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總是在沉默中消逝······

下午兩點張晚風準時敲響林臺辦公室的木門。

推門的那一瞬間,張晚風稚嫩的臉頰上堆滿了笑,“林臺,忙著呢?”

林臺今年五十有四,他中等個子,白白淨淨,梳著背頭,頭髮黑中有白且十分茂密,穿白色襯衫,顯得乾淨又利索。

“嗯,聽說昨天你給張臺提了一些意見,在他辦公室待了足足半個多小時,能給我說說你都給他提了哪些意見,我也學習學習。”

張晚風哪裡還聽不出林臺話裡的“陰陽怪氣”。

他嘿嘿一樂,找個椅子坐下,道:“是的,昨兒我是給張臺提了一些意見,張臺他本人不但虛心接受,還作出承諾會及時改正,最後還囑託我對他進行監督。”

“您說我敢監督他嗎?不過,張臺的所言所行讓我很是慚愧。”

“慚愧?你是應該慚愧,三點鐘就下班回家了。”

張晚風一聽火就上來了,姥姥,這踏馬誰?敢打我的小報告,別讓我揪住,不然我非得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那麼紅。

他腦子一轉,就有了對策,“汙衊,純屬汙衊,我昨兒是三點多就離開了單位,但我是做社會調查去了。”

“社會調查?”這詞看著舊,可跟電臺工作聯絡在一起就透著新鮮,林雲十分好奇。

看吧!拿捏老頭兒他是有一套的。

“對就是社會調查,昨兒我頂著大毒的太陽在衚衕裡串來串去,找群眾詢問一下大家對電臺恢復傳統評書的看法······先不說辛苦,您老是不知道,就一會兒的功夫來了兩撥小腳偵緝隊盤問,要不是我反應快亮明瞭身份,就給我逮聯防隊過堂了。”

不管做沒做,先喊苦就對了。

林雲可是看著張晚風長大的,對他的脾性不敢說了如指掌,那也是知之甚詳。

就他這段話,真話能佔三分之一,都算這小子誠實了一回。

一點不關注他受的苦,只想知道他這個社會調查的結果。

“說說大家對電臺恢復傳統評書都怎麼看?”林雲很想知道。

“普遍看好,不過也一些人過於保守,但不反對。”

昨兒他確實沒做什麼社會調查,可這話也不是他瞎說,早在他向臺裡寫建議前就做這樣的調查,唯一有一點出入的就是多了幾個字“但不反對”。

“看來大家對恢復傳統評書錄制都很贊同嘛!”

嗬!老頭兒這話是什麼意思?嗯???該不會···

張晚風猛地站起了身,嚇林臺一跳。

發覺自己有點失態,便不好意思道:“您老是說臺裡透過了恢復傳統評書錄制的工作?”

“嗯~~”這一聲被林臺拉的很長。

張晚風再次失態,拍掌叫好。

見他這般模樣林臺板著臉,“坐下。”

張晚風誒了一聲,乖巧坐下聽訓斥。

“說你小子多少次了,要穩重,別有點事就掛臉上,讓別人看到了,說你年輕是好聽的,一句輕浮讓你小子當十年大頭兵。”林雲輕聲耐心教導著張晚風。

他很看好張晚風,不單因為他是自己老戰友的兒子,更為重要的是這小子敢想敢幹也很有能力。

自己的兒女沒有一個在廣播系統工作,當張晚風憑著自己的本事在電臺站穩腳跟時,他就有心把張晚風當作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有計劃的慢慢給他鋪路。

對張晚風辦事的能力非常放心,唯一的擔心就是他的性格,還需要磨礪。

“您批評的太及時了,這點我一定改正。”

“不要光嘴上說,要把這事記心裡。”又叮囑了一句,林雲便換了一個話題,“這次為了支援你小子的工作,我不光在臺裡放了話,還在局裡做了保證,我對你就一個要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當林雲說出這番話,張晚風非常感動,他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臺裡肆意妄為,全是因為有面前這個老頭兒給他撐腰,不然誰鳥他。

更沒想到這次還驚動了局裡(廣播事業局),這讓他對恢復錄製傳統評書這項工作更加不敢掉以輕心。

今兒他才漸漸有所感悟,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不僅是敢想敢幹,還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當暴風雨來臨時,能抗住無情粗暴地肆虐。

張晚風為表自己的決心,堅定的重複著林臺對自己的要求:“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表完決心,張晚風還有個疑問,“不知道局裡對成功和失敗的標準是什麼?”

上面說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可沒有說過檢驗電臺評書成功和失敗的標準,這事必須要問清楚了,防止有些人欺負老頭兒年齡大,給他挖坑等著他自己往裡面跳。

張晚風的這點小九九,林雲一眼就給看穿,“一看收聽率,二看群眾的來信,是批評的多還是誇獎的多。怎麼?你對自己搞的那個社會調查沒信心?”

“對錄製傳統評書我信心十足,我就是有點擔心自己沒有深刻領會到臺裡和局裡更深層的意思。”

林雲聽張晚風這套說辭,笑罵了一聲:“就你小子滑頭。放心,只要你們的工作做得讓群眾滿意,臺裡和局裡都有我呢,還輪不到你小子出頭。”

聽聽這話,暖人心,張晚風此時此刻都有納頭就拜的衝動。

這哪是大爺,這明明就是義父。

又恰此時此刻,張晚風自然免不了吹一波自己敬愛的林臺。

“那經費是多少?”

這事也非常重要,雖然現在是一九七八年,大家過著集體生活,對文藝工作仍懷著崇敬的心,但“沒錢萬事難”依舊通行。

不說錄製所需裝置的花銷,單說演員們的薪酬就需要一筆不小的開銷。

“就知道你小子會問這個。經費臺裡自然不會缺你的,但是有個要求?”

“啊?我就說······”一想到林臺的教誨,張晚風立馬踩了剎車,努力讓自己頗為複雜的心情得到平復。

“您說什麼要求?”

林雲道:“今後曲藝組經費的多少?看你們作出的成績進行撥款,有成績就會多發,沒成績自然就少發。”

見張晚風眼睛在轉,林雲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想什麼,道:“你小子不要瞎猜了,這是我給你們定的。”

“不是,您老怎麼也胳膊肘往外拐了?”

“哼!我胳膊肘往外拐?我這麼做都是為你小子好,別不知道好歹。我怕你小子沒有為祖國的文藝事業獻身,反倒被吐沫星子給淹死。······二十五歲的曲藝組代組長,不說在咱們電臺,就是整個廣播系統也沒多少。”

經林臺這麼一點撥,張晚風哪裡還不知道這裡面的彎彎繞繞,還有林臺對自己的拳拳愛護之情。

對義父……啊呸,對林臺提出的按勞取酬的方案,他完全沒有意見。

“知道就好,不過開始該有的支援,一點也不會少,臺裡特批了兩百塊錢當作你們曲藝組的前期籌備費用。”

張晚風先是懵逼,接著就是一臉的不可置信,多少錢?二百塊,還是特批,這點錢在後世都不夠請學妹吃一天麻辣燙的。

林雲見他這副表情,很是開心,“怎麼?嫌多?”

嘿!您老倒是真不怕捱揍。

“沒。只有嫌錢少的,哪有嫌錢多的。那經費呢?”跟林臺這般高手過招,一定提前把屬於自己的東西裝進自己口袋裡。

“這個你得找你們曲藝部的主任要。”

得了這句話,張晚風直接閃人,來到張臺的辦公室,先是批評他昨兒拿自己開涮,然後就是要錢,經過二十分鐘友好協商後,張晚風拿著裝有兩百塊錢的信封回到曲藝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