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包內。

胡濙看著軍士端過來的一盆羊肉,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塊羊骨頭,低頭咬下一塊肉,咀嚼兩口皺了皺眉,強忍著不適嚥了下去。

沒放香料,一股子羊羶味,這可以忍受,畢竟香料在大明雖談不上什麼稀奇,可也不是尋常百姓家可以用得起的,能流入到瓦剌的香料更少,可你至少放點鹽吧?

沒有鹽味,這能吃出什麼味道來?

胡濙眯著眼,看著門外方向,緩緩地說:「有話就進來說。」

門簾掀開。

妣吉緩緩走了進來,坐在了胡濙對面,抬手,將一袋鹽粒子丟了過去:「你是大明的使臣,配得上吃鹽。」

胡濙接過,看了看裡面的鹽粒子,取出一些丟在了熱騰騰的盆裡:「瓦剌的危患意識很強,從你們已經在儲存鹽便可以看出來。只是,節省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瓦剌的出路只有一個,那就是臣服大明。」

妣吉解下腰間的小刀,伸手取了一根羊骨,一邊剔著肉,一邊說:「韃靼覆滅的訊息已經得到證實,你並沒有撒謊。大明的強大超出了瓦剌人的想象,我來這裡,是想問問你,瓦剌若是臣服大明,你們打算如何安置瓦剌?」

胡濙將手中的骨頭在盆中湯裡涮了下,撈出來說:「如何安置瓦剌,是朝廷與皇帝考慮的事,我作為使臣,只負責說服你們臣服。」

妣吉搖了搖頭:「你不給出保證,瓦剌又如何會選擇投降?」

胡濙低頭對付著肉:「我給出保證,你們更應該跑路吧?」

妣吉手中的動作停了下來。

確實,若是大明使臣為了說服瓦剌投降,臣服大明,隨意開出條件,隨意保證,那說明大明不是真心想要收服瓦剌,而是想要除掉瓦剌!

韃靼的覆滅,讓整個瓦剌部落都慌亂起來,人心不穩,隨時可能出現騷亂。

大明如刀,已是出現在眼前。

誰也不甘心死在大明刀下,這幾日,瓦剌內部已經出現了遷移的呼聲,想要跑得遠遠的,以距離來換取安全。

只是那樣一來,杭愛山將再無顏色,瓦剌的女人將再無歌聲,瓦剌的男人也將折斷脊樑。

瓦剌是遊牧民族不假,居無定所也是真的,但瓦剌屬於草原,屬於這祖祖輩輩放牧的草原,山川與河流。

可以遊牧,但不能丟了草原。

可以遷移,但不能離開草原。

之前無論如何遊牧,天地之間都是家園。如今若是向北,或向西北,去其他國家搶一塊地盤以支撐瓦剌部落的延續,當真走得通嗎?.z.

妣吉看向胡濙,沉聲道:「若是瓦剌臣服,大明皇帝會允許瓦剌部落儲存力量嗎?」

胡濙深深看著妣吉,面色變得嚴肅起來:「我知道你,安全域性將你稱之為黑寡婦,所有沾染上你的男人,無論是你的丈夫,還是奪走你的大汗,亦或是後來的哈什哈,他們都死了。你能一直活下來,說明你是一個不簡單的人,也是一個極聰明的人。」

「黑寡婦?」

妣吉苦澀不已。

沒錯,自己的男人都死了,丈夫因自己的美貌而死,大汗死於自己的計謀,哈什哈死於馬哈木的馬刀之下。

自己如同一個黑色黴運的人,誰接近自己,誰就沒有好的下場。若擱在大明,恐怕會落得一個剋夫的名聲。

胡濙略是沉思,連咬了幾口肉,將骨頭丟在桌案上,拿起手帕擦了擦手:「其他的我不敢保證,但我可以保證一點,瓦剌臣服大明,朝廷將不會屠殺瓦剌軍民。無論朝廷是採取分散安置,還是准許你們留在此處,至少不會有流血之事發生。」

「以我對皇帝的瞭解,他

很可能會准許瓦剌貴族前往大明富貴之地,杭州,蘇州,南京,開封,甚至可能是即將成為新國都的北平,貴族的尊嚴還是需要照顧與保留。至於部落內的其他人,只要你們不與大明為敵,不保留大量的戰馬、鎧甲、武器,我相信,草原將成為和平的草原。」

妣吉微微搖頭:「沒有了戰馬、鎧甲與武器,那草原上的人豈不是成了大明的魚肉,想要砍殺時,隨時可以動手?」

胡濙反問道:「你們擁有反抗的能力,就不是大明的魚肉了嗎?大明若真要解決瓦剌,不需要用如此的花招,直接派大軍掃蕩便是。妣吉,你是個聰明人,應該可以看到,沒有兀良哈、韃靼的掣肘,大明頃刻之間便能揮師征討瓦剌。」

「瀚海我們征服了,你們還能跑到哪裡去?即便是你們舉族遷移,那你們能找到合適的住牧地嗎?別的國家會允許你們安穩地放牧嗎?信不信,哪怕是你們跑到天邊,只要大明皇帝發一句話,你們無論在何處,都將暴露。為了杜絕後患,你們遷移走過的路,大明軍隊也可以重走一次,到那時,火器之下,寸草不生!」

妣吉面色蒼白:「大明非要趕盡殺絕不成?」

胡濙擺了擺手:「非是大明要趕盡殺絕,而是大明不允許你們再擁有傷害大明的力量。鑑於瓦剌撕毀和平盟約,馬哈木帶大軍進攻大明西疆,戰爭事實上已是開始,什麼結束戰爭,需要大明皇帝發話,遷移與逃走,不是戰爭的結束,只是戰爭的推遲。」

「你回去告訴薩穆爾公主,告訴巴嘎木,還有,若是馬哈木僥倖能活著回來,那你就告訴他。天地之大,唯臣服大明是瓦剌的生路,除此之外,別作他想。」

妣吉領略了大明使臣的強勢,也清楚了大明朝廷的立場,他們想要的是一個完全喪失抵抗之力的瓦剌!

薩穆爾公主從妣吉的口中得知這一切,陷入深深的恐懼與不安之中。

而在不久之後,馬哈木、把禿孛羅、太平僅僅只帶了五十騎軍士,狼狽不堪地逃回了杭愛山,逃回了瓦剌部落。

面對如此慘烈的失敗,如此巨大的損失,瓦剌部落終於走到了十字路口。

無路可退。

向左是山,向右是明軍,向上是極寒。

待在原地,是跪著生,還是站著死?這是瓦剌整個族群的命運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