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義持是足利義滿的長子,名正言順的接班人。

但事實上,足利義持清楚自己的地位不穩,因為弟弟足利義嗣和父親足利義滿一樣,都喜歡音樂,繪畫,尤其是吹簫本領了得,受盡寵愛。

前不久天皇來了,陪在天皇身邊的不是足利義持,而是弟弟足利義嗣!

擱在平日裡,足利義持絕不願意與大明開戰,而是想要封鎖大海,好好過自己的太平日子,把這輩子過舒坦了就行,其他事交給大臣去辦。

可現在,大明皇帝送來了一封國書,一封要人命的國書!

大明已經亮出了刀子,大海也保佑不了大和民族,坐以待斃的結果,只能是死。

割讓土地,賠償白銀?

足利義持對此並不反對,前提是可以換來真正的和平。可惜,僧人滿濟說得很對,哪怕是滿足大明的條件,也不可能得到長期的和平。

大明皇帝朱允炆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他對大海採取的是征服對策,陳祖義的海賊團都覆滅了,南洋、大小琉球都落入了大明手中。

東海之內的島嶼,只剩下了朝鮮與日本兩國。

朝鮮臣服大明,是大明的藩屬國,大明很可能不會攻取朝鮮。

日本國,是躲不過去的。

怯懦與退縮,只能讓自己失去更多的政治資本,失去人心。

想到這裡,足利義持站了出來,堅定地喊道:“大明欺辱幕府,欺辱大和,煎迫過甚,為尊嚴,為榮譽,為生存,我們應動員所有的武士,所有的軍隊,所有的男人,投入到這一場戰鬥之中去,徹底消滅大明,給他們一個血淋漓的教訓!”

足利義嗣雖然很不情願,但這種場合誰敢說一句反對的話,定會被人唾棄,只好表態:“若唯有一戰的話,那就應該傾盡全力,準備征討大明國,力爭三年之內,奪取大明全境!”

足利義滿看著兩個支援戰爭的兒子,滿意地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蒼老的僧人中津走了出來,嘆了一口氣說:“我並非反對征討大明,只是希望太政大臣與諸位明白,與大明開戰很可能會導致幕府滅亡。若能派遣使臣去大明解決爭端,留下和平,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足利義滿大喝一聲:“你身為幕府之人,就如此軟弱無能嗎?”

中津老了,清楚自己活不了幾年了,索性放開了說:“若征討大明能讓幕府壯大,延續百代,我支援征討。若征討帶來的是無數人的死亡與幕府的衰落,甚至是大和民族的消失,我拒絕!太政大臣,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大明的強大,我們根本不知道!”

足利義滿憤怒了,這些年來,從未有人如此頂撞過自己,憤怒地喊道:“你老了,不應該住在這裡了。”

中津明白,離開便是死亡,於是說:“現在最緊要的是派遣使臣去大明說明情況,爭取和平。必死之戰,不打也罷!”

“出去!”

足利義滿趕走了中津,看著眾人下令:“大明國亡我之心不死,現在唯有一戰!義持,你負責調動幕府、武士與軍隊,我要你調動全部的力量,無論是哪裡,只要是臣服幕府的,必須派軍隊參與戰爭,若有地方守護不服,拒絕聽差,先行討伐滅掉!”

“我自一統南北,從未有人敢欺我如此。大明皇帝小兒想要戰爭,那就戰給他們看,堂堂幕府,我不信征討不了朝鮮與大明國!”

足利義持接下命令,心頭滿是沉重。

戰!

這是唯一的路了。

那就準備吧。

足利義持等人離開北山第,一道道文書與命令從京都發往各地,糧食,兵器,男人,守護,都需要動員與協調,這不是短時間可以做到的事。

斯波義重、畠山滿家、細川滿元、滿濟成為了足利義滿最得力的助手。滿濟籌劃決斷,認為各地守護需要在十個月內提供軍隊、糧食與武器等至京都附近,積極籌備水軍,為跨海北上做好準備。

按照滿濟給足利義持、足利義滿的時間表,幕府將在建文十一年五月渡海登陸朝鮮,然後花費三個月時間,佔領朝鮮全境,之後用三個月佔據東北,開啟進入北平的通道……

日本國開始了動員,戰爭的總動員。

一些地方守護雖是不滿,但面對強勢的幕府不得不屈從。而糧食供應、徵調民力日夜造船等,都加劇了幕府與百姓的矛盾。

大明的軍隊尚未抵達日本,這裡已形如三層世界,上層的貴族、僧人在享樂、紙醉金迷中奢靡;中層的將官、武士、軍隊在集結,卻又因來自各地,彼此之間矛盾重重,難以統一管理,陷入混亂之中;下層的百姓則淪為犧牲品,不斷被壓迫,壓榨,一些人甚至不得不冒險出海,逃亡海外。

