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三審的小報告還沒寫完,朱允炆就收到了一份小報告。

打報告的人是向瑤,應天府府尹,這個傢伙被牽涉到李增枝結黨一案,好在調查清楚之後,他並沒有參與其中,得以官復原職。

向瑤的報告是帶著血淚的,指名道姓要把羊市橋旁邊的宅院給拆了,原因是這裡的女人打了衙役不說,還打了自己,現在鼻青臉腫,威嚴掃地,沒個幾十兩的安置費自己不打算上班了……

朱允炆不用調查也知道,羊市橋附近有膽量毆打衙役和官員的,除了叢佩兒這個缺少管教的傢伙,怕是找不出來這二個人了。

“去,把湯不平給朕打一頓。”

朱允炆將文書放在一旁,對雙喜吩咐道。

雙喜暗暗為湯不平默哀,沒辦法,不打你,打你妹啊,這不合適,太不合適了……

叢佩兒那點破事,還不值得朱允炆親自出面,安全域性會解決。

現在讓朱允炆擔憂的是山西大移民,茹瑺考慮到酷暑移民很可能會把人熱死在路上,所以將時間壓到了秋天,現在的移民潮已達到了頂峰。

數十萬人拖家帶口,行走在太行古道之中。

從山西到河南、北直隸與山東等地,必然需要經過太行山,而太行山延袤千里,百嶺互連,又是千峰聳立,萬壑溝深,不是輕易可以走過去的。

幾千年來,太行山一直都是阻隔山西與中原的天然障礙。為了打通道路,古人經過生死探尋,用生命開闢出了八條道路,又名:太行八陘。

太行八陘,即軹關陘、太行陘、白陘、滏口陘、井陘、飛狐陘、蒲陰陘和軍都陘。而其中最緊要的,又是南三陘,即白陘、軹關陘、太行陘。

哪怕是八條路全部放開通行,速度也是緩慢的,要知道這些道路它不是八車道、十六車道型的,而是兵家必爭的險峻要道。

就以太行陘為例,北自山西晉城起,向南連線河南懷慶府(焦作一帶),這裡是“兵要首地”、“商旅通衢”。向北有太行關,天險之地,向南有虎牢關,是逐鹿中原的要道。

整個道路都是借山而行,窄的地方不過只能容數人通行,一天下來就算是晝夜不息,又能走過去多少人?何況這些人有老人有孩子,有推車有毛驢,時不時會擁堵起來,走個幾十裡就得休息。

想要在短時間內完成如此大規模的人口遷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雖然茹瑺採取了不少舉措,沿途每百人配了一個軍士照料,但還是難保出現意外。

這不是,北平布政使張昺就上了奏疏,彈劾茹瑺殺人,理由是有移民哭訴,自家的孩子在半路上被老虎給叼走了,還死了七八個人。

老虎這玩意在後世是保護動物,可在古代就是個禍害。宋、元時期對於太行山虎患記載頗多,以至於出現了一山容群虎的現象,成群結隊,危害百姓。

明代初期,虎患依舊存在。究其根本,還是古代人面對虎患的措施有點令人啼笑皆非。

按理說,虎患嘛,找些人上山打獵就是了,可問題是,喝醉酒的武松畢竟就這麼一位,誰也不想餵了大蟲。捕殺很難,所以,那就祈禱吧……

沒錯,真是祈禱。

不過當時的百姓人家祈禱,可不是給上帝說的,而是給各路神仙,什麼玉皇大帝,如來佛祖,觀世音之類的。很顯然,這些神仙沒有取得下天的路引,自然沒辦法拯救百姓了。於是,虎患繼續……

張昺這彈劾就有點冤枉茹瑺了,他是巡撫,不是巡山。

可出了虎患也不能不管,一般軍士剿匪啥的還行,可要讓他們打老虎,就有點犯怵了。

朱允炆想著冬天快到了,是不是弄幾件虎皮大衣穿穿,於是找來了徐輝祖與鐵鉉,吩咐道:“選二十偵察兵與二百神機營軍士進入太行山捕殺猛虎。”

徐輝祖與鐵鉉看過文書,當即點頭,然後站在一旁等待。畢竟如此小事,不太可能讓兩個人親自來一趟武英殿。

果然,朱允炆攤開了一份輿圖,指著北直隸地區,道:“北方暫無戰事,但元廷威脅依舊是大明心腹之敵。北平升格北-京勢在必行,然眼下會通河尚在疏浚之中,張昺又因調撥倉儲糧食支援薊州與大寧,導致糧食供應緊俏,難以平抑物價。加上每日有大量移民進入北直隸,想要依靠北平一地的力量,很難壓住物價。”

鐵鉉疑惑地看著朱允炆,底氣不足地說道;“皇上,運輸糧食,保障北平民生,這是戶部職責。臣領兵部……”

朱允炆笑道:“朕自然知曉你領兵部,所以找你們前來,為的是海運之事。”

徐輝祖問道:“莫不是又有了匪寇?”

