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朱棣枯坐在軟榻上面。

這位戎馬一生的鐵血帝王,此刻全然沒有了征戰沙場時的殺伐銳氣。

他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凝視著空氣怔怔出神。

沒過多久,一名太監匆匆趕來,小心翼翼地低聲稟報著。

他彙報的內容,赫然正是漢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燧在太子府外的談話。

朱棣聽後面無表情,似乎並不覺得意外。

老三朱高燧一直對他獨寵太孫朱瞻基不滿,更不滿於他這位皇帝陛下將皇位傳給老大那一脈,所以對老大父子極其敵視。

他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勸老二落井下石,那才是再正常不過。

可老二的反應,卻是令朱棣有些欣慰。

這孩子當真是長大成熟了啊!

言行舉止充滿了帝王氣度,不再是如同以往那般莽撞行事。

這樣的漢王,文武兼備,舉止有度,才是合適的儲君人選。

但,當真要廢太孫嗎?

朱棣陷入了沉思,腦海中閃過一道道畫面。

當年老大生下了瞻基那孩子,朱棣頓時大喜過望,更是堅定了他起兵靖難的決心。

這孩子表現得也異於常人,十分聰明伶俐,朱棣對他很是喜愛,加上朱瞻基嫡長孫的身份,於是乎直接將他帶在身邊親自培養,視為大明王朝的接班人。

然而朱棣萬萬沒有想到,正是因為他這一舉措,反倒讓瞻基這孩子自視甚高,將皇位龍椅是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甚至還在血脈親情之上!

他明明知道太子遭殃,第一時間不是趕回來救援太子,反倒是偷偷摸摸地回京,試圖趁機上位執掌大權!

哪怕沒有直接證據表明,太孫就是炮製出這一系列驚變的幕後黑手,但他這等行徑,屬實令人寒心!

他這個皇帝還活著,老大那個太子還在世,這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爭權上位了!

那真等到他和老大撒手人寰了,這孩子順理成章地即位稱帝,只怕老二老三都會死在這孩子手裡!

一想到這兒,朱棣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

他這位永樂皇帝,就是靠著起兵造反、同室操戈奪取的天下,所以朱棣對骨肉相殘一事極其反感,他害怕自己的子孫後人也會效仿他朱棣,為了皇位起兵造反骨肉相殘!

為此朱棣不惜冊立老大那個病秧子為儲君,並且不久後又冊封朱瞻基為太孫,就是為了確立老大這一脈的名分法統,打消老二與老三那不該有的心思,徹底杜絕骨肉相殘的可能。

可天不遂人願,老天爺給他朱棣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他一手冊立的太子即將撒手人寰,他朱棣此刻也面臨了同太祖高皇帝一樣的困境!

太子早逝,太孫健在,藩王強橫……

最終結果會是什麼,他朱棣簡直不要太清楚!

太孫朱瞻基,是鬥不過漢王朱高煦的,就如同當年朱允炆鬥不過他朱棣一樣!

而且老二雖然剛愎自用,行事雷厲風行,但是同樣重視血脈親情,醒悟之後一直維護太子與太孫。

或許只有更易儲君改立漢王,才能避免同室操戈、骨肉相殘的悲劇!

要是瞻基那孩子上位,老二和老三肯定沒有什麼好下場!

一想到這兒,朱棣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朱瞻基是不是幕後黑手,現在都不重要了。

他先前的所作所為,徹底觸碰到了朱棣的逆鱗,他絕不允許自己死後,大明再次發生骨肉相殘的悲劇!

與此同時,東宮太子府。

朱瞻基為防情況有變,當即就讓太子妃傳訊息給了金忠。

老金頭得知太子殿下想見自己,也不敢耽擱遲疑,立馬就趕來東宮覲見。

只是金忠萬萬沒有想到,太子爺開口第一句話,就讓他如墜冰窖!

“金老,我沒有幾天可活了!”

太子殿下,命不久矣!

聽到這個驚天訊息,金忠頓時就愣在了原地。

他身為兵部尚書,永樂皇帝的心腹重臣,自然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太子朱高熾一旦病逝,那大明王朝可真要變天了!

尤其是漢王朱高煦與趙王朱高燧此刻都在帝都裡面,極有可能掀起一場席捲天下的驚濤駭浪!

金忠滿臉苦澀,試探性地問道。

“殿下何出此言,難道當真……藥石無醫了嗎?”

“嗯。”大胖胖灑脫一笑,“我自己的身子骨自己知道,現在不過是還吊著一口氣罷了。”

“金老,不說這個了,今日請你前來,我是想把這孩子託付給你!”

大胖胖指了指跪在床邊的太孫朱瞻基,沉聲解釋了一遍來龍去脈。

當金忠得知太孫朱瞻基竟然從北平悄悄回京時,原本渾濁的雙眼頓時迸射出銳利寒光,冷冷地射向了這位太孫殿下。

“太孫殿下,一切都是殿下所為?”

“不是!”朱瞻基滿臉苦澀,“我朱瞻基若參與其中,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現在他朱瞻基當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只能發毒誓自證清白。

大胖胖也在此刻開了口,為朱瞻基發聲。

“的確不是這孩子做的,他性子雖然輕浮急躁,但本性不壞,更不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他也沒有那個膽子。”

“很明顯這孩子是被人給算計了,那幕後黑手先設局把火燒到我這個太子身上,再將漢王與太孫給引回京,一手導演出了這場好戲!”

“金老,這樣的心機,你覺得會是何人?”

金忠聽後眉頭一皺,腦海中閃過一個個面孔,但最終都被他給一一否決。

“如果少師還在世,那極有可能是他所為。”

“但少師已經死了,也沒有什麼弟子傳人,更何況不難看出那幕後黑手對三位殿下極其瞭解,下臣的確想不出這天底下還有其他人了,除非……”

聲音戛然而止,金忠看向了大胖胖。

“不是漢王!”

大胖胖斬釘截鐵地否定道。

一如朱瞻基這般,他從未懷疑過,老二會是那幕後黑手,哪怕這一系列驚變之後,最大的受益者,正是漢王朱高煦。

但大胖胖有這個信心,老二絕對不會為了奪嫡爭位對自己下黑手。

“除了少師,除了漢王,再無他人了。”

金忠嘆了口氣,他真的想不出還有其他人選,敢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大胖胖同樣也想不明白,索性也不再去想。

“金老,此事暫且放下,可待日後查證。”

“但是現在,這孩子被皇上誤解為幕後黑手,他又不願捨棄儲君的位置,還請金老助這孩子一臂之力,給他搏出個一線生機!”

金忠聞言一怔,隨即神色變得有些複雜。

如果放在之前,身為太子朱高熾的堅定擁護者,他自然會立刻答應,不遺餘力地保護太孫。

可是現在,金忠心裡竟然出現了遲疑,並沒有開口答應。

太子大限將至已成定局!

大明王朝未來的儲君人選,唯有兩人。

漢王朱高煦與太孫朱瞻基!

那,漢王朱高煦成為儲君,是不是比太孫朱瞻基上位掌權,對大明王朝而言,要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