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省,烏魯木齊城西。夥計史守素緊走兩步,踏上一處高坡,眺望著遠處的烏魯木齊城,轉身對身後的商隊喊道:“掌櫃,看到城池了!”掌櫃扎蘭屋將駱駝繩交給一旁的夥計,上前看去,果見遠處一座大城,如猛虎盤踞,令人震撼。

“那是?”扎蘭屋指著城池裡高聳的建築。史守素拿起一本冊子,展開看了看,對扎蘭屋說:“掌櫃你看,前面準是大明絲路冊中標註的烏魯木齊城,那高聳的建築,定是天山英烈碑。”扎蘭屋是金帳汗國之人,身後的三十隻駱駝、二百匹馬,二百五十人的商隊,都是出自金帳汗國,具體來說,是兀龍格赤。

去年時,有進入金帳汗國的商人憑藉著大明帶來的貨物賺了巨大財富,引起了轟動。

許多商人看到了機遇,循著商人的足跡,終於找到了一條相對安全、可以通往大明的發財之路。

這一條路以兀龍格赤為起點,轉向河中方向,可以前往布哈拉、撒馬爾罕,透過撒馬爾罕前往大明西疆。

當然,除了這一條路之外,也有商人走草原,走訛答剌、阿力麻裡,經過瓦剌、韃靼草原,前往大明,只不過這一條路似乎不暢通了。

扎蘭屋很是高興,經過漫長的四個月旅程,總算是抵達了大明西疆省的中心!

“準備入城!”扎蘭屋尖聲喊著。商隊熱鬧起來,有說有笑繼續出發。

看似近,行則遠。足足走了半個時辰,扎蘭屋的商隊終於抵達烏魯木齊城西,還沒到城門百步,就有一名身著官服的中年人迎了上來。

“尊敬的商人,我是大明西疆烏魯木齊城課稅司官員林現,見你們攜帶貨物較多,可否需要幫助?”林現操著一口流利的察合臺語。

扎蘭屋禮貌地說:“我們初來乍到,並不瞭解交易事宜,還請介紹一二。”林現看了看扎蘭屋攜帶的貨物,笑著說:“敢問商人,你們是打算在烏魯木齊出手貨物,還是想要前往關內?”

“有何區別?”扎蘭屋感興趣地問。林現耐心地介紹著:“若在此處出手貨物,馬匹可以走東城,那裡有專門的馬市,其他貨物可運至城內,租賃攤位售賣。若想要前往關內,暫留此處休息數日,售賣部分貨物,可使用大明專門營造的倉庫、馬廄,倉庫免費使用七日,七日後手取一定費用,馬廄免費使用,只不過照料支出需要你們負責……”扎蘭屋認真地聽著。

大明官員介紹得很仔細,在烏魯木齊出手貨物可獲利大致多少,若前往關內獲利大致多少,各處稅狀況,哪座城可以購置到哪類上等貨物等等。

扎蘭屋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商隊,這群人已經很疲憊了,加上是第一次來大明做買賣,都想著賺一筆錢早點回去,繼續前往更遙遠的河西、乃至大明京師,著實有些困難。

“我們想在此處售賣貨物。”扎蘭屋準備先做成這一筆買賣,純粹當鋪路了,回頭再深入大明。

林現欣喜地招呼來一名軍士,安排道:“他們希望在這裡售賣馬匹,你負責帶路,做好引導,不可怠慢。”軍士答應。

扎蘭屋安排史守素去販馬,拿起一本冊子,對林現說:“我看這冊子上說,無論是哪裡的商人抵達烏魯木齊城,都需要去天山英烈碑廣場,是這樣嗎?”林現收斂了笑意,肅然道:“這一片土地的安寧、繁榮,都是他們用生命換來的,所有英雄都應被銘記。雖說商人去天山英烈碑廣場並非朝廷強制規定,但烏魯木齊城歡迎一切尊重英烈的商人。”扎蘭屋凝重地點頭:“英雄不應遺忘,大明是一個偉大的國度。走,我們去天山英烈碑廣場!”林現目送扎蘭屋等人離去。

周忱走了過來,對搓著臉的林現說:“大規模的商隊越來越多,絲綢之路總算有了樣子。”林現端起茶壺,潤了潤嗓子:“漢唐時期,駝鈴不斷,商隊連綿。可你看看遠處,這駝鈴聲還是斷了的,商隊也沒連綿,要我說,咱們距離真正的絲路繁榮差得還很遠。”周忱哈哈大笑,拍了拍林現的肩膀:“看來你的野心足夠大啊,怎麼,不想回京師了?”林現搖了搖頭:“最初來這裡的時候,咱想的是立下功勞,回到朝廷混十年,當個侍郎、尚書什麼的。可在這裡呆久了才發現,與其待在京師,還不如待在這裡。從荒涼,到有生氣,再到繁華,可都是我們一手打造出來的,這座城,這條路,有了我們的生命,離不開了啊。”周忱揹著雙手看向遠處。