朱允炆沒有想到自己一封國書激化了局勢,讓日本轉入戰備,並制定了龐大的作戰計劃,野心巨大到想要吞併整個大明。

三月底,朱允炆抵達琴島,自膠州、高密、安丘、昌樂一線巡訪民情,在四月二十日抵達青州城外。

黃淮擦了擦額頭的汗,對朱允炆說:“爺,天氣有些熱了。”

朱允炆點了點頭,走向田野,與站在田壟上的老漢打了個招呼,然後問:“老丈,你家有幾口人,幾畝地,看這麥子長勢不錯,是個好年景啊。”

老漢將揹著的斗笠戴起,見朱允炆一副商人打扮,便笑著回道:“家裡六口人,這裡十二畝地都是我家的,你瞧這麥穗,顆粒大,你這商人想要收糧食?呵,來晚嘍,我們的糧食可都提前賣出去了。”

朱允炆有些驚訝,問道:“這麥子還沒收割,就已經賣出去了,什麼道理?”

老漢坐了下來,劃拉著:“皇上給青州派來個好知府啊,知府大人知道青州百姓困苦,有些人都沒飯吃了,就發了公告,收購今年的夏糧,提前給了我們錢財。這些糧食啊,現在可都是知府衙門的,商人要買,只能去知府衙門買嘍。”

朱允炆思索了下就明白過來,郭璉這是拿糧食當抵押物貸款給百姓啊,若收成尚好,百姓還得起尚還好說,可若是收成不好,百姓打不出多少糧食又該如何?

知府衙門總不能給這麼多百姓兜底吧,即使是兜底一次,也無法持續兜底。

朱允炆見老漢興致很高,打聽道:“這郭知府如何,辦不辦事?”

老漢見說起知府大人,更是滔滔不絕,甚至還提起前任知府黃子澄狠狠踩了一頓,末了呸道:“朝廷若早點選派點好官員來青州府,咱們也不至於如此受委屈。好在皇上沒有被矇蔽,派來青天老爺,這才給了我們些活路啊。”

朱允炆有些汗顏。

黃子澄是東宮舊官,若處理身邊人時不慎重,很可能寒了官員的心。可自己遲遲沒有動黃子澄,卻苦了無數百姓。

看來,日後官員委派與考核,不能再拘泥於三年了,需要加大對地方官員的年年考核與調查,對民風差,不辦實事,貪汙枉法,欺壓百姓的官員,一律革制查辦,令差官員赴任。

朱允炆正是透過如此的方式,不斷反省、矯正自己的施政。

黃淮看著與老漢笑談的朱允炆,無奈地搖頭。

大明皇帝在朝廷上幾乎是不笑的,在武英殿裡偶爾會笑,但在出宮之後,卻時不時可以聽到朱允炆爽朗的笑聲,似乎他更喜歡走在百姓與民間之中。

“老漢,我們打聽一件事。”

突然之間,朱允炆壓低了聲音,左右看了看,有些神秘。

老漢讓朱允炆說。

朱允炆盯著老漢,低聲問:“紅陽當出,黑暗當滅。日月永照,開蓮彌勒。不瞞老丈,我來這裡是想找離散的親人的……”

老漢臉色一變,哆嗦地站了起來,看著朱允炆等人,臉上滿是畏懼,抓起鋤頭就匆匆跑了。

朱允炆看向湯不平,皺眉問:“你給的白蓮教口號到底對不對,為何用了一路,一個能接頭的都沒有?”

湯不平想吐血,大爺,這裡是清剿白蓮教最厲害的區域,雖然黃子澄鳥事沒幹,但追著白蓮教不放是真的做了的,加上安全域性來回跑,誰還敢公開談論白蓮教?

接暗號,沒把你送官府法辦就算是好的了。

不好,遠處有人群來,是剛剛跑了的老漢,定是要抓我們送官的。看來今日要活動活動筋骨了……

“跑。”

朱允炆看清架勢,毫不在乎身份,第一個跑向青州城。

黃淮聽著朱允炆的笑聲,也不由地高興起來,這樣挺好的,至少百姓們知道白蓮教的人該打,該抓,該送官府。

好事,值得開心。

湯不平、顧雲有些憋屈,作為安全域性的人,這是第一次“逃跑”。

齊王朱榑欺壓百姓,大肆營造王府,白蓮教作亂,軍陣廝殺,這些都已在青州城裡看不到了。沿街開著店鋪,百姓人來人往,叫賣聲不絕於耳。

朱允炆、黃淮等人走入街道。

一旁巷子裡冒出來一箇中年人,手撫摸著一個八九歲女孩的腦袋,看著朱允炆等人的背影說:“看到了吧,這一定是外地商人,身上錢財少不了,今日就拿他們試試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