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落,餘暉緩緩散去,西風吹入建陽城。

王仲和封鎖建安城,公然造反!

驚天動地的訊息傳出,惹得建陽城驚慌失措,不少人家開始打包行禮,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更多的人只能嚎啕大哭,不知前路如何。

百姓嚴嚴實實關了門,大戶解開了束縛黑狗的繩子,商人愁眉苦臉,無數貨物無法運轉,匠人擔心不已,手藝活怕是做不成了。

鬱新看著街道上形形色色的百姓,他們臉上充滿了畏懼與擔憂。任誰都知道,戰爭對一切的破壞是難以估量的,財物會被搶光,人也是會死的。

“蒼天啊,為何如此對我等?”

一個老漢跪在地上,雙手對著蒼天搖晃著。

鬱新上前拉起一臉淚水的老漢,安撫道:“建陽城無礙,老丈無需擔憂。”

老漢根本就不信,推開鬱新,依舊質問老天:“我們勤勤懇懇幹活,吃著只能飽腹的飯,一年到頭來連肉都吃不了幾頓,你還給我們降下鼠-疫,這????????????????也就罷了,為何還要再降下戰事,這不是讓我們沒有活路可走嗎?”

鬱新抬頭看了看天空,已經有些暗了,似光明被吞噬一空,天幕已失去生機。

“快逃命啊,等叛軍打過來,我們就沒活路了。”

商人吆喝著,催促著夥計加把勁。

鬱新環顧四周的亂象,對身旁的郭綱:“走吧,去府衙。”

郭綱凝重地點了點頭。

建陽原本只是一個縣,但因造紙、印刷、文墨等產業集聚了大量人口,吸引了不少商人湧入與定居,其縣治範圍也進一步擴大,於建文五年,知縣衙門改為知府衙門。

府衙之前,平靜如常。

鬱新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由地有些驚訝,城中百姓倉皇不已,無數人爭先恐後地逃命,但府衙卻還跟沒事一樣?

門前還站著兩個衙役,見鬱新等人來了也不理睬,各自站崗。

就在此時,建陽通判趙志拿著一疊文書,安排衙役:“去取一些漿糊,把這些文書全都張貼出去。”

衙役聽其安排,匆匆離去。

趙志看向門外的鬱新等人,頓時瞪大眼,連忙走向前,仔細看了看,連忙行禮:“通判趙志見過鬱巡撫。”

鬱新有些意外:“你認得我?”

趙志笑了笑,點頭說:“在大朝覲的時候,曾見過鬱巡撫。”

鬱新連連點頭。

大朝覲時,無數官員並不是僅僅將目光放在了朱允炆與十優州府身上,還會關注到內閣、六部等官員,幾天大朝覲,記住幾個人的長相併不難。

“剛剛張貼的是什麼文書?”

鬱新詢問。

趙志一邊請鬱新等人進入府衙,一邊說:“是安民告示,想來鬱巡撫也知曉了,王仲和、郭青、齊東三人佔據建安城,公然對抗朝廷。建陽距離建安不過百餘里,王仲和一定會在控制局勢之後進取建陽,城內百姓人心惶惶,也是有情可諒。”

郭綱聽聞之後,不由冷笑:“人心惶惶,逃命者眾,如此還想用一紙文書安民,怕是難有效果吧?”

趙志看了看郭綱,見其佩戴著繡春刀,不由地瞳孔一凝,小心翼翼地說:“這位大人說得沒錯,所以需要等盧知府親自出面,不過現如今鬱巡撫來了,大局已可定。”

郭綱不滿:“盧知府有何事要忙,等他親自出面,多少人都離開了!”

趙志搖頭:“只要解決了叛軍,離開的人自然是要回來的,何況他們想要走,也得走得了才行。鬱巡撫,不久之前,盧知府已經下令關閉城門,不準進出,建陽衛的軍士也已接管城防,事急從權,還請巡撫莫要見怪。”

鬱新點了點頭,對知府盧俊生有了幾分好感。

盧俊生在忙,忙著吃飯喝酒……

鬱新看著大快朵頤的盧俊生,心頭怒火直往上冒,盧俊生見鬱新來了,哈哈大笑著,拍了拍大腿:“鬱巡撫來了,福建大局足定!”

“朝廷禁令你不知曉?眼下發生了如此大事件,你竟然還在府衙????????????????之中飲酒?”

鬱新強壓憤怒。

盧俊生苦澀著搖了搖頭,又倒了一杯酒。

趙志連忙解釋:“鬱巡撫,盧知府飲酒也是為了應對此番變故,他早年間腿腳受寒,一直秋寒天氣,就疼得厲害,飲些藥酒也是為了鎮痛。”

鬱新上前,端起酒杯聞了聞,確實有一股子藥味,臉色才好看一些,但目光依然犀利:“聽聞王仲和控制福建各地州府,你也與其有舊,朝廷還能信你嗎?”

