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

擢升侍郎的古樸看著鐵鉉鐵青的臉色,感覺到了一陣不安,不由上前詢問:“部堂,發生了何事?”

鐵鉉將陽江戰報的文書遞給古樸,以滿含殺氣又低沉的嗓音說:“海賊,倭賊!若不徹底剿滅他們,為陽江戰死的軍士報仇,我鐵鉉就不當這兵部尚書!”

古樸看著戰報,渾身打了個激靈,驚愕地問:“怎麼會這樣?”

鐵鉉奪過文書,大踏步走出兵部衙署,還沒走幾步路,便看到了匆匆出門的梅殷,拱手道:“榮國公行色匆匆,莫不也是因陽江之事?”

梅殷見是鐵鉉,連連點頭:“剛剛收到文書,驚魂未定,陽江竟遭遇如此劫難,實在是令人痛心。”

“走吧,先去內閣。”

鐵鉉伸手。

梅殷一臉怒氣,這種怒氣倒不完全是因為陽江出了事,而是因為徐輝祖這才走了多久,自己接手五軍都督府,這才剛剛熟悉情況,突然就冒出來如此大事件,這不是直接打自己的臉嗎?

誰不讓自己好過,自己也絕對不能讓他們好過!

陳祖義?

這個該死的海賊怎麼還沒死!

倭人?

你妹的,腿不長,胳膊倒是伸得夠長啊!

剛到內閣,就看到內侍傳話,正好一路去了武英殿,至於水師副總兵陳揮,因為在長江邊,想要過來還需要點時間。

武英殿。

朱允炆看了看義憤填膺的鐵鉉、梅殷,又看了看平靜的解縉與鬱新,並沒有說什麼,只是安撫幾人等等陳揮。

陳揮聽聞訊息後,疾馬入京師,入殿之後便跪了下來,厲聲喊道:“皇上,臣請戰!”

鬱新與解縉皺眉。

朱允炆抬手:“起來商議吧。”

陳揮起身,站在梅殷身後。

朱允炆一臉嚴肅:“陽江船廠的訊息想必你們也知道了,海賊陳祖義夥同倭國軍士,悍然闖入陽江海域,對陽江船廠發動突然襲擊,陽江所軍士損失慘重,匠人被掠走二百餘,船廠毀於一旦。說說吧,此事你們如何看?”

鐵鉉不等解縉、鬱新說話,先一步說:“皇上,陽江船廠被海賊攻破,船匠被掠,若不以雷霆手段出手,有損我大明國威,此例一開,南洋將亂!臣請皇上動員水師所部,全力搜查,圍剿陳祖義所部,務求全殲,以正國威!”

梅殷、陳揮站出來:“臣附議!”

朱允炆看向解縉、鬱新,鬱新猶豫了下,走出來說:“皇上,臣以為此事不宜操之過急,眼下水師主力去了西洋,短時間內根本無法返回,以目前水師所部力量,只能護衛沿海重地,遊弋南洋商船海道,若冒然抽調水師出擊,四處搜尋,很容易造成破綻,反而給海賊可趁之機。”

鐵鉉皺眉,厲聲道:“莫不是鬱閣反對出兵?”

鬱新搖了搖頭,正色道:“鬱某並不是反對出兵,而是陳說事實。以當下水師力量,根本不足以廣尋海域,一旦抽出力量進入深海,很可能是勞而無功,反是削弱了沿海佈防。若海賊抓住機會,再一次對泉州,對太倉州,對天津發起進攻,這種損失我們可承擔得起?”

陳揮走出,反駁鬱新:“水師乃是大明之水師,眼下陽江遭遇劫難,水師卻按兵不動,豈不是讓水師揹負罵名,成為天下恥辱?皇上,臣寧死不當王八,要當,就留下那些退縮之人吧!”

“你說誰是王八?”

鬱新憤怒了。

陳揮毫不畏懼,頂了過去:“誰縮頭,誰就是王八!”

鬱新求喘吁吁,對朱允炆喊道:“皇上,如此粗鄙之人豈能在這武英殿中大放厥詞!”

朱允炆臉色一沉:“夠了,說事就說事,莫要影射他人。”

陳揮雖然受了呵斥,卻沒有半點收斂:“皇上,臣是武將,一個粗人,不會寫什麼太平文章,也不懂什麼軍國大事,只知道,誰要是欺負咱,咱們就應該跟他們幹到底。”

鬱新氣呼呼地說:“張嘴閉嘴就是打打殺殺,你也要睜開眼睛看看能不能做!不顧實際,不顧後果,不顧難處,乃是莽夫!”

陳揮剛想反擊,解縉站了出來,道:“皇上,臣是支援水師出兵討伐陳祖義所部的,只不過鬱閣所言也需考慮,眼下水師確實擔負著沿海重鎮安防之事,水師力量也很是薄弱,輕易抽調不得。加上西北風雲變幻,北平營造也耗著大量人力物力,水師還需承擔一部分北運之任務。再說了,想要在茫茫大海上短時間內找尋到陳祖義,殊為不易啊……”

梅殷緊鎖眉頭,看著解縉、鬱新,感情這兩個人已經達成了共識:不能動用水師啊。

這怎麼行!

