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墓的事了了,李鬱又順便去了一趟雷老虎的墓。

墓碑很乾淨,似乎是近期被人擦過。

前面還擺放了幾個野果子,看腐爛的程度,不超過兩天。

李鬱暗想,這是大嫂來過了?還是烏鴉?

他猜測的沒錯,昨日大嫂來過,而且是獨自一人。

他們倆的婚姻,雖然摻雜了許多的複雜因素,但還是存有一份真情的。

身為白蓮教中人,雷文氏需要聽從安排。

再嫁,是肯定的!

不過,在這之前,她來此祭奠亡夫,說說心裡話。

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還有個中無奈。

傾訴也好,懺悔也罷,總之求得一個心安。

再下山的時候,她就是充滿鬥志的白蓮教骨幹。

一心籌劃著,在蘇州城的起事。

會主最近頻繁的見她,每次都有指令。

最新一次的指令是,找一塊城外安全的住處,準備夠50人份的乾糧。

……

為了完成指令,她一再挪用堂口的存銀。

這引來了手下人的不滿。

幸虧有烏鴉幫忙鎮著眾人,才勉強維持了下去。

存菊堂在失去李鬱後,已經淪為了府城的二流打行。

而維格堂,儼然是成為了府城富商圈的紅人。

做大生意的,誰沒點糾紛矛盾,訴訟是家常便飯。

維格堂,就成了富商們的首選。

用李鬱的話說,我們除了精通大清律,還精通各種不可說的手段。

總有一款適合你!

當然了,維格堂也不是什麼都接。

凡是想告官府的,一概拒絕。

就是那種上了堂,上面老爺來一句“堂下何人狀告本官?”

就目前而言,李鬱沒實力主持這種正義。

他只想著撈錢,再把錢花出去,換成鋼鐵、槍炮、人馬、堡壘。

還有,收買重要官吏,織出一張綿密的關係網。

他很忙,一邊琢磨解決燧發槍機部件,一邊還要考慮西山煤礦的籌建。

巧合的是,馬知府也在琢磨西山的事。

他在晚宴上,講出了詳細計劃。

綠營太湖協副將,負責出兵和戰船。

震澤知縣,負責找嚮導,還有提供詳細的水匪勢力情報。

而黃通判,則是負責坐鎮西山島,提供後勤供應,還有審訊俘虜。

……

馬忠義的來頭大,面子大。

黃通判和震澤知縣是他的下屬,自然是百依百順。

而太湖協副將,施令倫,則是謹慎的多。

沒有江南提督的軍令,他不敢調兵。

而馬忠義自然清楚,寬慰他道:

“等朝廷兵部公文到了江南提督府,提督大人自然會給你下達軍令。”

“回去後整肅兵船,爭取一股蕩平太湖眾匪,屆時本官會保舉你前程。”

“末將遵命,謝大人厚愛。”

從二品的副將,在從四品的知府面前,是矮一頭的。

文貴武賤,明清都是如此。

在口頭達成一致後,宴席也就進入了尾聲。

眾人只當是馬忠義為了刷軍功,做給朝廷看。

剿匪嘛,老生常談。

只要錢糧到位,官兵入湖,斬獲肯定有,只不過多少而已。

水匪就是一幫窮哈哈漁民,江洋大盜。

遇到大股官兵進剿,頭目們都是能躲就躲,能逃就逃。

最後扔下老巢,還有一些殘兵敗將,倒黴鬼,捲走金銀細軟,遠走高飛。

過些年,又回來了。

反反覆覆,這套遊戲玩了一百年了。

震澤縣,在太湖的東側。

水匪們購買生活必需品,還有銷贓,都必須上岸。

這一切,都需要陸上地頭蛇的配合。

所以,震澤知縣只要多方打聽,就能知道水匪的一些大致情況。

……

蘇州府崑山縣。

劉路一行三人,終於到家了。

7年前,他如同喪家之犬,踏上了流放之路。

7年後,他衣錦還鄉了。

劉路騎在馬背上,背挺得筆直。

身穿錦袍,手戴玉扳指,官靴擦的鋥亮。

強忍著激動,打馬走到院子。

劉家的大門敞開,院子裡擺了六桌酒席,竟是劉老太爺的60壽誕。

吃席的賓客都放下了筷子,直愣愣的往自己瞧來。

心想,這踏馬誰呀?

“官爺,您是?”

“比巴拉劉路。”

劉家老太爺一臉呆滯,聽不懂。

他是真的沒有認出來這是自己的小兒子。

“官爺,您找誰?”

“爹,我是劉路啊。”

“哎呀,真是劉路啊。他孃的,差點讓老子看走了眼。”

劉老太爺笑的菊花盛開,瞅著小兒子。

“兒子,伱鼻子底下這是咋回事?”

“爹,你不懂。這叫滿大人八字鬍,賊講究。對了,我現在入了旗籍了。”

“啥意思?”

