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肆這話說的直白,就差把“我擔心你”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了。

奈何這會兒可不是隻有他們兩個,對面還有五六個明晃晃的電燈泡瞧著呢。

要是其中有幾個要去環宇,以後還怎麼讓她拿出高管的氣勢。

尤其是那句“我家小姑娘”,真是羞臊死她了。

“說什麼呢?”江之魚輕咳了兩聲,在他放在她腰間的手背上掐了兩把,警告的眼神瞬時掃過去:

“我都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又吃不了虧。”

“倒是你就這麼過來,將肖學……肖總和周總推出去頂上,回頭他倆又要埋怨我。”

“尤其是肖總,估計這會兒還心疼煙姐要救人呢,你倒是會給我拉仇恨。”

沉肆笑笑,沒有再出聲打趣她。

估計再打趣下去,這小姑娘就要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數落他了,實在影響他一公司之董事長的偉岸形象。

而此時,吃瓜群眾們已經面面相覷,想要遁逃了。

沉董就算了,他們並不熟悉。

可平日裡女強人一般的江之魚此刻這副小女兒情態,實在讓他們震驚。

震驚之餘,還覺得自己要是再不走,日後就沒辦法直視她了。

沉肆一向是調解尷尬的箇中高手,輕咳兩聲輕鬆揭去籠罩在他們心頭的尷尬,一本正經道:

“各位,還請不要辜負了江總的好意。”

眾人這才後知後覺,拿起桌上的資料掩飾一般看了起來。

江之魚也整理了下表情,抬眸道: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對哪個感興趣直說就好,後續我會讓獵頭跟各個公司提一提,讓大家儘快入職。”

幾個大小夥子裝模作樣看了一會兒,又派小宋為代表,半是八卦半是認真道:

“那江姐,你還沒回答沉董,你要不要接受他的邀請,去環宇任職呢?”

江之魚還未說話,沉肆便笑道:

“你們說呢?如果我沒記錯,剛剛我叫的可是江總。”

“日後江總將同周總一道,分管環宇研發部兩個組別,你們若是過去,依舊跟從前一樣。”

眾人激動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拿起桌上環宇的勞動合同,看都沒看相關福利,便依次簽了名字。

江之魚驚呆:“你們……你們大多數可都是滬市本地人……”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口。

京城和滬市作為國內兩大領軍城市,本就隱隱存在競爭一線國際大都市的關係,年輕人也更傾向於致力本地。

更何況,還要背井離鄉,去到一個新的城市重新開始。

可小宋他們笑笑,毫不在意道:

“我表弟說過了,環宇的員工宿舍堪比單身公寓,各類設施齊全,想必也會讓我們感受到家的溫暖。”

其他幾人也紛紛附和:

“就是,江姐去哪兒我們去哪兒。”

“一組人任何時候都要整整齊齊。”

江之魚動容的點了點頭,笑著同大家交換視線,道了一句:

“好~”

沉肆更是直接跟他們依次握手示意:

“我謹代表環宇,歡迎各位的加入。”

話畢,他又轉頭看向江之魚,唇角高高翹起,眼神微眯,頗有幾分恣意模樣,聲音帶足了輕笑:

“當然,也歡迎你,我的小姑娘。”

-

mr的事牽扯太多,江之魚作為實名.舉.報.人,要留在滬市配合有關工作人員的工作,暫時還回不了京城。

沉肆在她這兒賴了幾天,終於在肖楊和周野的召喚下,帶著小宋他們,於風和日麗的春日,北上返京。

同行的,還有提前去適應工作的蘇覓。

按她的話來說,“一個合格的助理,勢必要在自家老闆到場之前,完成所有準備工作”。

江之魚沒有攔著,只聯絡了餘曦晨,將跟沉肆同小區的兩室一廳租給了她。

這樣以後一個小區住著,蘇覓一個背井離鄉的小姑娘,也能讓江之魚放心些。

又過了一個星期,kerr找上了門。

這次,江之魚沒有拒絕見他,而是把他請了進來。

相比從前的狂妄,此刻的他已然收斂不少。

甚至那種在賽場上經年累月培養出來的戾氣也消散了。

他並沒有坐,只是看著面前的江之魚,一臉的複雜:

“nemo,我要走了。”

江之魚就站在他兩步開外,手中把玩著妞妞送她的手辦,微笑道:

“我估摸著也就這幾天了。”

“kerr”,她望著他的金髮碧眼,從未有過的認真:

“我早就說過,你的天地在賽場,你應該去追求你自己的夢想。”

“至於過往發生的一切,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能跟你說的,只有‘不後悔’三個字。”

“nemo,我……”

kerr顯然被mike的事打擊得不小,如今竟也有吞吞吐吐的時候了。

江之魚只靜靜地看著他,不催,也不問。

kerr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nemo,這次回英國,我大概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所以,若我有一天奪冠,你會隔著大洋為我喝彩嗎?”

