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桅杆高處的瞭望手看著遠處的海港,衝著下面高聲喊道:“出來了五艘船隻,一艘小船在前,四艘大船在後,直衝我方而來,周圍沒有船隻。”

鄭和看了一眼李興,道:“凹字陣,放他們進來!”

李興瞭然,安排旗手打出命令,兩翼船隻向外向前突進,鄭和主艦及周圍的四艘船隻並沒有動靜,只安靜的等待。

“大人,有些不對勁啊。”

李興眯著眼,看著敵艦而來說道。

鄭和也有幾分疑惑,如果是敵人,也不應該用小船打頭陣吧,這種小船連傷到大福船的資格都沒有。

而且小船身後的四艘船,竟兩兩一起,密集佈陣,這如果一炮下去,很難打不中啊。

送死,也沒見過這種死法。

“大人,他們在進攻了。”

李興視力好,看到那些船隻上的人開始射箭,不由稟告道。

“呃……”

箭矢飛出來倒是飛出來了,只不過都是衝著前面的小船隻去的,這讓鄭和與李興有些納悶,感情他們是在處理內部矛盾……

“是施進卿,是施大將,鄭副總兵,那船上的人是施大將啊。”

鄭伯趴在船舷後面,小心地看著,當看到施進卿時,連忙回頭對鄭和喊道。

鄭和有些驚訝,施進卿,三佛齊第二號人物,僅次於國王梁道明的存在,既然是他,那大明就不能不管了。

“你可看清楚了?”

鄭和肅然問道。

鄭伯發誓道:“絕不會看錯,大人請看。”

鄭和看去,只見施進卿的小船上揮舞起神鳥旗幟,而揮舞旗幟的人,威武不凡,身背一張硬弓。

“是施將軍。”

鄭伯肯定道。

鄭和見此,厲聲下令:“攔船,救人!”

李興猶豫了下,問道:“若真是施進卿,那追殺之人必是滿者伯夷的軍士,若他們受阻而攻擊水師船隊,我們是還擊還是不還擊?”

鄭和按下腰刀,冷冷一笑:“有一箭傷我大明軍士,有一人意圖登船,就全部抓獲,不放走一人!”

李興嘿嘿一笑,轉身傳令。

兩翼船隻聽聞之後,直橫衝而至,讓過施進卿的小船,以龐然姿態,堵住了滿者伯夷四艘船隻的去路。

尤臘站在船首,揮舞著手中的尖刀,衝著大明船隻哇哇大喊。

朱能掏了掏耳朵,對一旁的舌人問道:“他在叫嚷什麼?”

舌人回道:“大人,他讓我們讓開道路,要殺掉搶了他們小船的人,還說再不讓開,就要把我們打到大海里,獻祭給海王。”

朱能微微點了點頭,道:“那你告訴他,我們是大明船隊,讓他讓開道路,再不讓開,就把他們打到大海里,獻祭給海王。”

舌人擦了擦冷汗,這樣回的話,估計免不了一場大戰,但沒辦法,只好按照朱能吩咐,回了話。

尤臘聽聞之後,並沒有暴怒、狂喊著衝鋒,而是很識時務的喊了幾嗓子,便帶人返回了舊港。

朱能看了一眼舌人,道:“他是不是說讓我等著,他回去找人去?”

舌人連連點頭。

朱能呵呵笑了笑,並不介意。

尤臘也不想就這樣回去,可是他不是傻子,人家船隻又高又大又多,還有火炮對著自己,不回去還能咋滴?

大明!

這個國度不是在遙遠的北方,在海的那一面嗎?怎麼會派遣如此多船隻來這裡?

尤臘心中有些不安,連忙帶人返回舊港,上了岸,匆匆去找大將烏璐彙報這個要人命的情報。

施進卿上鄭和的座船,與鄭伯等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團,等幾個男人哭好了之後,施進卿才帶人鄭重地跪在鄭和麵前。

“三佛齊施進卿,代國王梁道明,請求大明水師助力三佛齊復國,重奪舊港!”

施進卿猛地叩頭,聲音沉悶。

鄭和、朱能、張玉等人看著施進卿,並不言語。

鄭伯見狀,也帶使臣跪在一旁。

一群人沉重的請求,讓鄭和陷入了為難的境地,答應他們,極有可能會讓大明捲入與滿者伯夷國的衝突之中,未來事態如何,誰都說不清楚。

可不答應他們,且不說無法收回三佛齊的土地,虛與委蛇的話,三佛齊的人心也將喪失。

鄭和看了一眼張玉,張玉凝重地點了點頭。

無路可繞的時候,就應該有披荊斬棘的勇氣,直接開出一條路來,哪怕是面對的是山,是海!

鄭和起身,安排李興攙起施進卿,肅然道:“三佛齊國王梁道明獻國書於大明皇帝,大明皇帝已然應允,將三佛齊併入大明,雖然詔書尚未頒佈於三佛齊,但大明說話是算數的,施進卿,鄭伯,你們也是大明的子民,是大明的人!”