“我現在是旗人了,抬旗了。”劉路擦了擦手,表情傲然。

這話一出,效果賊好。

一圈賓客都震驚的睜大了眼睛,恭維話一句接著一句。

總結一下,就是劉路這孩子太有出息了。

“兒子,這抬旗是咋抬的呀?幾個人抬呀?”劉老太爺是真不懂,所以想問個究竟。

“主子抬的,因為我對主子有救命之恩。”

“哎呀,這感情好。兒子,你當官了?”

“對,現如今我在蘇州知府衙門做官。以後親戚四鄰有什麼難事,儘管開口。”

又成功賺到了全場賓客的恭維,人生高光時刻。

劉路也坐到了主桌,拿出了禮物。

“爹,以後,我就不叫你爹了。”

“啥玩意?”劉老太爺鬍子都翹起來了。

“以後我叫你阿瑪,這是我們旗人的習俗。”

劉老太爺一琢磨,是這個理兒。

現如今自己是旗人的爹,那自然要和其他的爹區分開來。

叫阿瑪,挺好!

……

“阿瑪,這是兒子的一點心意。”

“你回家就回家吧,還帶啥禮物。咦,這是啥?”

“這叫玉如意,撓癢癢用的。”劉路示範了一下。

劉老太爺恍然大悟,覺得這是個好東西。

以後出門散步,就拿著這個。

十里八鄉的,怕是沒人見過。

“阿瑪,以後做事要端著點,咱家現在可不比從前,勢力大的很。”

“比隔壁村的舉人還大?”

劉路忍不住笑了,大手一揮:

“這麼說吧,咱們的縣太爺見了我,我手一伸,他就得給我2兩銀子。”

譁,院子裡都沸騰了。

能讓知縣送禮,這官是不得了。

一時間,劉老太爺眼前都是恭維的笑臉,還有數不清的敬酒。

半個時辰,他就感覺自己飄了。

做旗人的爹,這感覺真好啊!

花5兩銀子請來的崑曲班子,也到了,咿咿呀呀的開始表演。

劉路瞅著有一個女子身段不俗,忍不住誇了一下。

劉老太爺很懂這個兒子,就耳語問道:

“阿瑪給你安排一下?”

“不必了,現如今我是有身份的旗人。朝廷有規定,旗漢不能通婚,否則要殺頭的。”

……

聽到殺頭,劉老太爺清醒了一些,連忙擺手,表示不提了。

劉家父子團聚,自然是其樂融融。

而震澤縣衙大牢,卻是腥風血雨。

知縣一口氣抓捕了十幾個人,都是和太湖水匪有私交,或者生意來往的。

各種刑具,全部搬來了。

一上來就熬死了3個嘴硬的,拖出去的時候地面留下長長的血跡。

知縣拿手帕捂著鼻子,氣味實在是不好聞。

示意一個押司,繼續用刑。

牢子們也是發了狠,把鞭子揮舞的像風車。

終於,開始有人招供了。

“雙刀劉,麾下4條船,50幾個嘍嘍,有一尊虎蹲炮,老巢在蛇島。”

“海龍王,麾下5條船,200多個嘍嘍,有火槍,還有一門銅炮,老巢在三山島。”

“水猴子,有2條船,10幾個嘍嘍,行蹤不定。”

知縣看著口供,心中欣慰。

吩咐繼續拷打,掏乾淨匪情資訊後,再把他們的家產榨出來。

人可以留一條命,但是得拿全部家產來換。

牢子們瞬間幹勁滿滿,抄起了燒紅的烙鐵。

按照衙門陋規,拷打所得的財物。

縣尊分一半,其餘屬官分3成,剩餘的2成歸牢子們。

……

清廷在剿匪方面的效率很高。

馬忠義的摺子,7日後到達紫禁城。

次日,乾隆就做出了批示,一個字:準。

10日後,兵部的公文抵達江南提督府。

2日後,提督府調兵文書抵達太湖協副將,施令倫手中。

李家堡。

“20日,就走完了流程?”

“對,我朝對於匪亂一向高效。”胡師爺頷首笑道,他是特意來報信的。

若是緊急民變,時間還會更短。

雖然如今,他在府衙坐冷板凳。

可是,知情權還是有的。

他覺得李鬱需要這個資訊,所以就趕來做了好人。

“胡師爺,我不會虧待朋友的。”

“老夫曉得,你是個厚道人,你對朋友很講義氣。”

李鬱感覺他話裡有話,於是就繼續聽他說。

果然,胡師爺說出了原委:

“我有一位同鄉,現如今在粵海關監督做幕賓,他來信提到你的那位結拜兄弟福成的爹,如今已經上任了。”

“胡師爺知道了?”

“老夫只是略知一二。”

“朋友有難,我自當解囊相助,這是應該的。”

“非也非也,現如今,錦上添花多,雪中送炭罕見吶。”

胡師爺似乎頗有感慨。

這世上,哪兒不是如此呢。

……

“李小哥,你想合法拿下西山煤礦嗎?”

“胡師爺,西山煤礦已經是我的了,正在開採。”

“不,老夫說的是合法!”他特意在最後兩個字上加了重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