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冷的漠北到最南的瓊臺,從江河到湖泊,從山川到海洋,細緻到極點。

“別看了。”

禿老亮連推帶搡拖著我到了東邊角落的辦公桌,一把將我摁在椅子上:“內部電腦。內線專用。不用管。”

嘴裡說著,禿老亮蒲扇般的大手抓著我腦袋,粗暴指著辦公桌。

“看見沒有。四個電話。”

“黑色電話不用管……拔掉也沒關係。”

“喏。米色電話是內部普急,現在基本沒人打。”

嘴裡說著,禿老亮還真就把黑色電話線和米色電話線拔掉扔一邊。

還沒等我開口詢問,禿老亮又一把逮著我脖子往前:“看清楚囉。”

“橙色電話!加急!”

“不管是內加急還是外加急,都是大事兒。”

“需要……”

“別他媽說話。”

禿老亮冷冷叫道:“等老子說完你再說。”

“老子只說一次。”

啪!

一個猩紅色的座機砸在我跟前:“紅色電話!特急!響三秒必須接聽!”

“先報你的名字和編號。”

“一個字,都不能錯!”

啪!

一疊特殊表格的記錄本砸我身邊,跟著又是一支碳素筆惡狠狠戳進我手心。

“電話聽完,記錄也必須完成。”

“一個字,都不能記錯!”

禿老亮的聲音很重,像是炸雷。

認識他兩天半,第一次見到他這般嚴肅。

跟著,禿老亮肥厚有力的大手捏著我下巴,使勁扭我脖子,指著旁邊的傳真機大聲炸雷。

“加密傳真也是一樣。”

隨後,禿老亮又捏著我下巴像轉木偶般猛然轉動九十度:“特急電話接聽以後十秒之內必須上報,重複內容。”

“一個字都不能報錯。”

機關槍般打出這些話,禿老亮翻轉椅子指著我腦門。小小的殘眼中裡盡是泰山壓頂的肅穆和凝重。

“記住沒有?”

“重複一遍!”

我依言照做:“找誰報告?”

“三進院!”

禿老亮橫肉繃緊,聲音加重:“你站在十米外對著探頭叫守庫就行。”

“任何時候,都不準靠近三進院十米內。”

“記住沒有?”

我再次點頭,只感覺肩膀一陣陣痛,發自骨髓的痛。

禿老亮的力氣,很大!

“把我剛才說的,重複一遍!”

“一個字兒都不準錯。”

我沒有猶豫,再次複述。

複述完畢之後,禿老亮直直盯著我,一眼不眨,過了數秒突然哈哈大笑:“逗你玩吶。小麻桿兒。”

“嚇著你了吧。傻帽。菜鳥。”

“誰他媽叫你昨個不聽老子話的。”

又他媽被獨眼老禿陰了!

我心頭火起,挑起眉頭,突地間一陣急促的鈴聲毫無徵兆驟然響起。

轉頭一看,眼皮頓時狠狠一抽。

橙色電話指示燈亮!

加急!

禿老亮就站在我旁邊,也是被嚇了一跳,眼珠子鼓得老大,立馬的探手要去接。

手到中途,禿老亮炸雷叫喚:“愣著幹嘛?接吶。”

我壓住滿腔怒火,抓起電話。

禿老亮一隻手過來要拿筆給我,我卻是早就將筆抄在手中。

聽完電話的同時,我已經在記錄本上抄錄下了內容。

等到放下電話,禿老亮已經站到了門外。

“別給我念內容啊。我許可權不夠,洩密可要進去做福娃。老子還想多拿幾年養老金。小麻桿兒別禍害老子。”

我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不知道如何處置,無奈只好向禿老亮求助:“總部叫我們派人去參加個會。找誰彙報?”

禿老亮板著臉冷冷說:“只有特急才能去三進院。”

“加急嘛。不用去管他。現在還有什麼會需要方州參加?去了也白瞎。甭理完事。”

我輕聲說:“那邊說,要點名。”

“點名?那就是個湊數會嘍。一準兒當反面教材被批鬥,八百瓦大燈泡獨一份,罵得那叫一個狗血噴頭。”

禿老亮自言自語:“不去還不行,這他媽要記入年終考核吶。估計又有人玩么蛾子,算計咱們。”

“等著,我去給你問問。”

我有些無語!

看到桌上的值班表,更是氣不打一處。

國慶七天,我就值七天。

一到四號白班,五到七號夜班。

值班表上,就我和另外一個人的編碼代號。

一人十二個小時。

方州不但欺生,還處處都是坑。

不到五分鐘,禿老亮拎著茶杯叼著煙回來,衝著我說:“你去開會。”

我愣了愣:“誰守電話?備勤人員總該有吧。”

“廢話。當然是海爺我!還備勤?有個屁的備勤。”

我有些不信:“你守電話誰守門?”

“還是我唄。方州現在,能動的,只有你跟我兩隻閒魚。不是你上就是我上。”

我鼻息有些粗重,太陽穴跳得厲害,壓低聲音:“我沒來之前,平時戰備值班又是誰備勤?”

“還是我唄。”

禿老亮完全沒注意到我的語氣變化,渾不介意:“三年都這麼過來的。看大門守電話當備勤三不誤。”

我腦門一陣陣充血:“你剛才說找人問,是在騙我?”

禿老亮叉著腰扭動身子,滿不在乎:“什麼叫騙?海爺我剛才泡茶去了。”

我極力壓制怒火:“你為什麼不去開會?”

禿老亮白了我一眼,滿臉肅容義正言辭:“你這是在侮辱我的人還是在侮辱我臨時工的身份?”

“你他媽可是正式工。這種湊數捱罵狗都搖頭的會,你叫我去頂缸?你良心讓故宮黃鼠狼吃了?”

我呼吸加快,腦門充血。

這一刻,我對方州,失望到極點!

戰備執勤,完全兒戲。

這他媽可是戰備執勤吶!

無論在任何年代,戰備執勤,那都是枕戈待旦呀!

默默將捏斷的碳素筆放回筆盒。閉上眼睛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

“海爺。戰備執勤我出了門,家裡出了事,誰擔責?”

“你還是我?”

噌!

一道寒光投射過來。

禿老亮扭動的身子頓時停住,擺著奇怪的姿勢,驚奇中又帶著幾分意外。似乎完全沒想到我會講出這話。

忽然,禿老亮肥厚的嘴角高高翹起,轉頭面向監控大聲說道。

“你放心去。出了任何事,我負全責。”

我抬頭望向禿老亮!

禿老亮老神在在,完全一副陰謀得逞的欠揍德行。

就在下一秒,我卻冷冷開口。

“我不去!”

這話完全出乎禿老亮的預料,但隨後他扭過頭來冷笑兩聲:“你不去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