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陰謀生,雷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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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起伏的山丘,在夜色之中如同一道波浪線,又好似大地長出了牙齒,猙獰著向上,想要啃噬蒼天。
一匹戰馬打了個噴嚏,伸出頭觸碰主人。
完者帖木兒推開戰馬的腦袋,坐了起來,手中搖晃著一根野草,看著遠處黑暗的營地,嘆了一口氣:“黑齒,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黑齒用腦袋拱了拱完者帖木兒,低下頭吃了一口草。
完者帖木兒回過頭,看著暗處喊道:“阿茹晗,這麼晚了不睡覺,跑出來幹嘛?”
“你知道我來了,還一直不喊我!”
一個美麗的年輕女子走了過來,毫不做作地坐在完者帖木兒身旁,側頭莞爾:“來看看你,自從說客古朽離開之後,你就一直心神不定,我擔心你。”
完者帖木兒索性躺在了阿茹晗的腿上,看著夜空星辰:“我只是不知道何去何從。你知道,古朽所言絕非空幻,大明的強大確實令人絕望與恐慌。”
阿茹晗伸手摸著完者帖木兒的額頭,輕聲說:“再強大的敵人,也會有弱點。你若已經下定決心,我願陪著你踏上征程。”
完者帖木兒苦澀地搖了搖頭:“這個決心不好下啊,一旦做出決定,整個部落都可能會被葬送。阿茹晗,我害怕所有人因我而死。”
對手是大明,誰敢輕易抽出馬刀?
完者帖木兒很是掙扎,很是痛苦。
一面是越來越狹窄的生存空間,被擠壓的痛苦,隨時可能覆滅的危機,一面是出鞘即死的慘烈與悲壯,只為了那一絲可能的部落永生!
親眼見識過大明的強大,看到大明閱兵時的威武,完者帖木兒有著一種深深的無力,面對這樣的強敵,和自尋死路沒有多少區別!
可問題是,朵顏衛、福餘衛不自尋死路,就能活下去嗎?
看看東面的女真部落,他們已經開始與大明人混居在一起,孩子送到了學堂,學習的是大明的禮儀文字,男人放下了漁獵、牧馬,轉而開始農耕,女真子女開始與大明子女通婚。
完者帖木兒不知道再過個五十年,這世上還有沒有所謂的女真人。
族群,最重要的是什麼?
是純正血脈的延續,是族群生活方式的延續,是族群對內團結對外排斥的延續。
可女真部落,血脈開始不再純正,族群生活方式變改,對內和對外已是一致,說他們是女真人已不合適,他們已經是半大明人。
完者帖木兒不希望兀良哈人成為半大明人,不希望自己的子孫成為農夫、織婦,不希望像大明人一樣矯揉造作,無數禮儀。
可誰能阻擋大明的意志?
兀良哈處在一個尷尬的地步,是大明的附庸,同時也是蒙古人,既不被大明人接受,也不被韃靼瓦剌接受。
在這種情況下,當朱允炆的意志降臨,兀良哈除了臣服有其他選擇嗎?
沒有!
反對大明的,都會成為大明的敵人。
朱家王朝對待敵人的態度是一致的,那就是死了的敵人是最好的敵人。
現在,是唯一一次反對大明,掀開大明命運之手的機會!
現在,大明水師將會全部投入到日本三島,對北面運輸支援作用有限,而東北衛所與遼東都司的主力也將全部進入朝鮮對抗三十萬倭軍!
大明的東北與遼東,陷入空前的虛弱,只要朵顏衛、福餘衛出手,一定可以搶掠無數的物資,佔領重要城鎮,甚至形成東北關外割據,徹底讓大明失去山海關以北的全部地區!
只是,這種想法太過空幻,大明也不會眼睜睜看著朵顏衛、福餘衛出手而無動於衷,他們的軍隊不可能毫無動靜。
“我不知道該怎麼選。”
完者帖木兒長長嘆息。
生命最沉重的,莫過於選擇向死而生,向死而死。
阿茹晗看向夜空,輕聲說:“你不是不知道怎麼選,而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選擇的後果。完者帖木兒,有句話古朽說對了,大明一定不允許能威脅他們的敵人存在京畿附近。我們若不想步入野人女真的後塵,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可一旦如此做……”
完者帖木兒很是擔憂。
“大明不會給我們十年時間,若十年內兀良哈必亡,我寧願你選擇在今日,與韃靼、瓦剌,與倭人,與大明所有的敵人一起作戰!群狼不畏惡虎,老天不會再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阿茹晗認真地說。
完者帖木兒起身,站了起來,眺望著遠處起伏的山丘,在夜色之中如同一道波浪線,又好似一柄經過血戰已是鋸齒的長刀,猙獰地向上,不屈地吶喊,想要戰至最後一刻!