徐輝祖臨走之前曾交代過自己,朱允炆是一個有著雄圖大略的君主,他絕不允許別人欺負大明,韃靼欺負了,現在搬了兩次家了,安南欺負了,現在成了交趾,八百大甸欺負了,現在八百媳婦已經改嫁了,帖木兒想要欺負,朱棣帶十萬大軍已經出發了……

事實證明,軍事上的問題,朱允炆就沒有妥協二字,只有你打我一拳,我要你半條命,你踢我一腳,我要你一條命,若是再嚴重點,可能就要犁庭掃穴,不打出個你死我活,勝負分定不算完。

現在陳祖義欺負了大明,還連帶著倭人也欺負了大明,以朱允炆的脾氣,絕對不會讓這件事輕易過去。既然如此,那就只能主戰了!

話說,五軍都督府,軍人要的是軍功,不主戰,還能主和不成?

梅殷言辭呵斥瞭解縉與鬱新:“皇上,臣彈劾解縉、鬱新,國難當頭,只談困難,不論國情,國心,不論軍心、軍情,當重懲。”

解縉與鬱新臉色有些難看,你們這幾個人怎麼就看不清楚,國庫哪裡還有那麼多錢去支援打水戰?修個井都已經借錢了,你們還指望有更多的錢去打仗?

不會真以為水師出戰,不需要軍餉,不需要物資,不需要糧食的吧?

“仔細說來。”

朱允炆看著梅殷。

梅殷肅然,聲音高了幾度:“我大明開國以來,雖有宵小之輩偶犯沿海,但從未有過如此慘痛之事,開國情之先例,當以重中之中考量,傾盡全力,也應為戰。這些年來,朝廷大勝安南,設交趾,敗北元,平八百大甸,但凡說起大明二字,國民無比驕傲與自豪,國心在此,誰敢逆人心行事?若朝廷出水師,是為順民心之舉!”

“軍心更無需多說,軍士無不是男子漢,大丈夫,作為大明好男兒,豈能容那海賊、倭人進犯而毫無動靜?朝廷若不發兵討伐,軍心如何安定?他日誰來保家衛國,拿什麼來祭奠戰死軍士的亡魂?再說這軍情,戰事已開,唯戰一途,何來其他言辭?何來困難重重?多餘!”梅殷發怒,鬱新、解縉也不由地難受,也很難反駁。

朱允炆重重點頭,看向解縉、鬱新:“你們所言是有道理的,沒錯,水師主力不在,善水戰的將士也不多,朝廷壓力很大,但正如榮國公所言,戰事已開,唯戰一途。”

解縉哀嘆一聲,道:“臣只是顧慮沿海防護失措……”

朱允炆看向陳揮,問:“給龍江船廠兩個月,能有多少寶船可以下海?”

陳揮連忙道:“兩個月的話,正在營造的一艘大寶船,兩艘中寶船下海應是沒有問題。只是皇上,陽江船廠出了如此大事,無所百姓,無數軍士都在看著朝廷,我們沒有兩個月可以等啊!”

朱允炆盤算了下,兩個月之後,水師至少可以騰出五艘寶船,這些寶船橫掃南洋足夠了。但城如陳揮所言,大明沒有兩個月的時間。

但,也未必。

翌日,奉天殿朝會。

陽江船廠事件引起滿朝轟動,請戰者眾。

朱允炆一連下達了三道旨意:

第一道旨意:

“傳令南洋諸國,配合大明捉拿陳祖義及其頭目,並告誡其國,誰若是收留、遮攔、保護陳祖義等海賊,是為大明之死敵,水師將至,天威將臨!”

第二道旨意:

“倭國軍士參與陽江船廠,是為倭國對大明宣戰之明證,大明即日起,對倭國宣戰,但凡倭人出現於東海、東南海、南洋諸海域,格殺勿論!”

第三道旨意:

“敕令朝-鮮國王李芳遠,即日起切斷與倭國交易,配合大明封鎖倭國。大明將派遣水師前往朝-0鮮,與李芳遠商議對倭國作戰事宜,及借用海道、補給事宜。”

三道旨意下達之後,朱允炆便傳令水師副總兵陳揮、參將耿璇,帶在京附近水師三千人下南海,同時傳令泉州水師,廣州水師,愛州港水師,舊港水師出主力封鎖南洋、南海、東南海。

哪怕是西北大戰在即,哪怕是京師營造正熱,哪怕是戶部很難,朱允炆都沒有一步退讓,大明水師與軍士也沒有選擇退讓!

隨著一艘艘船隻出海,隨著軍士遠去,隨著書信快馬加鞭南下,一場席捲東南與東海的大局,正式拉開序幕。

劉長閣顫抖了,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朱允炆的圖謀是何等的巨大,一個陽江苦肉計,換來的是一片海,一片島嶼!

怪不得朱允炆要派遣朱權去南洋,恐怕如此大局,也只有如此妖孽的人才能駕馭吧?

不,真正的妖孽是朱允炆,他才是這一切背後的棋手!

難道說,這就是帝王的本領?

大明國事紛雜,眼下西北的事更是令人緊張與壓抑,可誰能想到,在種種複雜與紛繁之外,朱允炆卻在思考著另外一個大局。

劉長閣並不擔心南洋諸國,這些小國家一定會全力配合大明的,絕對不會將港口、沿海交給海賊。但總會有例外吧?

陳祖義帶著匠人,是不可能在海上造船的,他想要船,只能去一個大的島嶼,或一個大的島國,看遍輿圖,能給他容身的地方,真的不多。

序幕拉開了,這一齣戲到底誰是主角,誰最出彩?

劉長閣很是期待。

ps:

明天家裡有點事,要出去下,估計沒辦法更,休息一天,還請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