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將依偎在肩膀上的美豔女子推了出去,正色看著沈一元,道:“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日後,皇上必召見於你。”

沈一元瞥了一眼被朱植推開的女子,朱植在透過這個細節說話。他在告訴自己,他的在乎與重視。

常年的察言觀色,讓沈一元變得更為老成、世故。

“能為朝廷效命,是沈某的福分。”

沈一元再次行禮。

朱植擺了擺手,道:“無須多禮,新商之策入京師,對無數商人有利。當下諸藩王入京,不久之後,天下舉子也將匯聚京師,趁此機會,開京師商業之便,是最好不過。”

沈一元連連點頭。

若五月可在京師施行新商之策,那將是商人的狂歡。

“皇上說,商人是有力量的。本王與珉王能放下榮華,屈身於商,便是在此。去吧,去展示商人的力量,去用你們的方法,說服官員。”

朱植肅然地說道。

沈一元恭謹地行禮,然後退出了房間,在門口停留了兩息,便轉身離去。

朱耿抬起頭,看著朱植,道:“十五哥,皇上想要推行新商之策,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需要如此大費周章嗎?”

朱植呵呵笑了笑,對朱耿道:“皇上這樣做,自然有皇上的考量,我們只管做好便是。”

朱耿眯著眼,不解地問道:“縱是如此,也不需選沈一元吧?他是徽商,徽商並不如晉商吧?在這京師中,掛靠在官員之下的晉商可是不少。”

朱植品著酒,閉上眼享受著,哈了一口酒氣,道:“強大的未必好控制,選一個相對弱小的,對我們而言,是有好處的。”

“我們?”

朱耿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目光盯著朱植,一動不動。

朱植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嘴角掛著一抹笑意,舉了舉酒杯。

所有不言的話,都在了酒中。

在沈一元離開輕煙樓之後,便透過江東門,進入了江東大街,走至莫愁湖後,覓了一艘船,泛遠而去。

船與船交錯而過時,沈一元嘴角動了動,聲音吹落在湖中,再無動靜。

陳繼之從湖邊魚販攤上,購

置了一條肥魚,笑吟吟地返回家中。

這幾日百官都出奇的老實,也沒人反對一條鞭法與國策了,就連商賣屯田的事,也被人忽視了。

沒辦法,誰再不開眼,也是需要腦袋的。

皇上這一招實在是太毒了,誰反對,就成全誰。

可要真被皇上成全了,那也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幾個衙門都會派人到家裡查,查出來一點問題,不是充軍便是殺頭,二選一,絕對不帶第三個選項。

這年頭,誰經得起查?

就是窮得只剩下破房子的清廉之士,也經不起查啊。

誰還沒說過“則”與“生”之類的字,萬一被扣上影射太祖的罪名,就是被殺了頭,到了地底下,說不定還得被老朱再殺一次。

六部都老老實實,作為吏部給事中的陳繼之便沒多少事可做了。

剛到家門口,尚未敲門,身後便傳來了聲音。

“御史大人。”

陳繼之回頭看去,見到來人,臉色微微一沉,道:“哦,這不是布行的掌櫃馮有才嗎?我記得,距離月供還有一些時日,怎麼,最近生意好了?”

馮有才諂媚一笑,道:“御史大人說笑,布行多少生意,大人還不清楚。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陳繼之將魚掛在門上,隨馮有才至街道旁的樹下,道:“說吧。”

馮有才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人,便謹慎地說道:“馮氏布行裡大人一份利這是不會變的,只是大人,您想不想讓這份利加上一些?”

陳繼之目光銳利地看著馮有才。

在五年前,馮氏布行經營出了問題,在最是布行生意火紅的冬日,布行卻因為購置貨物過多,擠佔了賬銀,無法給夥計發薪錢,眼看著夥計便要離去,布行即將倒閉,陳繼之拿出了一些銀兩,幫助馮氏布行度過難關。

自那之後,馮氏布行每月都會提收益部分,算作月供交予陳家。

“加上一些?是什麼意思?”

陳繼之有些聽不明白。

馮有才嘆息道:“大人,新商之策施行於北平、蘇州兩地,商人往來不息,獲利極大。反觀京師之地,卻毫無作

為。若朝廷允許在京師推行新商之策,那馮氏布行其營收,必不降反升,到時,大人的那一份利……”

陳繼之眼神微微一眯,這不就是水漲船高嗎?

不過,新商之策可是將三十稅一,硬生生提升至十五稅一,典型的暴-政行徑。

在這種情況下,商人為什麼不反對,反而還願意去接受?

“你確定那新商之策有利?”

陳繼之不解地問道。

“大人,商業之道,可不只是看稅率,新商之策推行,布行所需採購之物,將更為簡便,出入城也無需再繳納稅銀,各方衙門,也不能再以其他名義索要。算一筆總賬,新商之策有利無害。”

馮有才仔細解釋著。

陳繼之與馮有才交談了近半個時辰,才返回家中,將魚交給妻子之後,便進入書房,直至夜深,才出了書房。

看著埋怨的妻子,陳繼之只是輕輕一笑,品嚐著冷了的魚,自言自語道:“晚了一步,只能吃條冷魚了。不過,終歸是魚肥入我肚,不是嗎?”

四月二十一日,吏部給事中陳繼之上書,懇請皇上於京師施行新商之策。

一時之間,附和著眾。

帝未從之。

四月二十三日,都察院練子寧與六科給事中同時上書,言明新商之策所利,懇請皇上准許京師推行新商之策。

帝未從之,問群臣:“先期朕意在京師,汝等不允。如今朕不意京師,緣何又來請之?不妥,甚是不妥。”

四月二十五日,戶部尚書黃子澄、工部尚書鄭賜、都察院練子寧、景清等四十餘位官員上書,再請新商之策。

帝置之不理。

四月二十六日,臨時朝會,百官齊心,眾口一詞,請皇上於京師推行新商之策。

朱允炆終是退讓,對百官言道:“新商之策,如一條鞭法、遏兼併國策,乃是利民、利商、利國之事,既要開之,何必只開京師?”

至此,新商業之策在商人的推波助瀾,官員的精明打算,朱允炆的因勢利導之下,終衝破了束縛,徹底在大明帝國推行開來。

只是,在商業大浪潮之下,總免不了暗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