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業,是大明的根基所在。

大明是一個巨大的農耕經濟體,這是朱允炆無法改變的根本國情,哪怕是再革新,再發展,這個根本國情也無法改變。

重視農業,提高畝產,遏制土地兼併,依舊是民治必須考慮的問題。

一個又一個王朝中強調的休養生息,其施政內涵是不擾民、不勞民力、輕徭薄賦,但沒有一個王朝專注於提升畝產,提高農業生產力的,最多是某個時期出現了先進的耕作工具,朝廷主張普及,僅此而已。

似乎收成這個東西,就指望四個字:

老天給臉。

如果風調雨順,那好了,稻花香裡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

如果水旱蟲災,那慘了,空收一束萁,無物充煎釜,只能‘已分忍飢度殘歲……’

真正關注畝產,由朝廷主導投入巨大人力、物力、財力,專注從土壤、種子、耕作、施肥、治蟲等各方面全面提升畝產的,只有朱允炆設定的農學院。

農學院的研究成果是豐碩的,他們不僅掌握了土壤酸鹼改良,還從民間中汲取辦法,掌握了麥子砒-霜拌種、稻穀砒蘸稻秧防治地下蟲害的技術,透過石灰、硫磺殺除蟲卵,透過焚燒秸稈、天然金坷垃,提升土壤費力。

他們甚至掌握了“雜交”理念,提出了優良種子的相互摻雜,即從一地選擇豐收之後的飽滿種子,與另一個地方的飽滿種子摻在一起播種,以確保種子優良。

朱允炆深入到農學院之中,瞭解到制約農業畝產提升的主要因素已經不在於技術層面,而在於農業技術推廣層面。

“農學院需要繼續加大技術研究,對鐵犁、三腳耬等工具製作標準做好,交付兵仗局、將作監打造,同時安排專人進入山東、河南、北直隸等地,調匠人全力製作工具,至於相應花費,則報入國子監,交戶部稽核與撥付。”

朱允炆清楚新工具、新耕作方式對增收的作用,別說畝產增收三鬥,就是增收個一斗,朱允炆也需要不惜代價地去推廣。

一畝地增產一斗,十畝地就增產一石,五十畝地,那可就是五石,對百姓來說,這可就是近二兩銀子,少了饑荒與困頓,對朝廷來說,這就是三鬥多的農稅,朝廷多少開支不都是這一點點農稅積累出來的?

盛仲、何太吾連忙答應。

朱允炆看了一圈,道:“收割麥子,不能僅有鐮刀,還應該設計更有效率的工具。”

“這個……”

何太吾有些迷茫,割麥子還有比鐮刀更有效率的?

朱允炆示意何太吾拿出紙筆,簡單勾勒出了一種名為“掠子”的割麥工具,

掠子是一個帶網兜的大簸箕,直徑四尺,在邊緣處放置一把鋒利的割刀。使用掠子的時候,左手拿著長杆,右手拽著方向繩的手柄,就這樣左右手來回控制,一放一拉就可以把一大片的小麥杆割斷,然後用力一抖把小麥從網兜中顛出來即可。

掠子工具的出現年代已不可考,據說宋代有了,並沒有普及開來。朱允炆打算將這種工具推廣起來。

割麥子的時候都是搶著收的,這裡的搶,不是與他人搶,而是與老天爺搶,夏收麥子,最怕突發大雨,收割季的時候,恨不得日夜忙活,早點收割完。

鐮刀效率低,還總需要彎著腰,而掠子卻不然,可以站著使用,效率超鐮刀五倍之多,你鐮刀收割一畝地,用掠子就可以收割五畝。

這種工具在後世一些農村尚且存在,一些地方不方便使用機械收割的,通常都會使用掠子、鐮刀。

何太吾看著“掠子”,憑藉著多年耕作經驗,想象出了實物與操作方式,不由地感嘆:“皇上,這種工具好啊!”

朱允炆笑著說:“這掠子來自於民間,如果農學院可以深入到山西、山東一帶調查下,或許可以看到。農學院想要提升畝產,減輕耕作壓力,還需要深入到田間地頭,向農民多學習,多請教。”

盛仲、何太吾深以為然。

農學院定位是農業增產,不向農民學習是不現實的,閉門造冊對農學院一點用處沒有。

朱允炆指了指掠子的圖紙:“這種工具製作起來簡單,就作為農學院開啟局面的第一個產品吧。眼下四月初,河南、山東、北直隸收割夏糧多是在五月中旬至下旬(文中日期皆是農曆),可以趕赴地方批次製作,也可以製作之後運往地方,如何安排就看農學院了,朕希望這一個工具可以讓百姓記住農學院。”

盛仲、何太吾連忙答應,也清楚這是一個打響農學院名頭的絕好時機,農學院的研究成果想要得到更廣大百姓的認可與支援,就必須讓他們感覺到農學院的東西並非是空有其表,而是真正可以給他們帶去好處的。