施進卿、鄭伯等人看著鄭和,眼神中充滿了希望與渴盼。

鄭和繼續說道:“既然你們是大明子民,既然三佛齊是大明國土,那我們便是一家人,應同仇敵愾,共護大明疆土!這件事,大明管了!”

管!

這是鄭和的決斷。

鄭和目光堅定,意志決絕。

對還是錯?

鄭和已無法仔細思量,只清楚一點,大明需要三佛齊,需要舊港,需要這一片海域與海道!

瞄準結果出發,錯也是對!

“施將軍,早就聽聞你乃是三佛齊數一數二的人物,如今三佛齊情況如何,我們該如何應對,還需先明瞭而後決斷,還請你仔細說說清楚。”

鄭和請道。

施進卿連忙伸出手,請道:“副總兵大人請,三佛齊雖被滿者伯夷佔據,然梁公手中依舊還有一批精銳,還有一些被打散的軍士,一旦收攏起來,應有一萬餘……”

在這一刻,施進卿沒有再說國王,而是轉用梁公。

在舊港外海上起風的時候,北方草原之上吹起了一陣陣寒風。

浩蕩的商隊沿著鄂爾渾河北上,找尋著蒙古主力。

侯西域指了指前面空無一人的馬匹,對身旁的常千里說道:“常百業的騎術很不錯啊,這才多久,竟可以熟練地藏身於馬肚之下,這可是精良騎兵才可做到的事。”

常千里怨恨地看了一眼侯西域,道:“你再給他灌輸奇怪的想法,回到大明後,我便用盡一切辦法,毀掉侯家。”

侯西域哈哈大笑起來,不介意常千里的威脅,道:“這孩子有悟性,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擔心什麼?讓我說,常家能不能興盛,還需要看百業。”

常千里看了一眼出現在馬背之上的常百業,低聲道:“我再說一次,常家需要的是純碎的商人!”

侯西域擺了擺手,不想再議論這個話題,轉而說道:“按照得到的訊息,此處距離蒙古大汗所在地已是不遠,用不了兩日便會抵達,你可做好準備了?”

“有什麼可準備的?這一路之上,我們打發的蒙古貴族還少嗎?”

常千里不屑地說道。

侯西域搖了搖頭,道:“你應該聽說過買的裡八剌這個人吧?”

常千里深深看了一眼侯西域,他此問,必不是說買的裡八剌是尼古埒蘇克齊汗,而是另有深意。

“你是說,他很可能是大明送回的那一位俘虜?”

常千里詢問道。

侯西域微微點頭,道:“洪武三年,大明軍隊破襲應昌,北元昭宗愛猷識理達臘之子買的裡八剌被俘,太祖將其封為崇禮侯。洪武七年,太祖試圖緩解大明與北元矛盾,將已繼承汗位愛猷識理達臘之子,即買的裡八剌送回北元。”

“在愛猷識理達臘死後,其弟脫古思帖木兒繼承汗位。洪武二十一年,藍玉率領大軍於捕魚兒海擊滅北元主力,脫古思帖木兒逃走,後被也速迭兒所殺。也速迭兒稱汗位,傳至恩克,恩剋死於內亂,當時是洪武二十七年。”

“蒙古各部落雖然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統一,但卻已形成了事實上的分裂。為了避免徹底瓦解,削弱實力,被大明分而殲滅,瓦剌蒙古與東蒙古正統之間達成妥協,選擇擁立買的裡八剌為大汗,至此,蒙古大汗之位,從阿里不哥後裔手中被奪走,忽必烈後裔再次坐在大汗之位上。”

常千里看著侯西域,有些不解地問道:“你說得這些我都清楚,這與我們又有什麼關係?”

侯西域嘆了一口氣,道:“常兄,純碎的商人是要不得的,我們需要把握人心,把握這些人怎麼想的。你應該聽聞了,買的裡八剌雖繼承了汗位,但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並沒有給黃金家族帶來半點榮耀,他是一個德行很差,好色且暴戾的大汗。”

常千里看了看周圍之人,將冷冷的手抄在袖子裡,哈了一口氣,道:“我們只是商人,可沒什麼美女子,買的裡八剌再好色,也好不到我們身上來。至於暴戾,他再不懂是非,也應該清楚一點,斬絕大商隊,蒙古各部落將面臨再無商人的困境。侯兄,你到底在擔憂什麼?”

侯西域凝重地看著常千里,緩緩說道:“你知道哈爾古楚克都古楞特穆爾鴻臺吉吧?”

常千里微微眯起眼,道:“買的裡八剌的長子哈爾古楚克鴻臺吉誰不知道?”

侯西域拉了拉常千里的胳膊,低聲道:“沒錯,就是他,他娶了鄂勒哲依圖鴻郭斡妣吉。”

常千里掙開侯西域,不耐煩地說道:“一個女子而已,你到底要說什麼?”

侯西域眼神中透著幾分擔憂,意味深長地說道:“妣吉可是蒙古第一美女子啊,你說,買的裡八剌如此好色,會不會奪走兒媳妣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