何嘗不是這樣。去年年底,朝廷就發來嘉獎文書,並調林現、黃本固等七十二名官員返京,另有任用。

可這些人不想離開了,包括自己在內。這裡的生活雖不如京師繁華,但這裡有天山的壯美,沙漠的淒涼,坎兒井的輝煌,有蒼鷹駿馬馳騁,有駱駝商隊往來,有各色各樣的人,帶來遠方或好或壞的訊息……離不開了。

周忱清楚,自己的命運與西疆、與絲路緊密連線在了一起,回到京師會毀掉自己,而留在這裡,將成就自己。

“那就讓我們一起留下,讓絲綢之路成為連通東西的通道。”周忱堅定地說。

林現挺直胸膛:“如此方不負此生。”如今的西疆省整體太平,去年鬧事的只有兩起,還想跑山裡打游擊,結果被衛所軍士追到山裡,全都跳了崖。

現在已經沒什麼人鬧事了,這裡的回回人、各色人種都看清楚了,老老實實臣服大明,大家都好,非要鬧事,那大明殺起人來是不眨眼的。

“你聽說了吧,晉商與徽商似乎有了衝突。”周忱對林現說。林現手搭涼棚看向遠方,平和地說:“這件事上,晉商確實貪心了。他們明明知道羊毛只能從瓦剌這裡購置,就因為自己多跑了路,不能從山西出關,就想要壓瓦剌的羊毛價,破壞了規矩,讓徽商搶了買賣,晉商損失慘重,可謂活該。”周忱也有些惋惜。

常百業確實是一個出色的商人,可他手下的掌櫃並不如他一樣出色,為了點小利,折損了瓦剌的羊毛生意,這對常家而言損失可不小。

倒是沈一元,為了促成這一筆買賣,不惜涉險直接前往瓦剌大本營,與馬哈木等人談笑風生。

如今瓦剌羊毛全入徽商之手,晉商全面敗退,晉商與徽商的激烈競爭將會走上明面。

“若常百業真的重視草原利益,他就應該親自到西疆省,這是他修復與瓦剌關係的唯一辦法。”周忱開口。

林現聳了聳肩:“若他真來了,倒是好事。商業壟斷,也意味著利潤壟斷。晉商、徽商哪一家變得太強都不符合朝廷利益。”

“來商隊了,我去迎接,你回布政使司一趟吧。”周忱見遠處有商隊來,整理著衣冠。

“去布政使司幹嘛?”林現有些不解。周忱笑了笑,說:“你也知道,醫用紗布產量大增,這些東西要不要從軍用轉入民用,還需要仔細商議。茹布政使的意思是派人親自回一趟京師,與皇上說明情況,你很幸運……”

“我!”林現想哭。回京師說明情況再回來彙報,這就意味著要在路上至少走半年,甚至更久。

把自己的生命浪費在路上,這不是謀殺嗎?不幹,堅決不幹!這就找茹瑺去,讓他派黃本固去,他是個服從命令很徹底的人,一定會毫無怨言地回去一趟……

“哦,忘記告訴你了,我來之前黃本固已經去了布政使司,你最好快點。”周忱補充了一句。

“天殺的,你不早說!”林現轉身就跑。周忱有些無奈,距離太過遙遠,回京述職就是個苦差事啊,加上絲路開拓正是關鍵時期,初有成效,怎麼能走得開。

可朝廷那裡又不能不說明情況,送個文書什麼的,總難以回答所有問題,沒個知曉情況的回去也不行。

“順其自然吧。”周忱整理好心情,露出了微笑,上前迎接又一支商隊。

經過多年努力,特別是在粟特商人的幫助下,絲綢之路終於有了樣子,形成了三條路線。

北線,自阿拉山口入大明,經博樂、烏蘇、昌吉抵達烏魯木齊。中線,自撒馬爾罕至塔什干,經塔拉茲、阿拉木圖、伊犁,至博樂,接續北線。

南線,走蔥嶺,透過高原抵達石頭城、葉城或喀什,要麼北上沿天山山脈,一路抵達吐魯番、哈密,通敦煌,嘉峪關。

要麼南下沿崑崙山脈,走和田、若羌等,抵敦煌,嘉峪關。三條路線中,目前以中線最是熱鬧。

究其原因,與帖木兒國內部的安定、哈里的舉措等有很大關係,加上其幅員遼闊,對周圍影響力依舊不小,商人行走遠,巨大的利潤也刺激了各地各國的商人。

帖木兒國也開始藉助商業商稅來逐漸恢復力量,撫平創傷,並在大明的幫助之下,開始重組精銳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