“當然”,江之魚絲毫沒有猶豫便點了下頭:

“在我眼裡,有理想有信念,並且為之努力付出的人,無論成功與否,都值得眾人喝彩。”

“我明白了……”

kerr只激動了一下,便再次恢復了滿身頹唐。

江之魚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指標指向中午十二點整。

“要留下吃頓便飯嗎?妞妞說,你羨慕她能嚐到我的手藝已經很久了。”

kerr彷佛以為自己聽錯,愣愣的看著她:

“真的嗎?我可以嗎?”

在得到江之魚肯定的回答以後,他卻露出一絲苦笑:

“還是算了。”

“我怕嘗過以後,才會真的念念不忘。”

說完這句,他轉身,毫不猶豫的離開了江之魚的家。

她沒去送。

有些人,你明知道這大概是這輩子最後一次相見。

卻還是會因為那些紛紛擾擾的過往,連句再見都覺得燙嘴。

因為不合適。

也因為……

本就是陌路之人。

-

五月初,氣溫上升。

春季的生機盎然徹底取代了曾經的冬日嚴寒。

窗外飄起了白色的柳絮,輕飄飄的黏在江之魚的眼睫毛上。

旁邊來接她的沉肆低頭替她拈去,輕柔的吹了吹,使得江之魚臉上微癢,不禁躲閃道:

“好了好了,在這麼吹下去,就來不及去機場了。”

沉肆笑笑,輕輕將她的手放進手心:

“好,聽你的。”

他是前天過來的,幫忙收拾了江之魚的行李,又讓護工阿姨將家裡的角角落落打掃乾淨,用防塵罩罩好。

她平日裡用來開著上班的那輛小寶馬也被掛上了二手平臺,將由專業的人員處理。

這次離開滬市,他們並不是去往京城,而是去泉城。

魏然的女兒如今已經是強弩之末,經過將近兩個月的調理,勉強達到了接受骨髓移植的條件。

而梁煙為了此次骨髓捐獻,已經停了一個月的工作,吃胖了十五斤,才過了醫生和肖楊那關。

手術定在後天早上。

江之魚勢必要回去一趟,免得魏然妻子那邊再出什麼問題。

她已經拉了梁煙下水,就必須盡最大的努力保護她。

這是她的責任。

-

江之魚此次離滬,下次回來還不知是什麼時候。

所以,段池叫了宋柯一道過來送別:

“當初是我們倆在高鐵站接的你,如今我們倆在飛機場送你離開,一眨眼,已經四年多過去了。”

沉肆聽著心裡不是滋味。

他可還記得,當初他默默追過來,親眼看著江之魚和這個段池說說笑笑,把他酸個夠嗆。

“行了,日後也不是見不到了,難不成你們還不回泉城了?”

好好的離別氣氛,愣是被他一句話消磨了個乾淨。

江之魚醞釀好的那句“是啊,時間過得真快”,也生生被哽在了嗓子口,只能夠說出前兩個字:

“是啊,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咱們要是想聚,也還是可以見到的。”

段池瞅瞅沉肆那臉色,知道是自己多言了,這會兒點了點頭,便告辭道:

“好了,我跟宋柯還有事兒,就不目送你們進去了。”

從頭到尾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的宋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到了車上才反應過來,啐了一口:

“搞什麼?你不是喜歡她嗎?她都要跟著沉肆回去了,結果你就說了那麼一句就被沉肆頂回來了?”

段池透過車窗,望著前方同樣高挑又相貌出眾的兩道身影,搖頭道:

“沒機會了,從他十七歲那年騎著機車出現在我跟江之魚的面前時,我就知道,我註定是爭不過他的。”

宋柯是個直男,一向對感情看得很澹,自然聽不下去他這樣的愁苦之言:

“估計你也聽說了,他們已經定下來了,聽我哥說,沉肆他舅母已經開始幫他們看婚房了,我感覺這次他們回泉城,不光是為了陪梁煙捐獻骨髓。”

眼看段池臉色愈加憂鬱,他沒忍住吐槽道:

“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情情愛愛的,還不如我實驗室培養皿的小東西好玩。”

段池苦笑著搖了搖頭。

他若是有宋柯一半的寬闊胸懷,也不至於執念了這麼多年。

可惜,江之魚已經成了他潛意識裡最需要的存在。

他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釋懷。

或許等她結婚生子。

或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