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不平收刀歸鞘,瀟灑地站在原處,冷冷地看著戈力:“你的命屬於皇上,皇上要留你一命,你應該明白為的是什麼。”戈力痛苦地喊道:“我絕不可能出賣主人!”湯不平點了點頭,絲毫不懷疑戈力此時此刻的忠誠與決心,只是平靜地說了句:“這句話等你到安全域性再說吧,當然,你的妻子兒女都會去。”

“湯不平!”戈力想要衝上前,卻已是站立不穩,重重趴在地上。劉長閣走向戈力,冷漠地說:“若你真的在乎他們的死活,就應該好好想想如何交代,皇上的耐心有限,給你的機會只有一次。來人,帶走!”曹國公府被翻了個底朝天,什麼花花草草都被拔了,古玩稀珍也被砸了,就連內眷,也被趕至空曠處,裡面搜了個徹底。

龐煥在李芳英的書房裡找到了密道,並在密道中找到了古今蓮花令、盤谷劉伯完的溫字令,包括一些謀劃圖紙。

當展開一張圖紙時,龐煥臉色變得慘白,幾乎站立不穩,連忙跑出去找到劉長閣。

劉長閣從來沒見過龐煥如此驚恐的樣子,接過圖紙看去,眼前一黑,差點暈倒,孃的,李芳英這也太狠了吧,他竟然想要炸燬大祀壇!

大祀壇不輕易用,一旦用,必是滿朝文武參與,自然也包括現在的太子朱文奎!

這要是把整個大祀壇炸了,那大明京師的主要官員基本上一掃而空,朱允炆、朱文奎估計只能手牽著手找老朱訴苦去了。

“他手中哪裡來的火藥!”劉長閣冷汗直冒。龐煥無奈地看著劉長閣,二炮局的顆粒火藥外面沒機會擁有,但尋常火藥,對於李芳英而言並不難弄來。

大明對火藥的控制雖是嚴苛,但能製造火藥的絕不是隻有二炮局,地方都司下屬的衛所,不少都擁有火器匠人與火器作坊。

二炮局組建之初,抽調的匠人多數來自地方衛所,李芳英畢竟當過鳳陽守備,找匠人私自造點火藥並非不可能之事。

但這種私自制造,通常數量有限,想要弄到足夠炸燬大祀壇的火藥量,極是困難。

可劉長閣不敢怠慢,李芳英手中到底掌握了多少匠人,秘密製造了多少火藥,火藥藏在何處,沒有人清楚。

“入宮求見吧。”劉長閣臉色凝重。

“曹國公已離開皇宮。”安全域性軍士奏報。劉長閣見搜個差不多了,揮手撤退。

李景隆、李增枝回到府邸,看著狼藉不堪的景象,聽說戈力、李斛、李福、孫章四人被安全域性抓走,直癱坐在地上。

劉長閣安排龐煥審訊戈力等人,與湯不平入武英殿。朱允炆看了看大祀壇圖紙,上面標註著火藥應該埋在哪個位置,甚至還有策劃一場火災,翻修大祀壇,趁機埋入火藥等設想。

祭祀天地時動手,倒真是個天才。大祀壇不在南京城內,而是在南京正陽門外,鐘山以南。

那裡一直有朝廷的人看守,卻始終沒留駐軍隊,防備力量薄弱。若真讓李芳英慢慢籌劃,說不得真可能成事。

“把李芳英請出來吧。”朱允炆放下圖紙。偏殿的門開啟,李芳英走了出來,嶽四海、郭綱跟在身後。

朱允炆看了一眼內侍,內侍將圖紙拿起,遞給李芳英:“皇上著你看看,這物可眼熟。”李芳英接過圖紙,展開的手開始顫抖,當看清圖紙內容時,手已哆嗦地抓不住圖紙,紙張飄落而下,躺在地上,如一具沒了生息的屍體。

朱允炆手中把玩著蓮花令,冷冷地看向李芳英:“看到這些,就沒什麼話想對朕說嗎?”李芳英臉色蒼白,向前一步,踉蹌之下,直接跪在了地上。

“告訴朕,為什麼要這樣做?”朱允炆丟下溫字令,噹啷地聲響傳蕩在大殿內。

李芳英呵呵地看著朱允炆,咬牙說:“為什麼,呵,我也想知道為什麼你爺爺當初就不肯放過我父親!”朱允炆起身,銳利的目光看著李芳英,沉聲道:“祁陽王李文忠,是因病而薨!”李芳英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歇斯底里地喊道:“朱允炆,你當真以為我父親是病死的?說出這樣的話,你良心不會痛嗎?”

“李芳英,休得放肆!”劉長閣厲聲呵斥。朱允炆抬了抬手,走向李芳英:“祁陽王重病時,太祖不止一次前往探視,甚至還安排淮安侯華中負責醫治。”李芳英怒吼:“父親病重,兒子負責醫治才是人倫,緣何找一淮安侯?”朱允炆微微搖了搖頭:“洪武十七年時,李景隆不過剛滿十六,李增枝和你更是年幼。你認為以你兄長李景隆的能力,可以擔得起醫治、照料、奏報諸事嗎?”李芳英回想著過去,年幼的自己看到的是一場骯髒的謀害!

