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靜謐。

一座大宅院中,瞿佑揮毫潑墨,在宣紙之上寫下了“殺官迎亂世,亂世出彌勒”十個大字,欣賞著筆法,滿意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過來,將宣紙拉成橫幅,展示給眾人看。

瞿佑一臉肅然,對院中眾人道:“諸位,大明雖立,彌勒未出。朱元璋是個萬人屠,他在人間,天地皆暗,日月無光。”

“朱元璋是惡徒,其子孫亦然如此!我等應心向蓮花,以身入劫,以忠誠鮮血,推這世界一大變!為兄弟,為姐妹,為後世,為萬萬千千生靈,讓我們殺官造反,開亂世,迎彌勒!”

“開亂世,迎彌勒!”

眾人壓低著聲音喊著。

此時,邱大來收到訊息,湊到瞿佑身邊低語幾聲,瞿佑聽聞後,肅然道:“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大家。”

邱大來看向眾人,喊道:“我等安插在縣衙的人傳來訊息,縣衙中的百姓餓昏將死者無數,有力站立的不過寥寥。”

“哈哈,看到了吧?朝廷昏庸無道,官吏貪汙橫行,現在,就由我們來救世,拉這些將死之人,入我紅陽!日月永照,開蓮迎佛!”

“日月永照,開蓮迎佛!”

眾人一聲聲喊著,熱血噴張,聲音傳盪出了宅院。

“現在,我命令九月帶兩百人,封鎖城門,控制定遠城,不準任何人離開,也不準任何人進入!吳遠、邱大來,各帶一百五十人,分兩路,衝破縣衙大門!”

瞿佑抬頭看了看天色,黃昏已過,天色昏暗。

光明誕生於黑暗之中,現在黑暗來了,光明不遠。

“動手!”

瞿佑大聲喊道。

眾人聽令,紛紛湧動而出,奔赴向不同方向。

定遠縣衙。

湯不平匆匆走入大堂,對鬱新稟告道:“大人,城中有動靜。”

鬱新眯了眯眼,緩緩說道:“該來的,總會來。敞開大門,讓他們進來吧。”

湯不平猶豫了下,道:“可是大人,我們人手不足,一旦他們入衙,局勢恐怕難以控制。”

鬱新抬了抬手,道:“按命令辦吧。”

湯不平見此,也只好退下。

黃子澄看著空了的茶碗,無奈地搖了搖頭,輕鬆地說道:“看來對方本意便不是謀財,而是害命,鬱閣老,我等能不能活著回到京師,可就靠你了。”

“我大明開國三十餘年,朗朗乾坤之下,依舊有暗流湧動,不知這人,到底是何方勢力。”

景清有些擔憂地說道。

“見一面,不就知道了。”

鬱新緩緩說道。

衙門庭院裡,李老三、李九與很多人一樣,歪斜著躺在地上。

“老班頭,你說這些當官的怎麼想的,非要讓我們天天躺著,我這腰背都受不了了。”

李九嘀咕著。

李老三側過頭,看了一眼揉鼻子的李九,低聲道:“你素日不就喜歡睡覺,現在讓你睡個夠,還不高興?”

李九鬱悶地說道:“老子喜歡抱著自家婆娘睡覺,可婆娘早就不在城裡了,我抱著你睡?”

“去你丫的,敢碰我一下,把你手砍了。”

李老三踢了李九一腳。

“你聽到沒?”

李九突然嚴肅起來。

遠處傳來了喊殺聲,聲音越來越近。

李老三深吸了一口氣,咬牙道:“這就是那群搶著買走糧食,害咱們吃不飽的人?看來官家說得沒錯,有人想活活餓死咱們。”

李九摸了摸腰後面藏著的

棍子,嘿嘿道:“官家對咱們好,咱們就不能對不起人家。老班頭,當年你可是打過仗的,咋樣,還能打架嗎?”

李老三白了一眼李九,不屑地說:“欺負我老?信不信,打十個你也不再話下。想當初,老子在元朝軍隊裡,是以一敵三千的好漢。”

“是,你們八千人去打三千人,結果跑了七千九百九十九,留下你一人打三千人,以一敵三千,我清楚的很……要不然,你哪裡有機會成紅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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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九揭穿著李老三。

李老三剛想懟回去,卻聽到衙門口一陣喧譁,旋即便有人手持火把與鋼刀、長槍、短劍跑了進來,掃了一眼地上動彈不得的難民,便喊道:“抓住朝廷官員,開亂世,迎彌勒!”

“這口號?”

李老三眉頭一皺,似乎在哪裡聽到過。

吳遠、邱大來帶人闖入了縣衙大堂,大堂之上,只有一個坐著的內閣大臣鬱新,還有一個站著的安全域性鎮撫司湯不平。

見手下包圍住了兩人之後,吳遠、邱大來緩緩走了過去。

鬱新端著茶碗,鎮定自若地看著吳遠,問道:“讓你準備的糧食,都準備好了,是嗎?”

吳遠示意邱大來帶一部分人去後堂抓人,然後丟下了柺杖,健步走著,道:“內閣重臣的氣度果是不凡,在這種情況之下,還能悠閒喝茶。”

鬱新吐出了一葉茶葉,笑道:“茶能靜心,利斷事。不知吳老素日可品茶?”

“鬱新,少在這裡故作鎮定,我告訴你,這定遠城已入我手,你等不過是我甕中之鱉,生死皆在我手中!”