在朱允炆離開農學院之後,盛仲當即找匠人制作了掠子,並親自到田間,以半畝青苗試驗,結果大獲成功。

何太吾在找胡濙申請了相應資金之後,召集農學院五百監生,一口氣選出了四百監生,命其各帶匠人、掠子圖紙與農學院旗幟,趕赴北直隸、山東、河南等地。

農學院的監生,多數出自寒門與底層,對這種工具的宣傳更有熱情。

朱允炆進入醫學院,對王賓、盛寅等人誇讚不已:“燕王、魏國公、兵部來信,高度誇讚醫學院。對戰哈里與帖木兒,重傷軍士七千餘,但經過軍醫搶救之後,只有三百五十六軍士沒有搶救過來,其他軍士,或殘或廢,但總算是保住了性命。而輕傷軍士只有寥寥幾個感染傷口,沒有搶救回來。醫學院的醫術救死扶傷,可謂是功勳卓著。”

七千多重傷,死了三百多,比例只有百分之五,這個結果相對於過去重傷病營百分之二十至三十的資料已得到了極大改善。

如果沒有這些年來醫學院的諸多成果,外傷醫治、麻醉藥物、縫合技術、包紮技術、正骨技術,包括高效率的運作方式,七千重傷軍士裡面恐怕要死去一兩千人。

王賓摸著發白的鬍鬚:“醫學院能有今日,全是皇上的功勞。”

盛寅連連點頭。

太醫院也好,醫學院也好,醫學研究都過於集中在經絡、氣血、五行,關注人體自身恢復,效果雖好,但確實不適合外傷醫治。

但隨著朱允炆新醫學理念的提出,醫學院被開啟了一扇大門,人體的秘密一點點被揭露出來,外科與手術,微觀病症的研究逐漸深入,並走向實用。

現在的中醫,即可治內傷,也可醫外傷。

朱允炆擺了擺手:“醫學院的功勞,屬於醫學院所有人,屬於每一次投身醫學的人,把功勞都歸給朕可是錯誤的,每一份成就背後,都是你們的付出,你們的榮耀沒有人可以搶走,朕也不例外。”

王賓、盛寅等人笑得很是舒心。

有這麼一個明事理,不爭功,又卓有見識,全力支援醫學院研究的皇帝,是醫學院的福氣。

盛寅猶豫了下,對朱允炆說:“皇上,醫學研究已經到了關鍵階段,但皇上所說的靜脈、動脈,我們還沒有完全掌握。臣聽聞此番俘虜眾多,是否可以給醫學院一些俘虜作相應研究。”

朱允炆清楚盛寅所謂的研究,就是活體解剖,而這是王賓等人一直都反對的,認為這種事有傷天和。

“戰俘是不可能給醫學院的,他們中許多人都需要拿去換取銀兩,以補貼國庫。”

朱允炆拒絕了盛寅。

徵安南,讓火器一戰成名,西征再一次展示出了火器無與倫比的威力,全火器軍隊將會成為大明未來軍隊革新的方向,而想要實現這個目標,需要一個先決資源:

鐵!

以大明目前的鐵礦業規模,很難支撐起龐大的耗費。

雖然朱允炆准許在一些礦山中使用火藥開礦,但這種方式的開礦只侷限於藩王控制的“國營”鐵礦場中,商人、民間鐵礦場並沒有辦法採取火藥開礦的方式,開礦依舊是落後的敲敲打打、燒石頭等方式。

無論什麼方式,擴大鐵礦產量的一個方法就是增加礦工。而這一批俘虜,正是朱允炆需要的礦工。

沒礦工,沒鐵礦,沒鐵礦,怎麼鍊鐵,怎麼製造火器,怎麼打造鐵甲戰船,怎麼將蒸汽機發揚光大……

這批俘虜精貴的很,不能隨便拉到小黑屋裡給綁在板子上給解剖了。大明的資本化與初級工業化,需要一批免費勞力付出……

盛寅有些失望。

朱允炆想起什麼,說:“水師那裡還有幾個俘虜,你們去找陳揮索要過來,拿去研究吧。”

“水師?”

盛寅有些奇怪,水師怎麼會有俘虜?

去年水師去了對馬島,聽說打了大勝仗,但也沒聽說帶來俘虜啊。

朱允炆沒有解釋,王綏他們帶來了一些俘虜,證明在倭國有銀礦、金礦,希望說服朱允炆早點籌劃倭國。

倭國的事,朱允炆暫時擱置了,但俘虜還活著,現在輪到他們發揮作用了,為了大明的醫療事業,他們需要拿出自己的命。

想起後世的非人道實驗,朱允炆不介意為了大明醫學,多抓一些鬼子來。

盛寅興奮了,現在的醫學諸多研究都是對死人的,活體研究不推動,就無法解決根本的醫學問題,難以深入瞭解人體到底是如何運轉的,更無法找到輸液、止血的依據。

雖說這個過程是不人道的,但為了偉大的醫學事業,總需要一些罪大惡極的人用他們的命來贖罪。

朱允炆在國子監連續考察了三日,到訪了每一個分學院,對其發展方向、側重點作了引導,表揚了諸多先生的無私付出,鼓勵監生努力進修。

王賓、古樸、董倫等一干院長請求朱允炆對國子監作一次演說,以激勵人心。

朱允炆答應下來,決定以《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為題,給大明夯下實幹興邦、重視實踐的發展基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