華中曾經密謀低語,太醫曾經臉色大變,他們嚴密到連熬藥的渣都會帶出府,不留任何證據。

這是一場謀殺!是朱元璋謀殺他的親外甥,自己的父親!李芳英充滿恨意地看著朱允炆:“我倒是想問問,我父親死後,為何負責醫治的太醫及其妻子兒女都被斬殺?!是因為他們沒用心醫治,還是掌握了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朱允炆微微眯起眼睛,沉聲說:“你應該知道,孝慈皇后死後,也有太醫被處死。醫治不力,無法挽回至親性命,當殺!何況當時太祖懷疑有太醫下毒,這才致使祁陽王薨。”站在皇權的角度,太醫就是這麼倒黴,雖然很不近人情,不人道。

李芳英緩緩站了起來,冷冷地說:“懷疑太醫下毒,呵呵,好,很好,既是如此,為何不先言行逼供,讓他們交代了再處死,而是直接處死!你告訴我,這是為何?”朱允炆想著當年朱元璋的情景,沉重地說:“寧殺錯,不放過!”李芳英搖了搖頭:“不,這是欲蓋彌彰,殺人滅口!太醫與我父親無仇,華中更與我父親無仇,唯一能殺我父親的,只有你爺爺朱元璋!從父親死得那一刻我就下定決心,凡是朱元璋選擇的繼承人,我一定要毀滅,讓他為當年的罪行付出代價!”有那麼一剎那,朱允炆似乎看到了一個更大的秘密。

歷史上李景隆這個戰神,可以說是給建文朝挖了一個個大坑,最後還開了金川門引朱棣進入南京城。

這個無能的白痴,種種反常的失敗,陰暗裡的叛徒,是不是也有著和李芳英一樣的盤算,以看朱家內訌為樂趣,以看世界滿目瘡痍為快感?

不會吧。李景隆是個白痴,他不會有如此高深莫測的陰險,高估了他,著實不應該。

倒是這個李芳英,歷史上存在感很低,卻如一匹餓狼隱在暗處,隨時可能撲出來吃人,才是應該最留意的。

李芳英看著沉默的朱允炆,痛苦地搖了搖頭:“朱允炆,在我父親死後,你知道朱元璋是如何說的嗎?他說的是,‘非智非謙,幾累社稷,身不免而自終’,呵呵,世人皆知我父親英勇善戰,後又熟讀經義文章,為人謙恭,是扶社稷江山之重臣!可到了你爺爺口中,就成了累害社稷之人,這難道不是他的殺人自白?”朱允炆揹負雙手,平復著心頭的壓抑:“太祖說這些話,只是希望你們一家人安於社稷,莫要違逆帝王。你不要忘了,洪武后期,包括朕登基時,曹國公府的權勢可不小,你大哥李景隆是左軍都督府府事,你二哥是左軍都督府左都督,你是鳳陽守備,滿朝勳貴中,除徐達一脈後人,誰能與你們相比?”李芳英呸了一口:“殺了我父親,重用我們?呵,那殺了你,重用其他皇室之人是不是也可理解?”劉長閣上前一步,甩手就抽在了李芳英臉上,一道血線伴隨著兩顆牙齒飛了出去,李芳英站立不穩,摔在地方。

“皇上,此子太過放肆!”劉長閣憤怒不已。朱允炆並沒有責怪劉長閣,看著半邊臉腫起的李芳英,問道:“事已至此,交代吧,丁三,棋手是誰,古今是誰,還有這一批火藥,你又放在了何處,由誰負責?”李芳英感覺整個頭有些發矇,這一巴掌太重了。

“古今一日不暴露,你就只能一日又一日活在畏懼之中!”李芳英想要站起來,卻被湯不平抬腳踩在地上。

湯不平看向朱允炆:“皇上,將此人交安全域性審訊吧!”朱允炆看著雙眼透著仇恨的李芳英,重重點了點頭,對湯不平、劉長閣等人說:“不擇手段,朕要知道誰是古今,還有這一批火藥所在!”

“領旨!”劉長閣、湯不平等人答應,提著李芳英向武英殿外走去,李芳英陰冷地笑著,喊道:“朱允炆,你的時間不多了,珍惜剩下的日子吧!”砰!

劉長閣一拳下去,李芳英吐出一口牙,滿嘴都是鮮血。內侍戰戰兢兢,連忙安排人清理乾淨,又點了檀香,驅散血腥的氣味。

朱允炆坐了下來,眉頭緊皺。李文忠之死,到底是病因,還是他殺。這件事恐怕只能成懸疑了,當年所有參與過的人,都不在了。

無論如何,人死事消。可現在,人死了,事卻還有一大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