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蔣昭的車被蹭那次,沉肆親眼目睹她被那對母子責罵,他就明白,這個女孩兒,比他想象的,日子還要難熬。

如今只聽了個開場,他便有些不忍繼續。

同樣早年喪母,兩人就像孤獨的小獸,深夜裡舔舐傷口。

“小姑娘……”

他聲音很輕,像在無聲呢喃。

那頭,江之魚安安靜靜,彷佛沒有聽到一般,繼續說著:

“小三上位成為繼母,繼弟耀武揚威盡是羞辱,父親憑藉一星半點兒懷疑母親不忠,恨屋及烏,你說,這樣的家庭,它配得上我的新年問候嗎?”

沉肆抿著唇沒出聲。

江之魚嘲諷似的笑了:

“它不配吧?”

“他們都不配吧?”

“你都不知道,考完試那天,我和他們大吵一架,把我這些年受得辱罵,全都還了回去,雖然被打的慘不忍睹,但我很暢快。”

沉肆心疼得厲害,呼吸也有些困難,不得不再次坐起來。

“小魚兒。”他喚她。

“我在。”她沒所謂的笑:

“你說,明明我和我母親的日子過得這樣慘,外婆卻從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呢?”

“還是說……她被人瞞著,更或許,她什麼都知道,只是迫於某些理由,裝作不知道。”

“沉肆,我不明白,我不懂……”

“小魚兒,你先冷靜下。”

沉肆理智回籠。

江之魚一向澹然,又耐得住性子,如今不管不顧的將這些和盤托出,定是出了什麼讓她無法沉寂下來的事兒。

再說,她那樣謹慎的人,會隨隨便便就將這些告訴他嗎?

她有她的高傲在。

哪怕是在他面前。

果不其然,對面的小姑娘沉默了。

足足有十分鐘,兩人誰也沒再說話。

冬日的月光沒有夏天明亮,從他的方向看過去,漆黑一片。

彷佛現在的他們。

看不清往事。

好像,也看不清前路了。

-

對面的江之魚強制自己冷靜,端起桌邊早已冷掉的牛奶往嘴裡灌。

喝得有些急,嗆了嗓子,咳得厲害。

外頭,路過的劉姨聽到動靜,過來敲敲她的門:

“魚魚,沒事兒吧?”

江之魚握住聽筒:

“沒事兒,劉姨,不早了,快睡吧。”

劉姨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江之魚整個人被那杯冰牛奶一激,清醒了不少。

本不應該將話題繼續,可既然已經說到這兒了,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

如果他要嫌棄,那也不差這一兩句。

“沉肆,你還在嗎?”

那頭很快回答:“我在。”

江之魚心下稍安,緩緩道來:

“今天晚飯前,我想去廚房幫劉姨打下手,恰好聽到外婆在和她說話。”

“外婆說:‘當初把夢兒匆忙下嫁,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今江大川那個天殺的,把我魚魚欺負成這樣,偏偏還不能跟他撕破臉’。”

“外婆口中的夢兒,就是我母親,魏尹夢。”

“當時我整個人都是懵的,我不懂的那些事瞬間明朗,原來我母親放棄青梅竹馬,婚後再不回家,都是有原因的。”

“只是這個原因是什麼,我還不知道。”

那頭的沉肆輕聲安慰她:

“彆著急,也別害怕,你還有我呢。”

“至於你猜想的那些……老人家年紀大了,還是不要太直接了。”

江之魚正是怕外婆激動才忍住沒有直接推門進去。

更何況,外婆本來身體就不好。

“我知道,我只是有些難受,說出來就好多了。”

江之魚順著胸口,讓自己保持呼吸平穩。

對面的沉肆也沒好到哪裡去。

如果不是已經後半夜,外面太冷,車又送去了修理廠,他定是要親自跑一趟,把小姑娘抱進懷裡好好安慰才放心。

可如今,偏偏不能。

只能隔著手機螢幕,輕聲安慰著:

“小姑娘,你信命中註定嗎?”

話題轉變太快,江之魚有些應付不過來:

“嗯?”

沉肆聲音低沉,沒有往日放浪,反而多了些溫柔的味道:

“我和你一樣,生母早逝,生父不慈,可我們相遇了,這算不算是命中註定?”

命中註定,你我相互依偎。

命中註定,你我救贖彼此。

這是繼白日之後,她第一次聽他正面提起家庭。

說不震驚是假的。

但只猶豫了一下,她便笑了,語氣輕快:

“是啊,命中註定。”

所以,我會對你好。

對你比所有人都好。

你也是。

對嗎?

-

隔天便是元旦。

餘曦晨照例要跟父母回老家過年,臨走前的早晨,過來陪江之魚說話。

江之魚昨晚和沉肆打電話打到兩點,這會兒人還在被窩裡。

她強撐著坐起來,打了個哈欠:

“你怎麼來這麼早?”

餘曦晨拉著她,神神秘秘道:

“我下午就要回老家了,你幫我多看著點兒宋循唄?”

江之魚彷佛覺得自己聽錯了:

“我?我怎麼看他?我都不知道他住哪兒,更是見也見不到。”

“哎呀~”餘曦晨有些害羞:

“他家跟俞書白那小傢伙住一個小區,你讓沉學長傳個口信,替我上點兒心唄?”

江之魚還沒出聲,她又道:

“你都不知道,前幾天不是他媽媽病了住院了嗎?我陪他去醫院,你猜我在醫院看到了誰?王語嫣!聽說是宋循小姨叫過去的,想給他倆拉郎配,真是陰魂不散!”

江之魚腦袋還懵著,愣是被這訊息炸清醒了:

“宋循怎麼說?”

對於這點,餘曦晨還是挺滿意的:

“他就拒絕了唄,和他媽媽攤牌,說有我了,可她小姨好像對王語嫣很滿意,走的時候,還瞥了我一眼,那眼神……挺複雜的。”

“哦對了,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宋循小姨和王語嫣被一個貴婦人接走了,那人看著還挺眼熟,好像在哪兒見過……”

江之魚腦子飛速旋轉,分析著這裡面的複雜關係,直到,餘曦晨拼命搖晃她,激動道:

“我想起來了,那個貴婦人就是咱這兒最大的房地產商沉歸遠的老婆,好傢伙,車牌可牛了,五個六啊,我爸的才只是五個九。”

江之魚沉默。

“所以……跟那個貴婦人有什麼關係?”

餘曦晨也不懂:“就是覺得哪裡怪怪的,算了,不管她們了,你讓俞書白替我看著宋循就行。”

“快中午了我就不留下吃飯了,先走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