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

朱允炆正在辦公,雙喜走近稟告道:“皇上,安全域性顧三審求見。”

“回來的倒快,讓他進來吧。”

朱允炆批閱著奏摺,吩咐道。

顧三審走入大殿,行禮後,道:“臣有辱使命,請皇上降罪。”

朱允炆將奏摺放在一旁,抬頭看著顧三審,平靜地問道:“受傷了?”

顧三審並沒有慚愧,而是直接回道:“以傷換命,戰場上慣用的手法。臣雖打敗了郭欒,卻一時大意,沒有將他制服,致使他撞樹昏迷,至今生死難料。”

朱允炆走了出來,道:“郭欒能傷你,說明他本領不錯,他想要自殺,你想攔也未必攔得住,這件事不怪你,說吧,他交代了什麼?”

“金陵!”

顧三審咬牙道。

朱允炆微微一愣,旋即道:“郭欒是說,幕後的人在京師?”

顧三審重重點頭,嚴肅地說道:“皇上,臣請命取消宮女、太監休假,加強宮禁、護衛盤查,調精兵把守京城城門,微服私訪之事再不宜發生……”

朱允炆見顧三審將事態說得如此嚴重,反而輕鬆一笑,道:“郭欒兩個字,便要朕寢食難安不成?不需要如此風聲鶴唳,若暗中的人有能力將手伸入宮中,呵呵,那就讓他伸伸看,朕有安全域性,有人心,若這還不足以護朕周全,如何防備不一樣嗎?”

“可是皇上,萬一有太監、宮女被挾持,被迫……”

顧三審擔憂道。

朱允炆擺了擺手,說道:“放心吧,後宮之內的宮女太監,不是二十四衙門的宮女太監,他們若無法旨,鮮有出宮,又是家世清白人家,無需多慮。至於二十四衙門那邊,安全域性把好關便是。”

顧三審叩頭道:“為確保萬一,臣請旨對入宮之人一律嚴加搜查、盤問,還請皇上恩准。”

朱允炆看著顧三審,點了點頭,道:“讓女官配合行事。起身吧,你認為金陵之中誰有佈局開封府,遙控千里的本領?”

顧三審起身,面色凝重地說道:“在臣看來,目前並無一人有此本領,燕王雖是將才,嫌疑最大,然安全域性對其監控最重,燕王並無異動。遼王、珉王與代王又棄了兵權,投身於商,雖有影響,但已沒有了勢力。”

“其他王爺多是年齡小,又未曾就藩,絕無力量與心智佈局開封府。至於朝堂內,尚沒有如此人物。臣來路時思慮良久,始終沒有頭緒。”

朱允炆沉思著。

誠如顧三審所言,京師中的王爺要麼是沒了兵權,要麼是年齡太小,還真找不出來一個既有兵權、又有財力的王爺。

“會不會是郭欒故意誤導?”

朱允炆懷疑道。

顧三審吃了一驚,拿不準地回道:“他說金陵二字時,極為真誠、不似作偽,之後便一心尋死,應不會虛假……”

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朱允炆搖了搖頭,道:“既然你認為郭欒的話可信,那就讓安全域性擴大下監控範圍,將藩王世子、五軍都督府主要官員納入視野。”

“遵旨。”

顧三審領命。

朱允炆看著離去的顧三審,揹負雙手,對雙喜說道:“燕王躁動,朕降服了。周王謀逆,朕下令抓了,接下來還會有誰?是不是朕太軟弱,所以才一個個想欺負朕?”

雙喜連忙跪地,不敢言。

朱允炆低估了大明初期的政治複雜性,朱元璋的兒子就沒幾個好惹的,就歷史中記載的,光是變態殺人狂就有四五個,還有幾個陰謀家,陰損的很。

原以為自己改變了歷史,消除了朱棣這個大威脅,其他藩王就能老老實實了,可現在看來,陰謀這把火一旦燃燒起來,不多準備點水,是澆滅不了的。

朱允炆剛坐下來,準備繼續批覆奏摺,解縉便求見,呈報一份奏摺,道:“皇上,前往安南的使臣楊渤回京了,這是他的奏報。”

接過奏報,朱允炆快速掃過,道:“楊渤的奏報與安全域性的奏報相悖。楊渤言說安南並無胡季犛篡位,只因陳氏國王病死,胡季犛作為陳氏外甥,被百姓擁立為國王,你認為可真?”

解縉搖了搖頭,肯定地說道:“楊勃的奏報是虛假的。安全域性調查並未接觸胡季犛,而是於安南內外暗處調查所得,而楊勃深入安南,為胡季犛厚待,所看到的聽到的只是胡季犛安排的結果。”

朱允炆低頭看了看楊勃的奏報,道:“將這份奏報抄錄一份,送給占城使臣,看看他的反應。”

“那楊勃?”