“既然父親將兀良哈的命運交給了我,那我就有責任帶所有人活得有尊嚴,大明想要我們的戰馬,沒了!想要我們的貨物,沒了!想要我們的女人,沒了!從今往後,兀良哈想要什麼,就用刀來搶!朱允炆,你很強大,但我不服你!”
完者帖木兒豪氣滔天。
阿茹晗凝重地點頭,看著英氣勃發的完者帖木兒,輕聲說:“那就馬刀出鞘,讓大明看看兀良哈人的本事!”
“我將帶上兀良哈所有勇敢無畏的男人,打出一片天地,讓大明不得不承認,不得不割據關外!”
“這裡,那裡,還有那裡,都應該是我們的住牧之地!”
“我們的後代,應該無拘無束,如蒼鷹一般,想去何處,就去何處。”
“阿茹晗,若有一日我死在戰場,莫要為我悲傷。”
“我生來如狼。死去,也是狼。”
流星劃破夜空,拖著耀眼的光芒……
一隻鴿子飛過千山萬水,落在了一座小島上,船長黃周天取下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倒出裡面的紙條,展開看去,只簡單四個字:
棋落天元。
黃周天微微閉上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許久才開口道:“古今,你終於出手了。既如此,那就掀起這最後的風浪吧!”
“兄弟們,出航——目標渤泥島!”
黃周天厲聲下令。
“掌櫃,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嗎?”
“是啊,等到了!”
“呵呵,那就大幹一場吧。渤泥島上還有達雅克人,滿者伯夷、蘇門答臘對大明畏懼有加,他們一定會樂於動手的。”
“沒有人會喜歡大明在這南洋永駐,現在需要看他們的勇氣了。”
“只是掌櫃,這些人實力有限,根本不太可能對付大明的南洋水師。”
“對付不了他們是真的,但我們要的不是消滅,而是亂局,是牽制,是分散明軍的力量與朱允炆的注意力!”
商船揚帆,海水碧藍。
白雪茫茫的高原之上,古老的驛道之上,行進著一批苦行僧。
僧人智遠看向遠山,目光中透著冰冷。
烏斯藏的尚師臣服了大明皇帝,呵呵,這群人還真是有趣,明明知道大明駐軍是引狼入室,還非要開啟門迎接狼進來。
不過,你們這些尚師們是不是高高在上太久了,忘記了烏斯藏到底是誰說了算?
這裡有無數大大小小的領主,他們手中握著奴隸,握著暴虐的力量,你們問過他們答沒答應,就將烏斯藏賣給了大明?
可笑,著實可笑。
帕竹也不是一個人說了算,烏斯藏更不是一個人的烏斯藏!
朱允炆,你想輕而易舉拿走烏斯藏,呵呵,古今不答應,你就不能如此輕鬆。這裡有天然的屏障,有地利優勢,只要扼守要道,只要守住高原,你有再多軍隊又如何?
唐盛世,可敢窺視雪原?
你爺爺朱元璋都不敢輕易對烏斯藏發號施令,一味討好,封賞不斷,你倒好,竟想要駐軍烏斯藏。
你自以為是的睿智,都成為了你的破綻,致命的破綻。
雲南車裡宣慰司。
刀更孟看著父親衰老的父親刀暹答,拍案喊道:“這些年來,我們給大明的貨物還少嗎?當初為了支援沐晟遠征安南,咱們也沒少出糧食,現如今,雲南不過遇到點災荒,竟又給咱們要糧!不給!這一次,反了他們!”
刀暹答看著做事衝動的刀更孟,嘆了一口氣說:“不能小看大明,這群人很強大。”
刀更孟起身冷厲地說:“父親,不是他們太強大,而是你老了,沒了當初的銳氣吧。想想當年,你也曾想與大明決裂,想割據一方!現如今,大明對雲南的控制越來越強,周圍土司部落只能屈從,稍有對抗,就會遭遇滅頂之災!我們不能再等待下去!”
刀罕典憂慮地看著刀更孟:“大哥,大明手中握著火器,我們一旦對抗大明,將會迎來致命的打擊。到時候,沒有人能活下去!”
刀更孟冷麵笑道:“只有膽小之人,才會永遠蝸居在此處。我的志向,是整個雲南!我要做雲南的王!讓車裡成為這一片土地上的主人!”
“可你知道這不切實際!”
刀更孟厲聲喊道:“什麼是實際?戰爭就是!只要打下去,憑藉著車裡的號召與影響,讓所有土司聯合起來,大明將毫無還手之力!父親,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你們還不知道吧,大明現在正面臨著一場滅國之戰!”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