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靠近正殿,侍衛的佩刀便將她攔了下來。

“對不住了大人,無詔不得入內。”

“我已向五王爺請了令牌。”

燕從靈站在階下,仰頭望著。

束腕繩結下,袖口被風吹得微鼓,透出幾分和俏麗少女外貌不相符的凌厲。

見對面的侍衛語結。

她也不為難幾個守門的,乾脆道,“麻煩叫一位能那負責的大人來。”

拋燙手山芋的速度很快。

那名中年男人冷著臉而來,只站在內裡,連門檻都沒跨過就徑直對她一擺袖子。

“沒有聖上的聖令,任何人都不能進入這間正殿,燕大人還是請回吧!”

“魏大人好久不見呀。”

少女卻像是沒有聽懂這話,笑意盈盈,“大人辦正事的時候,還真和私下一點也不一樣呢,鐵面無私的樣子我差點一眼沒認出來,改日有空我請大人到帝京最好的酒肆,喝上兩盞如何?”

一番話,威逼利誘兼有。

魏文修面頰不自然地抽動兩下,擠出一點笑意。

“燕大人客氣了。”

同一個年紀和他兒子差不多大的少女共事和說場面話,多少看起來有些古怪。

最重要的是,他和燕從靈有過節在。

當初姚貴妃孃家鬧妖邪,整個帝京都陷入恐慌。

鎮妖司所有人手都出動了,一天來巡查個二十來回,其中就數燕從靈最勤快。

這本來也和他沒什麼關係。

但問題在於她查哪裡不好,偏偏殺進他所在的那座花樓,熱情摟著小倌的那一間……

當天,他妻子便鬧了和離。

原本還算器重他的姚家,更是險些翻臉。他不知花了多久的力氣和時間,才總算挽回些許。

而且,還真讓燕從靈揪出一尾吸人精氣的蛇妖,他就算想發作也不能。

眼下對方難得栽自己手上,不趁機使個絆子都說不過去……

“燕大人果然腿腳快,這帝京只要一有風吹草動,就和那聞到肉味的狗一樣,總能這麼及時湊上來。”

惡意難掩。

少女卻不生氣,“我今日來是查案的。”

正事當前沒空計較口舌之爭。

沉甸甸的令牌一出示,對方卻是冷笑起來。

“燕大人,你數月奔波在外可能還不知道吧。聖上可是開了金口,這寺院是特地修給貴妃娘娘祈福的。除非你有聖旨,不然光靠一塊令牌……呵呵。”

後頭的話,不用說也知道。

“那鎮妖司的規矩,魏大人不會不記得吧?”燕從靈緩緩收起令牌。

這人擺明是要刻意為難她,令牌不令牌的他不會看。

論級別鎮妖司是排不上號,連上朝都不夠數。但若論特殊,絕對是獨一份。

前朝妖妃干政,惑亂朝綱。開國皇帝三顧請了雲遊仙人指點,以雲山為落處,這才有了雲山一脈。

之後起兵謀反,斬殺妖佞,一統天下,建立新朝。

寧氿為質多年,蟄伏隱忍,見慣人心和疾苦。登位當日便歃血誓天,將鎮妖塔繫於自己的每一任血脈身上。又設立鎮妖司,給予特權。

朗日之下,少女聲音清晰,“鎮妖司就算沒有令牌,也可以隨意出入除皇宮兵營這類以外的任何地方。”

只不過這些年來,由於帝王對鎮妖塔的恐懼,讓本該作為心腹和刀刃的鎮妖司,地位一降再降,逐漸被擠到邊上去。

“大膽!”

魏文修聽出弦外之音。

當即厲聲喝斥,“燕從靈,你難道還想違抗聖令,強闖不成嗎?”

“要是我抓不出東西,自會向聖上請罪,但如果能……”

先前那份溫和親切忽地一收。

長劍出鞘,嗡鳴聲中直指中年男人的脆弱喉管。

日光斜照,雪白劍光晃到他睜不開眼。

搖盪視野中,只能看見那一抹揚起的雲青衣角。

少女的聲音如冰泉灌頂。

“這帝京上下多少無辜百姓,魏大人是想一人背起嗎?”

“背不起,就滾開。”

事實證明,和這種人還是刀劍更好說話。

大殿修整的已經差不多了,十分乾淨齊整。

暗沉的紅色桌案上擺著澎過水的新鮮瓜果,正中央是一隻鍍金蓮花香爐。此刻那三支長香才燃到一半,火星明滅間,燻得整間大殿煙霧繚繞。

燕從靈提著劍,巡視一圈過去。

沒有發現什麼不對。

所有的物件器具,就連那些瓜果她也一個一個翻開看了,連個蟲洞都找不到。但心頭那股異樣不安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站在白煙遮眼的原地思索片刻。

她終於意識到問題出在哪裡。

太完美了。

這間大殿還沒香客進來過,更準確點來說是那些侍衛和主事也從未進過。

而負責修繕的工人名單,早在前一日寧封離就交給她了。

無一不是出身窮苦,就算其間有虔心信拜者。那也應該是民間參拜的那一套,但這金器玉物擺放的挑不出任何瑕疵……

目光從最上面垂落冰涼如蛇的簾子開始緩緩掃動,最後大膽地停落在那尊被掩於簾後的玉像上。

換作旁人可能不敢這樣放肆。

但修行之人,行的本就是逆天之道。她見過的妖魔鬼怪何其多,如今便是換作神佛也沒什麼不同。

杏黃布簾被長劍輕挑開。

玉像那張慈愛祥和的面容,在白霧間緩緩顯露……

“這就是那個神?”

燕從靈微蹙著眉,一手撐在桌案上,旁邊華美的盛具被撞到,瓜果上的水珠濺出幾滴在手背上。

她俯身倒了方向去瞧……

瞬間見到另一副光景。

青面獠牙的邪祟猙獰可怖。仙裳羽衣仍然裹身,可那捏在胸前的蘭花指,卻已化為尖利鷹爪。

透過那兩隻黑洞洞的深邃眼孔,她似乎看到有什麼乾癟之物正掛在裡頭晃動著……

“嘭——”

香爐倏地砸碎在地。

那三根香從中折斷,火星熄滅,殿內頓時暗了下去。

幾乎同一時刻,她雙手一撐案桌,翻身迅急倒退。

符紙自腰間飄散而出,洋洋灑灑,如劍芒亮起淡淡的金光。

但腹部還是傳來一陣撕裂的痛感,她難以置信低頭。

只見先前那團黑物,不知何時破開了乾坤袋,迫切地往她身體裡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