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野站在朝會大殿上的時候,所有人都在張望著這位新得了國君寵愛而成了司寇的大臣。

或許在某些人的眼裡,司寇並不算是一個位高權重的位置,但他們知道如此迅速的成為司寇的陳野,前路並不會僅僅只是一個司寇。

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以黑嘉為首的老秦貴族們則是在心裡面思考另外一個問題。

這位新的司寇,能夠被拉攏麼?

若能夠拉攏到這位司寇,那麼便能夠對正在變法的商鞅進行猛烈的一擊,無論是在心理上,還是在現實的變法當中。

陳野就站在大殿中巍巍不動,神色普通,他迎著四面八方的目光,像是一座佇立在水中的石頭一樣。

而遠處,秦孝公便坐在那裡,居高臨下的望著所有人的目光與神色。

在這一處戰場中,最先發動進攻的是商鞅。

商鞅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堅定的一往無前,他知道若是這話說出來,則他與老貴族們再無迴旋之地。

“啟稟君上,趙霖於長街縱馬、傷及四人,後置噲新法,依照秦律當杖責四十,且處黥刑。”

“如今,罪賊已被收入廷獄之中,還請君上決斷。”

商鞅的話就像是一個發動戰爭的號角,當他的聲音落下的時候,整個朝堂都沸騰了起來,所有人都在竊竊私語。

黑嘉並沒有開口,而是一個眼神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蛞蝓得到了黑嘉的暗示,當即上前一步,聲音中帶著些許義正言辭:“君上!臣下覺著左庶長之言無有道理。”

“僅僅只是傷了幾個黔首而已,如何能夠施加以如此嚴重的刑法?”

他的聲音中帶著懇切:“趙霖尚且年幼,可能只是一時不慎之言,若對待一未曾加冠的稚子都如此的嚴苛,那讓無數的老秦人該如何作想?”

蛞蝓神色複雜的抬起頭,看著那坐在高臺上的國君。

“還請君上明斷!”

當蛞蝓站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沉默了,他們看向坐在高臺上依舊保持沉默的秦孝公,心中都在掙扎著。

這位君上會做出如何的決斷?

這樣子的決斷是否會影響到之後他們的戰隊、佈局、甚至是更深遠的東西?

所有人都在等待秦孝公給出一個答案。

除了陳野。

秦孝公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裡面帶著些許平淡:“諸法之事,有司寇於此,自有司寇決斷,何必詢問寡人?”

他靜靜的看著坐在下方大殿中的眾多大臣。

“莫非秦已經到了如此的地步,連律法之釋、斷法之道都要寡人決斷了麼?”

“還是說......”

秦孝公的聲音一轉,帶著些慍怒:“諸位這是在用秦律為自己爭?”

眾多大臣,包括蛞蝓、商鞅等,具都不再言語,而是靜靜的看向陳野,這個時候需要陳野進行一個表態。

而陳野的態度也能夠讓眾人看出些什麼。

商鞅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看著陳野道:“既然君上如此說了,那麼還請司寇做出決斷吧。”

此話一出,不僅僅是商鞅,大殿內的所有人都看向了陳野。

這位的態度到底如何?

陳野睜開雙眸,像是方才從沉睡中甦醒一樣,他看著蛞蝓、黑嘉、以及眼睛中充斥著期待的商鞅,略微沉吟後才開口:“依照秦律,縱馬傷人,罰金五十。”

“此為鐵律,不得更改。”

說到這裡,他看向蛞蝓、目光掃過趙霖的父親、最後又看向站在那裡的黑嘉,然後將目光落在了商鞅的身上:“此一條,不知諸位可有異議?”

黑嘉等人默然不語,從這一條中看不出這位的態度到底如何。

因為這一條是秦律中所記載的,是無可更改的東西,自然也是不重要的東西。

所有人爭的都是最後的那一條處罰。

黥刑。

顧名思義,便是在臉上刻字的刑法,在這個時代【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損之】的時代,這是最嚴重的處罰,最具有侮辱性的懲罰,甚至沒有之一。

這不僅是商鞅對趙霖的懲罰,也是他對老貴族們躍躍欲試態度的警告。

黑嘉最先開口了,他的聲音中帶著沙啞,像是乾枯沙漠裡的沙子:“對此條,老夫無有意見。”

他偏過頭,看向商鞅:“只是不知左庶長是否有不同的異議?”

商鞅冷哼一聲:“老夫也沒什麼異議。”

他轉過頭,再次看著陳野,語氣中幾乎是帶著斥責:“那麼,陳司寇對於趙霖質疑新法之事,又當有什麼樣子的處罰呢?”

黑嘉同時轉過頭,看向陳野。

而陳野根本沒有理會這兩個正在爭鬥的老頭子,只是說到:“司寇唯有依照秦律而施行判斷的權利,卻沒有質疑秦律的權利。”

“若要做出判斷,還請君上開口。”

他的聲音平靜:“秦律是否承認此條律法,是否承認置噲新法、對新法不滿者要施加懲罰的律法?”

“若君上、秦國承認,那麼我最終的判決與左庶長一同。”

“若君上、秦國不承認此條律法,那麼我最終的判決則是趙霖罰金五十,以儆效尤。”

陳野的回答十分簡潔,他跳出了老貴族們與商鞅的爭鬥,將這個嚴重的立場問題換成了另外一個簡單一點的問題。

那就是這條律法是否被秦國承認,是否被秦國的國君承認。

如果承認,那麼商鞅提議的處罰就沒有任何的錯誤,如果不承認,那麼蛞蝓的判斷就是對的。

陳野的目光看向坐在高臺上的秦孝公。

他將自己的態度已經表明。

秦孝公低下頭顱,看向站在那裡的商鞅,心中無數的思緒翻湧,他沒有想到陳野最後會做出這樣子的決定,這個決定出乎他的意料,但好像沒有什麼問題。

陳野的態度很明顯,他不想站在任何一邊,他只想當一箇中立者。

秦孝公的目光中帶著審視。

陳野真的能夠一直當一箇中立者麼?

若真的能,那麼讓他當一箇中立者,是沒有任何問題的,這樣的一箇中立者,說白了就是秦國國君的人,他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勢力。

他略加沉吟後,沉聲道:“新法由寡人而起,寡人自然是承認的。”

秦孝公的聲音很冷靜:“寡人承認,秦國自然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