吳遠厲聲威嚇。

鬱新搖了搖頭,道:“甕中之鱉?呵呵,若定遠城是甕,你也在甕中,若這縣衙是甕,你也在翁中。至於誰是王八,還不一定。”

“後堂沒人。”

邱大來走了過來,看了一眼鬱新,對吳遠說道:“讓我殺了他!然後去追索其他官員!”

吳遠搖了搖頭,道:“他是朝廷重臣,我們需要把他綁在柱子上,當著百姓的面,用烈火送他去地獄!給我綁起來!”

“我看誰敢!”

鬱新站起來,猛地將茶碗一摔。

周圍眾人看著鬱新的氣勢,不由向後退兩步。

久居高位,其勢也威。

鬱新冷冷看著眾人,厲聲道:“如今百姓受災,你等不思放糧救民,竟想借災之名,圖謀造反!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哈哈,我們反的就是大明!愣著做什麼,給我綁起來!”

眾人上前。

鎮撫司湯不平剛想拔刀,卻被人用刀叉逼住,便喊道:“我也是朝廷大官。”

“一起綁了,天一亮,點蓮花,迎光明!”

吳遠眼中一喜,連忙下令。

邱大來見兩人被抓,不由放鬆下來,上前踢了鬱新與湯不平兩腳,惡狠狠地說道:“想吃糧,我呸!你們這些惡世之人,不配吃紅陽之物!”

湯不平陰冷地看著邱大來,如同看一個死人。

“吳老,黃子澄、景清、毛泰亨等人都不在這裡,接下來如何辦?”

邱大來發洩完之後,請示道。

“定遠城已封,他們是跑不出去的。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便安排人取出糧食,讓我們救世,讓這群人成為我們的兄弟姐妹吧。”

吳遠一臉地笑意。

事情比想象中的還要順利,無路是難民,還是官員,他們連反抗的力氣與勇氣都沒有。

這世界的風,是彌勒的笑。

瞿佑收到了吳遠、九月

的彙報,定遠城輕鬆拿下,縣衙更是毫無抵抗,一切都進行得極為順利。

鬱新被抓,這便是自己最大的收穫。

至於黃子澄、景清等人,一定是畏懼躲了起來,只要收攏了這一批難民,挨家挨戶搜尋,抓他們出來並不難。

如今,大局已定!

瞿佑放心地走出庭院,在十餘人的護衛之下,抵達了縣衙門外,冷冷地看著綁在柱子上的鬱新、湯不平,柱子一旁,已堆放起木柴。

“鬱閣老,好久不見。”

瞿佑輕輕說道。

鬱新抬起頭,看著瞿佑,瞳孔微微一凝,吃驚地說道:“古今先生竟然是你?瞿佑,瞿宗吉!”

瞿佑哈哈笑了起來,笑中滿是快意。

鬱新掙扎著,看著眼前白衣白帽的瞿佑,恨得咬牙切齒。

十年之前,瞿佑還是國子監助教,但其文風過於綺豔露骨,惹了不少是非,最終被國子監祭酒宋訥打了一頓,趕了出去。

鬱新在國子監見過瞿佑,雖是多年未見,但其面貌依舊,鬱新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古今先生?呵呵,我可不配這個稱號。如今你為魚肉,我為刀俎,我奉勸你一句,不想死,便棄暗投明,歸順於我。”

瞿佑招攬道。

鬱新哈哈笑了起來,道:“棄暗投明?我本就是大明之人,何須再投明?你想要燒死我容易,可你不要忘記了,定遠城還有我不少護衛!”

“他們已經跑了。”

瞿佑鄙視地看著鬱新,道:“大明軍士如此不堪一擊,只一點動-亂,便蜂擁而逃。如此大明,不得人心,唯有我等身負白蓮,供奉彌勒之人,才可真正享受光明,沐浴紅陽之光。”

“白蓮,彌勒?!白蓮教!你加入了白蓮教!”

鬱新在這一刻,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對手是誰。

他不是某一個人,而是一個教派!

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

“白蓮池的快活,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懂。既然你不順從我等,那你就準備遺言吧。”

瞿佑冷冰冰地說道。

鬱新頹然地低下頭,道:“怪不得你能操控這定遠城,只是我不明白,你若不是古今,那誰是古今?”

“哈哈,古今先生的名諱,豈是你這等宵小惡徒能聽聞的?鬱新,你睜大眼看著吧,在天亮一縷光時,你會看到百姓都站在了我身後,成為紅陽的力量,殺了你們,我們還要奪取滁州,殺到南京!”

瞿佑面帶瘋狂之色地喊道。

遠處,白蓮教徒搬出了一袋袋糧食,支起了大鍋開始煮粥,有人趕著難民站起來排隊,然後高聲喊道:“身入白蓮,成我兄弟,守望相助,飽暖極樂……”

李老三與李九將棍子當作柺杖,排在隊伍之中。

李九低聲道:“老班頭,他們都把糧食送來了,我們什麼時候……”

李老三瞪了一眼李九,道:“吃飽了再算賬,先後都分不清楚?”

“可我們要吃了,豈不是成了白蓮教的人了?”

李九擔憂地問道。

“呸,這說不得就是糧倉裡的賑災糧,吃朝廷的米,跟他們何干?”

“可他們還給白帽子?”

“我們死了那麼多人,戴個白帽子哭喪不正合適?”

李老三看向大鍋,肚子咕嚕地叫了起來。

瞿佑看著越來越多的難民頭戴白帽,手捧粥碗,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轉身對鬱新道:“朱元璋本是白蓮教徒,卻背叛教義,禁斷白蓮,這江山,配不上‘明’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