盧俊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起身道:“鬱巡撫,你來不來這裡,我都是朝廷委任的建陽知府,不是他王仲和委任的官員。沒錯,這些年來我也與王仲和有過往來,還給他送過禮,喝過酒,稱兄道弟!”

“但這些不過是確保我留在建陽,保護這裡的百姓。說句不中聽的話,若朝廷官員能多重視下福建,也不至出現如今局面,王仲和能有今日勢力,全是朝廷輕視地方、放任不管的後果!”

鬱新並不承認朝廷輕視福建,但不得不承認,這些年來朝廷的經營重心一直向北移,不是正北,就是東北、西北,像東南與南面,朝廷最大的重視還是遠航貿易與水師這兩個方面,其他的管的並不多,也不夠深入。

若沒有西北大戰略,估計朝廷也該將重心轉移到了東南等方向,王仲和這種人也該浮出水面,早點處理掉了,也不會發生如此多變故。

鬱新理解盧俊生的無奈,在大明的官場上,官大一級壓死人,布政使想要弄走幾個知府、知縣,並不是很難辦的事,彈劾、栽贓總是管用的。

面對強勢的王仲和,官員們想要保住官位,只能放棄“獨醒”,選擇合群。

鬱新並沒有處置盧俊生,而是坐了下來,嚴肅地說:“你的問題自有朝廷處置,眼下最緊要之事是如何應對王仲和的叛軍,召集所有官員與建陽衛將官,本巡撫要在這裡立下大帳平叛。”

盧俊生心頭一震,鬱新雖是文臣,但還是有膽量的。

很快,同知徐霖、指揮史梁玉華、千戶盛雲埔等紛紛進入府衙,對鬱新行禮。

鬱新坐在大堂之上,威嚴地看著眾人,強大的威壓讓眾人不敢抬起頭來。

“我奉命巡撫福建,本是想防控鼠-疫,救治百姓,可不成想遇到王仲和叛亂一事。聽聞王仲和結黨眾多,諸位中與其交往者怕是不少,這些我鬱新不問,只想告訴諸位幾句話,食君俸祿,當為君分憂,與朝廷作對,絕無活路可走。”

“是戴罪立功,是另立新功,是忠於天子,還是背叛大明,我相信諸位定有計較。朝廷治罪地方,利來都是重誅首惡,輕懲脅從,若有人想要往首惡裡鑽,呵呵,十萬京軍來時,就是窮盡黃泉碧落,也饒你們不得!”

鬱新的話如地獄裡吹出的風,讓所有人打了個冷戰。

眾人中與王仲和存在關係的並不少,每年孝敬表忠心的也不在少數,但真到了造反的時候,眾人都不願意踏出這一步。

現在大明整體和平,朝廷內無奸臣,外無強敵,朱允炆又不昏庸????????????????無道,這個時候造反,著實只是王仲和等人的私心。而在大局和平的時候造反,其後果往往是被強烈鎮壓,死無葬生之地。翻遍史書,也找不出來這種環境下造反的成功案例。

是時候與王仲和劃清界限了。

梁玉華很是直接,亮明態度:“建陽衛是朝廷經制之兵,自是效忠朝廷,豈是布政使或行都指揮史的私兵?鬱巡撫但管吩咐,建陽衛上下五千六百將士,願作前驅!”

盛雲埔連連點頭,附和道:“軍士們雖對朝廷沒有推及新軍之策耿耿於懷,但覺無造反之意,大家都盼著新軍之策早日到來,怎麼可能會跟著王仲和造反放棄好日子?”

建陽衛將官的表態,讓鬱新有了應對局面的底氣,知府衙門的官員自是各個與罪惡不共戴天,劃清界限。

不管眾人是誠心還是假意,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

鬱新分析局勢:“建安城距離建陽城只有百餘里,最多兩日腳程。趙志說王仲和一定會進取建安,而不是直接前往延平,順建江而下,你們以為王仲和下一步會去哪裡?”

盧俊生贊同趙志的看法:“鬱巡撫有所不知,王仲和、郭青、齊東三人皆是貪婪成性,視財如命。他們在控制建安之後,必不會直接逃向福州,而會先打下建陽城,因為這裡有龐大的財富,這是王仲和餵養軍士,確保軍士跟他造反的重要籌碼。”

梁玉華笑了笑:“若他直接逃亡福州,豈不是被水師給攔個正著?”

盛雲埔深以為然,水師的戰鬥力是很強的,尤其是他們裝備有大量火器,隔著幾里路就能毀傷軍士。

鬱新搖了搖頭,嚴肅地說:“水師正在備戰小琉球島,能不用他們就不用他們。另外,若放任王仲和撤向福州,沿途必遭其害,多少州府應聲而起,局面怕不好收拾。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確保王仲和留在建安,亦或是來建陽,除此之外,哪裡都不能讓他去。”

“我有一計,可保王仲和定會來建陽。”

趙志悠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