朱允炆微微搖頭,手指點在了輿圖中直沽的位置,道:“大明雖重海運一途,卻沒有認真對待。從登州、大沽來看,其糧食轉運效率遠低於太倉州,何故?只因太倉州是真正的港口,而登州、大沽等地,只不過是個停靠之地罷了。”

“朕想在直沽專門開挖港口,讓船隻有序進入,有序卸貨與轉運物資。同時,在直沽設定天津三衛,一衛守大沽,二衛守北塘,三衛守直沽。”

徐輝祖看向輿圖,不由深吸了一口氣。

大沽與北塘沿海,是海運戰略要地,自不容有失。直沽不僅地理位置重要,又是京杭大運河的重要節點,這裡設定衛所,確實是合適的。

更重要的是,自直沽向北可支北平,向南就是山東,不設一支力量,確實有些說不過去。

“臣認為完全可行。”

徐輝祖當即表態。

鐵鉉點頭道:“於這裡設定天津三衛,極是妥當。但軍士方面,臣懇請直接自北平呼叫,以節減開支。”

三衛軍士一萬六千餘人,若是重新招募軍士,又是新軍之策,那朝廷可要耗費不少錢糧。

朱允炆應允:“軍士自北平出自是可以,但天津三衛不隸屬於北平都司,編入中軍都督府直轄。”

徐輝祖與鐵鉉沒有意見。

至於戶部運輸糧食的事,朱允炆是不需要操心的,早在朱棣出關之前,戶部已經將一批夏糧裝船起運了,張昺的奏摺是在七日之前寫的,這個時候糧食也應該到了直沽,距離北平不遠了。

工部尚書鄭賜、侍郎黃福求見。

朱允炆見兩個人臉色都不好看,便問道:“怎麼,英烈碑的方案還沒拿出來?”

鄭賜苦笑站在一旁,示意黃福來解釋。

黃福無奈,只好如實奏稟:“天界寺與神樂觀兩個方面各出方案,無法達成一致,眼下地基與周圍建築已在施工,只有這英烈碑,工部催促多次,佛道兩家都沒有達成一致。”朱允炆伸手道:“把他們的方案拿來朕看看。”

按理說,英烈碑這種大工程,工部一句話足以敲定。

可現在有個問題,當初朱允炆準備修大報恩寺與英烈碑的時候,戶部與工部不願意出很多錢,雖然說入股了吧,但佔據的股份實在是太低,大頭是天界寺的僧人和神樂觀的道人,還有一批商人。

現在金主在方案上出現了分歧,如果不解決好的話,萬一人家撤資,那不就成爛尾工程了,誰來接盤,戶部現在可接不住這個大攤子。

接過兩份方案,朱允炆有些感嘆。

佛家的方案可謂是華彩至極,傳聞中的九層琉璃寶塔方案。不用說,歷史上朱棣修大報恩寺的時候,就是佛教給出的方案……

但這一個方案實在是太過華彩,已經華彩到了美好的地方,但這裡要修的不是旅遊景點,可以讓人感嘆,多好看多好看。也不是佛家的極樂之地,來到這裡沐浴佛光,多舒服多愜意。

這裡是英烈碑,以英烈之名的建築。

至於道家的方案,顯然更重視英烈的尊榮,但這個工程是不是太大了,到底能不能實現?

去山裡挖石頭,還是九丈長的巨大條石,開什麼玩笑,雖然你們道家別號牛鼻子道長,但你們吹牛也得過腦子,負責任啊。

九丈啊,不是三四丈。

雖說在一些朝代出現過將二三十萬斤,三四丈的條石運輸數十里的先例,可從未有過九丈的先例啊。

不說這東西要在山裡找多久才能找到合適的石頭,就說萬一開了八丈,一個裂縫毀了,幾年心血付之東流,這還咋整?

而且如此巨大的條石,拿多少人能從山上運出來,然後拉到報恩寺裡面去?

好歹是一個大型工程,你們就沒想過可行性?

朱允炆將圖紙放在一旁,道:“工部怎麼安排的?”

鄭賜為難地說道:“工部現在上下兩難,天界寺認為佛光流彩,是給予英烈慰藉,但工部認為不妥,缺乏嚴肅與莊重,有褻瀆英烈之嫌。至於神樂觀,他們提出的方略是不錯的,但臣調查過,想要找尋開鑿出九丈條石的山,南京周圍諸山,皆不可行,若在外地,更難運至京師……”

朱允炆微微點頭,道:“那就回復他們,這兩套方案皆是不可行。”

鄭賜看著朱允炆,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那意思是,皇上,你的後半句話呢。光說不可行,就完了?這樣的話,那佛道兩家不鬧騰才怪啊。

“讓天界寺主持,神樂觀真人兩日後入宮覲見。”

朱允炆給了鄭賜一個定心丸。

鄭賜欣喜不已,這意味著佛家與道家有什麼想法,直接和朱允炆去商議,工部就不需要參與這一趟渾水了。

處理好政務,朱允炆到了鍾粹宮,見寧妃尚好,終於可以進一點食,便安心不少。

馬恩慧在一旁提醒道:“永和宮裡還有一位美人,皇上是不是忘記了?”

寧妃聽聞之後,嘴角微微一撇,然後揉了揉絲毫不見隆起的肚皮,道:“獨守空閨總是不好,既然讓人家入了永和宮,總需要一個名分吧。”

朱允炆笑了笑,抬了抬眉頭,對寧妃道:“你近日食慾不振,又偏好酸甜,不若就讓那伊真兒當個火者,給你做點泡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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