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允炆看著擔憂的劉長閣、湯不平與霍鄰,淡然地笑了笑:「你們說古今很可能會危害太子?」

劉長閣拿著毛瑞的照身帖,並將霍鄰的推測一一告知,而後總結:「毛瑞不是一個人,在他背後一定還有其他力量。毛瑞因王仲和的緣故已是暴露身份,這才引起殺身之禍。安全域性推測,躲在暗處的人正在將目光看向北平,這才有了兩個月之前毛瑞的北行與南歸。」

朱允炆拿起毛筆,蘸了蘸墨:「北平確實是個敏感之地,一旦營造新都出現差池,先期投入的海量國孥就打了水漂,朕也會發怒,抓一批官員。如果太子出了問題,朕還會殺一批官員。他們這是見不得朕好啊。」

霍鄰上前一步:「皇上,新都營造範圍太大,想要破壞不太容易。為了避免雷火與燭火,北平城已挖通了水道,每處施工場地都配有水缸,且安排了救火兵丁,即便有人火攻也無濟於事。」

劉長閣、湯不平連連點頭。

要知新都營造施工不同於過去,他們採取的是五個時辰輪班制,並不分晝夜,哪怕是大晚上出了火災,民工與匠人也能在第一時間發現並消除。

新都是一個大局,小打小鬧根本無法撼動,除非民工***,匠人造反。可朝廷對這些匠人、民工是極好的,工錢從不短缺,糧食供應充足,吃飽幹活拿錢,還不會挨鞭子,他們有什麼不滿意的,誰會在生活得正有盼頭的時候選擇幹一件掉腦袋的事?

「新都工程整體無憂,若古今勢力想要做出驚天動地之事,唯有針對在北平的太子。還請皇上下旨,接太子回京師以保無憂。」

霍鄰請求。

劉長閣、湯不平附議。

朱允炆在宣紙之上寫下幾個字,擱下毛筆,平靜地說:「太子在北平,正在跟著姚廣孝、宋禮等人觀察京師的建造,一時之間也不便回來,他的安危你們無需擔憂,有沈宸、楊溥在,沒有人能輕易傷害到太子。」

沈宸,這個刺殺過帖木兒,殺出包圍大軍的勇猛之人,在回到京師後被提拔為偵察千戶。朱文奎出行在外,當老子的朱允炆怎麼可能放鬆他的安全工作,雖沒有派出安全域性高層跟隨,卻選派了以沈宸為首的偵察兵隨行保護,在明處更有安全域性與北平鎮守將領保護。

想要刺殺朱文奎,難度不亞於刺殺朱允炆。

朱允炆沒打算召回朱文奎,劉長閣只好請旨給北平沈宸等人送信,說明情況,加強警備與保護,朱允炆應許。

十一月底,大雪越過長江,飄落在金陵城中。

一輛馬車停在了羊市橋旁,湯不平掀開簾子,朱允炆走了出來,雪花飄舞著,沿街的商販並沒有收攤,遊走的行人與百姓也沒有匆匆回家,而是悠閒愜意,享受著雪日的別樣風情。

朱允炆走過橋,湯不平扣門。

林玥見來人是湯不平與朱允炆,兩人都是便服,只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行禮,邀兩人入內。

「朕聽說長風這幾日身體不太好,太醫可來過?」

朱允炆詢問。

林玥有些驚訝,一個孩子病了,竟然驚動了朱允炆,還值得他親自來一趟?

「找過太醫,太醫說無礙,只是出汗後冷著了。」林玥連忙解釋,帶路至叢佩兒所在的院子,喊了一嗓子:「叢姐姐,皇上來看你了。」

朱允炆白了一眼林玥,一點都不會說話,叢佩兒有什麼好看的,自己是來看龐長風,龐大郎的。

叢佩兒推門走了出來,給朱允炆行了個禮,說了句:「大郎睡了,皇上還是請回吧。」

朱允炆只是笑著沒說話。

湯不平見狀,連忙喊住轉身要走的叢佩兒:「莫要失禮。」

叢佩兒理都不理湯不平,推開門就走了進去,還在房間裡回了句:「我行過禮了。」

湯不平有些無奈,看向朱允炆。

朱允炆知道叢佩兒怨自己將龐煥調走,兩年連個音信、死活都不知道,可她不知道,龐煥這兩年換來的結果對大明是何等的重要。

「龐煥有訊息了。」

朱允炆說了一句。

門頓時開了,叢佩兒連忙走出來,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朱允炆,雙手抓著衣襟,即有期待,又有緊張:「可是他來信了?」

朱允炆裝著樣子在袖子裡掏了掏,又伸出毫無一物的手:「沒有來信。」

「你?!」

叢佩兒頓時著急起來,眼淚都快下來了。

朱允炆看著被欺負的叢佩兒,摘下隨身的玉佩,丟給叢佩兒:「這是海商發現的一塊暖玉,很是稀有,宮裡也只有五塊,這一塊就給長風了,希望他早日康復。」

叢佩兒抬手接住,穩且輕,看得出來,這兩年裡她的武藝並沒有生疏。

「我們不需要什麼暖玉……」

叢佩兒幽怨。

朱允炆轉身,背起手來:「明日一早,隨朕去龍江船廠碼頭,你等的人——回來了。」

叢佩兒聽聞之後,愣住了,隨後蹲下來,雙手掩面,低聲啜泣起來。

朱允炆知道叢佩兒的苦,抬頭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開口道:「你的男人是好樣的!」