解縉問道。

朱允炆看著解縉,道:“他只給了你奏報,卻沒有給你胡季犛的國書,自然是想要入殿奏報,既然如此,那就召他入殿吧。”

解縉面色一變,連忙跪道:“是臣疏忽。”

朱允炆擺了擺手,道:“坐一旁等吧。”

楊勃尚未到,御用監少監王鉞匆匆入殿,對朱允炆奏報道:“皇上,中央錢莊兌銅風潮猛過昨日,只一個上午,四處錢莊便兌出十八萬銅幣,再這樣下去,錢莊的銅錢怕要見底了,主事提議加以約束,再關停兩個錢莊……”

朱允炆皺眉道:“不可再關停,繼續兌換!”

“皇上,再如此下去,怕支撐不到明日午時。”

王鉞擔憂地說道。

朱允炆拍案道:“繼續兌換,銅荒銅荒,朕就不信解不了!解縉,稍後周知百官,下午開朝會。”

解縉清楚朱允炆開朝會的目的,眼見朱允炆在氣頭上,也不敢違背,只好答應下來。

楊勃至,跪拜後,拿出了胡季犛的國書,道:“胡氏深得民心,加之陳氏已無後人,故此為民所擁,成為安南國王,並無篡位謀朝之嫌。胡氏親書朝廷,一為陳明事實,二為宗藩請封。”

雙喜接過國書,轉交給朱允炆。

朱允炆看過之後,不由暗暗感嘆胡季犛是個人才,在演戲、撒謊方面,絲毫不弱於朱棣,歷史書都記載了的,你丫的再演戲有啥用?

謀朝篡位就是謀朝篡位……

只不過,陳氏還沒死絕,現在還不是拆穿胡季犛的時機,自然也不能處置楊勃。

朱允

炆欣慰地對楊勃道:“你出使辛勞,又查明瞭安南真相,是有功於朝廷的,且下去休息,朕不會忘記屬於你的賞賜。”

楊勃欣喜道:“君之命,臣萬不敢懈怠。”

解縉見楊勃走了,才疑惑地對朱允炆道:“皇上,楊勃雖帶來了胡氏國書,然奏報明顯是虛言,不處置已是格外開恩,如何能嘉獎賞賜?”

朱允炆微微搖頭,認真地說道:“雖說楊勃帶來的訊息不真,但大明需要這一份虛假的訊息。這是我們暫時不捲入安南紛爭的有力證據。”

解縉恍然。

朱允炆並不打算此時直接插手安南與占城之間的紛爭,而是在等待更好的時機。

“告訴占城使臣,安南已收到大明敕令,會安分守己。”

朱允炆握著安南國書,說道。

解縉重重點了點頭,說道:“依安全域性調查,占城實力尚在,即便安南大舉進犯,也不至短時間內有覆國之危。而安南胡季犛篡位不久,也需要耗費精力整頓國內,鞏固地方,短時間應無瑕南下。那我們便坐觀其變,徐徐圖之。”

朱允炆笑道:“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籌劃,只是還差幾個合適的人選。朕聽聞張玉有個兒子名為張輔,頗有將才,徐輝祖幾次推薦此人,你以為如何?”

解縉面帶驚訝之色,朱允炆什麼意思?差幾個合適的人選,轉而就說到張輔?莫不從他想讓張輔帶兵南下,平定安南?

“張輔之名臣是聽過的,只不過此人並沒有作為主帥,且缺乏歷練,若要重用,還需勘磨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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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縉謹慎地說道。

朱允炆認可解縉的說辭,趙括紙上談兵的事不可重犯,沒有四年靖難之役,張輔能不能成長到歷史上的程度,是需要打個問好的。

玉不琢,不成器。

“命張輔為廣西南寧衛指揮史,並轄馴象衛,練兵地方。”

朱允炆肅然道。

解縉點頭答應,見再無其他事,便告辭安排各項事宜。

下午臨時朝會,朱允炆再一次號召百官,拿出銅錢至錢莊兌換銀子,以助朝廷平抑銀銅,可百官渾似聾了,一個個木然不語。

“朕知道你們當中有一些人,至錢莊以銀兌銅,朕不怪罪,但你們要想清楚,中央錢莊為的就是讓銀銅回軌平衡,你們難道就不擔心,銀賤銅貴轉為銀貴銅賤嗎?”

朱允炆提醒著百官,可百官卻不為所動。

他們雖然不懂得市場規律,卻也清楚,皇權不同於銅錢,銅荒的時候,說再多還是銅荒,真正能解渴的是水,不是饅頭。

朱允炆為了讓這些官員醒悟,甚至隱晦地說出了自己的底牌:“朕已命工部遍尋銅礦,用不了多久,銅荒定會解決,莫要因囤積銅錢,反而折損了根本。”

苦口婆心,幹不過銅錢。

朱允炆走出奉天殿,揉了揉臉,自己就差直接告訴這些蠢貨,銅錢馬上要貶值了,快點增持銀子,可他們總聽不見。

既然想薅皇家的羊毛,那就來吧,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無形的手,什麼是乾坤大挪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