”

江祺笑笑:“對了,今天晚上的戲票售罄了嗎?”

“一開票就賣完了。”馮靈道,笑容瞬間淡了不少,“南宮奶奶他們也提前訂好了包廂,我記得杏花和我說過,南宮奶奶她們好像為了慶祝我們戲團新戲開演,特意準備了一些小禮物,打算在今天晚上給我們一個驚喜。”

“可是你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驚喜。”江祺道。

馮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有些擔心《採桑女》的口碑。”

“今晚1樓的基本上都是普通觀眾,我擔心…大家可能不會太喜歡這出戏。”

“我上午和蔡老闆聊了一會兒,老闆,其實我能理解為什麼蔡老闆這麼急切的追著杏花,想讓杏花幫她寫一個新的戲本子。曲高和寡,有的時候1千句1萬句來自同行和業內人士的讚美,都不及最普通的來自大眾們的肯定。”

江祺想了想,只能安慰。

“沒關係。”

“南宮奶奶會出手。”

江祺想了想齊絲特意寄快遞送給王二丫的新年禮物,覺得自己大概知道金主奶奶們準備的小驚喜是什麼了。

今天晚上大部分觀眾會不會喜歡採桑女江祺不知道。

但他知道,大部分觀眾肯定會有難忘的一晚。

終身難忘的那一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