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濙請罪,並非沒有緣由。

太平雖然是瓦剌首領,但他同時也是大明敕封的賢義王。

僅僅從身份上論,太平和朱棣一樣,都是大明的王爺。當然,兩者有著雲泥之別。

可畢竟,垃圾王爺也是王爺,就是這傢伙被弄死了,大明也得給他找個坑好好埋了,不可能讓他曝屍荒野。

王爺的面子還是要照顧下,這事關禮儀,事關皇室、王室的尊嚴。

胡濙殺太平,熱血沸騰,強勢煎迫瓦剌舉族臣服,這是好事,但也傷了王室的臉面。

朱允炆看著胡濙,爽朗地開口:「殺太平,方開太平。你何罪之有?要論過錯,那也是禮部的錯。大明與瓦剌從友好轉為敵對,禮部竟沒有上書撤去瓦剌三王,實在是應該好好問責一番。」

胡濙笑了。

「起來吧。」

朱允炆抬手。

胡濙起身,含笑道:「陛下無恙,實乃國之大幸。聽聞金陵發生禍亂,臣幾次欲回金陵,只是肩上使命在,不敢南往。如今日月浩浩,敵寇膽喪,大明終將迎來鼎盛。」

朱允炆起身,走向胡濙:「這些恭維的話就莫要說了,宮門內的事且讓它過去吧,來,給朕說說,瓦剌臣服,到底是何用意,馬哈木他們,當真願放棄抵抗,情願接受大明的安排?」

胡濙見說正事,便收斂了笑意:「皇上,瓦剌投降實在是別無他法,換言之,瓦剌已被嚇破了膽。」

「哦,仔細說。」

朱允炆很是好奇。

胡濙請朱允炆移步輿圖前,拿起竹節指向西疆:「想來西疆的捷報也已送抵京師,瞿能帶大軍雪中襲殺,讓瓦剌折損了數萬精銳,尤其是馬哈木的部落損失更大。這一次戰鬥,是馬哈木深入西疆唯一一次大規模戰鬥,也是最後一次。」

「如今西疆便如堅固的堡壘,任憑瓦剌如何動作,都很難進入城內。馬哈木在西疆帶數萬騎兵奔跑幾個月,卻一無所獲,這讓他一度失去了謀取西疆的信心,瞿能的行動,徹底毀掉了他的希望。馬哈木十分清楚,西疆不是瓦剌可以佔領的,明軍也是不可戰勝的。」

「西疆的失敗已讓馬哈木等人惶恐,可韃靼主力被徵北大軍全滅,連本雅失裡、阿魯臺都成了俘虜,這讓整個瓦剌都畏懼不已,因為每個瓦剌人都清楚,明軍可以消滅韃靼主力,也能夠消滅眼下的瓦剌。這是馬哈木等人第二次喪失希望。」

「臣以窮盡追殺之策,威脅瓦剌,若舉族遷徙,大明將會在未來若干年內,派遣軍隊找尋到瓦剌的蹤跡,然後將其徹底消滅。瓦剌先背叛的大明,意圖染指西疆,以皇上的性情,想來也不會看著瓦剌安然離開,還能安穩繁衍生息,積蓄力量的吧?」

朱允炆哈哈笑道:「這是馬哈木第三次喪失希望?」

胡濙重重點頭。….

朱允炆深深看了看胡濙,不得不說,此人出現在瓦剌的時間節點實在是巧,韃靼那裡坑都埋好了,馬哈木這裡又剛剛捱了一頓揍,胡濙又是個懂得心理戰的行家裡手,善於把握人心。

種種運作,重重因素疊加,終壓垮了瓦剌。

瓦剌投降,從整體上來看,利絕對大於弊。

若明年派遣大軍征討瓦剌,自然免不了數十萬百姓運輸糧草物資,這也將延滯大明的內部建設進度。

從國民安泰的角度來說,和平解決瓦剌,確實是最好的路。

胡濙繼續說:「瓦剌眼下看不到希望,所以選擇了投降。但皇上,以臣對馬哈木、捏烈忽背後妣吉的瞭解,他們的投降很可能是另一種隱忍與休養生息,用來換取整個部落的繁衍壯大,以等待新的時機。」

朱允炆揹負雙手,看著

輿圖道:「草原足夠大,安置瓦剌並不是什麼難題。回去告訴馬哈木吧,明日準他們覲見。

胡濙等人行禮退出武英殿。朱允炆回到桌案後,拿起一份奏摺,仔細審閱。

內侍急匆匆走了進來,稟告道:「皇上,國子監祭酒李志剛求見,說公輸巧老院長病倒了,這次,恐怕,恐怕……」

朱允炆聽聞,連忙起身。

李志剛在殿外極度不安,心憂不已,見朱允炆來了,連忙行禮:「皇上……」

「莫要行禮了,公輸巧在何處,現下如何,太醫院的人可去了?」

朱允炆連聲問。

李志剛回道:「在匠學院二分院,太醫院的人去了,王賓也在照看,只是……」

對於公輸巧這些老人,朱允炆十分珍惜,並沒有將太醫院的人固定在只能為皇室服務之上。

國子監醫學院裡面的太醫教授不少,這些人承擔著另一個任務——照顧好國子監,負責國子監教授、監生的照料。

朱允炆帶李志剛上了車,馬蹄上敲打著石板,湯不平在前面開道。

沒多時,馬車停在了二分院外。

朱允炆急匆匆下了馬車,進入院內。

張舉顧不上行禮,引著朱允至廠房之內。

朱允炆眉頭緊鎖,圍在床榻一旁的王賓、周昌、陶增光、趙源等人見朱允炆來了,紛紛讓開行禮。

「都起來,為何公輸老院子病倒還在這裡,周昌,你就是如此照顧你恩師的嗎?」

朱允炆當即發怒。

周昌連忙跪下,心頭酸澀得厲害,眼眶中淚水轉動,卻沒有做任何辯解。

李志剛哀嘆一聲,連忙解釋:「皇上,公輸老院長非要留在此處,說一日不見火車執行在鐵軌之上,出現在世人面前,一日不離開二分院。莫說是周昌,就是我們一起勸說也沒用。」

朱允炆坐在床頭,看著昏迷不醒的老公輸,他已經瘦得皮包骨頭了,臉頰凹陷下去,眼眶也凹了進去,手上的皮已鬆弛,只剩下青筋。

白髮蒼蒼,氣若游絲。

「公輸老院長,朕來看你了。」

朱允炆緊緊握著公輸巧的手,低沉著嗓音。

公輸巧似乎聽不到聲音,一動不動。

「王賓!」

朱允炆喊道。

王賓連忙走出,悲傷地說:「皇上,油盡燈枯,臣等實在是有心無力,迴天無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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