叢佩兒抬起流淚的臉龐,燦爛地笑了出來。

能得到朱允炆的肯定,龐煥一定是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至於是什麼事,什麼功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能活著回來。

「叢姐姐,這裡有一份訊息,我們要不要送安全域性?」

外面傳來了楚芸的聲音。

楚芸抬頭一看,見朱允炆、湯不平都在,叢佩兒還哭了,不由地心頭一緊。

叢佩兒擦了擦眼淚,笑著說:「楚芸,你把情報給他們吧,我要去梳妝了,對了,等會讓霓裳閣的掌櫃來一趟,帶上所有好看的衣裳。」

楚芸驚呆了,梳妝,你這兩年來啥時候認真梳妝過。還有,霓裳閣的成衣你不是不知道有多貴,他們只給王公貴族定製衣裳,咱們什麼時候成王公貴族了,報上安全二局的名字,人家掌櫃估計都不理睬。

朱允炆點了點頭,對楚芸說:「按她說的辦,告訴霓裳閣的掌櫃,但凡叢佩兒看中的,都送給她,再讓胭脂軒送來點補妝之物,去玉器閣挑選一些頭釵……」

叢佩兒笑著謝過朱允炆,跑到房間裡將熟睡的龐長風抱了出來,對朱允炆說:「皇上,你看看大郎他還沒有一把金鎖,是不是太寒酸了……」

朱允炆恨不得一腳踹飛這個貪得無厭的傢伙,接過楚芸遞過來的情報,搭眼看了一眼,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問道:「這份情報從哪裡來的?」

楚芸認真地說:「不久之前,一個邋遢的乞丐與人起了衝突,說自己曾在齊王府做過差,還知道武當山藏著長生不老的秘密,被人取笑打了一頓。安全二局的人正好碰到,報來訊息,請示是否更進一步調查。」

湯不平惡狠狠地可瞪了一眼楚芸,長生不老對任何帝王都有著巨大的吸引力,你拿出這個東西來,豈不是讓朱允炆轉而修煉入道,那誰來管理國事,誰來統治大明?

糊塗啊!

楚芸也委屈,自己根本就沒想到朱允炆就在這裡,情報就在手裡,總不能藏起來不給他吧。

朱允炆笑著說:「長生不老啊,怎麼,張三丰還活著嗎?」

楚芸、湯不平等人不敢回答。

張三丰對於大明來說,是一個神

秘至極的人物。

按照一些史料記載,張三丰出生於宋末元初,因不飾邊幅,又稱為張邋遢。傳說此人死了好幾次,只不過每一次死都死不了,強行給自己加戲,道家說張三丰那不叫死,那是陽神出遊,陽神回來之後,自然就活了。

在大明朝建立之後,張三丰自稱是「大元遺老」,也不知道這位時隱時現,行蹤莫測的傢伙為啥對大元那麼執著,不願自稱是「大明新臣」。

洪武一朝,張三丰活躍不活躍,很難說,但朱元璋確實尋找過張三丰,如洪武十七年,朱元璋以華夷賓服,詔求張三丰,張三丰沒來。洪武十八年,朱元璋聽說沈萬三認識張三丰,強令沈萬三去請張三丰,張三丰又沒來。後來張三丰還在雲南見到了發配的沈萬三,還有傳聞蜀王朱椿見過張三丰。

各種說辭不一,但可以肯定一點,朱元璋找過張三丰但沒找到過。至於朱元璋是想要求長生老,還是想要借張三丰的威名更好控制道教,這就是不得而知的事了。

朱允炆是不相信死了的人還會復活的,也不太相信張三丰能活到洪武后期,更不相信什麼長生不老。

浩浩蕩蕩的歷史長河之中,哪裡有人真正的長生不老過?

秦皇漢武死了,唐宗宋祖死了,就那些整日裡嚷嚷著長生不老,白日飛昇的道士,他們一個個不也得死?

佛教在這一點上就比道教聰明,佛教說死是圓寂,他們追求的是死後去極樂世界。極樂世界得死了才能去,所以沒有辦法證明是不是存在。

可道教非要說長生不老,這就有點鬧心了,大家都眼睜睜看著你呢,老子死了,還有孫子也看著,你倒是真長生不老一次試試,真撲騰起來,揮揮手超脫地心引力,飛到天上讓我們看看啊。

極樂世界不需要佐證,人家說有就是有了。長生不老本身就是一個偽命題,沒人看到過長生不老,這也就忽悠下極度自信、極度自戀,極度無知、極度白痴的人罷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佛教能壓道教一頭也不是沒道理的。當然,如果帝王支援道教,是道教信徒,沒事煉丹吃點金屬化學物,道教也能壓過佛教……

朱允炆將情報還給楚芸,對湯不平說:「深入調查吧,齊王府做過事,很可能掌握了一些鮮為人知的秘密。」

湯不平連連點頭。

安全二局只是情報刺探與打聽,不負責行動。她們的潛藏不容易,暴露的損失難以彌補。

齊王府丹陽子的弟子道空稀裡糊塗被抓了,京師少了一個乞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正是這個乞丐,讓局勢變得更加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