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埠,江水安靜地流淌。

馮有才看著神色正常的陳繼之,感佩之餘,悵然地說:「陳御史,眼下即將前往伊犁,路途遙遙,不知今生是否可再相會。」

陳繼之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馮有才的肩膀:「當年布行的恩情,你這些年早就還盡了。現在我落了難,你還能送出金陵至這渡口,可見你是個重情義的人,日後布行生意定會紅火。」

馮有才苦澀地搖了搖頭,拱手道:「前路漫漫,還請多多珍重。」

陳繼之揮手送走馮有才,轉身看向一旁悲傷的妻子姚氏,平靜地說:「去尋一家客棧,咱們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日。」

姚氏驚愕不已:「去伊犁要走上近半年,日程本就緊,如何還要耽誤在這裡?」

陳繼之轉身看向南面,長江對岸是金陵城:「伊犁不用去了,咱們就坐在這裡看戲吧。你不知道這出戏有多少人參與,有人是真的入戲了啊……」

奉天殿廣場。

趙思禮看著一干猶豫不決的文武大臣,憤怒地走了出來:「皇位更迭,乃是皇族之事!你們不過是皇室的僕人,臣服的是皇室。現在跪拜臣服,還能落得一個功臣身份,保得住三族性命,若是惹來天怒,你等將死無葬身之地!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

都察院僉都御史張子真站了出來,厲聲道:「你趙思禮是良禽!」.

趙思禮憤怒了。

這個傢伙竟然敢罵自己是好鳥?

「殺了他!」

趙思禮發了話,幾個軍士強硬地將張子真給抓了出來。

戴德彝連忙站出來喊道:「朱允熥,這裡可是奉天殿,太祖繼位之地,你敢當場殺人?」

朱允熥呵呵笑了笑:「太祖對不臣之人,可打,可鞭,可殺。這奉天殿內外,死了不少人吧。不臣則死,殺了他!」

「且慢!」

楊士奇喊道。

朱允熥微微抬手,看向楊士奇。

楊士奇咬牙道:「大臣是有氣節的,若今日臣服跪你,那你用一群毫無氣節的大臣治理大明,大明又怎麼可能站得直,大明百姓又如何能挺直腰桿?朱允熥,你要殺他,就連我也一併殺了!」

「還有我!」

解縉陰沉著臉。

夏元吉、蹇義、董倫等人雖然沒說話,可都站了出來,一些年輕之人,出自國子監的官員也紛紛站出來,倒是科舉走出來的,在朝廷混了七八年,乃至十年以上的老官員,在這一刻竟有不少人保持了沉默。

這種沉默,是怕死,怕全家死。

這種沉默,是渴望,渴望全家榮!

只不過骨子裡有些東西在撕扯,在掙扎,在左右搖擺。

有些人向左,跪了下來山呼萬歲,有些人向右,悽然一笑,選擇不負平生道義,站在了楊士奇、解縉等官員身後。

朱允熥看了看,不得不承認,建文皇帝收攏人心的本事很強大,六部九卿與內閣大臣,這些朝堂頂樑柱,竟沒有一人支援自己,全都臣服於建文!

看這個場面,想要穩固朝堂,完全控制金陵及京軍,還需要費一些氣力。

無妨。

殺便是了。

屠刀之下聽安寧,殺到沒有人說話,沒有人反對,一切都平息了。

這是太祖教的道理。

朱允熥起身,看向趙思禮,厲聲下令:「不臣之人,不留一人!全都殺了吧!」

趙思禮是朱允熥的岳父,老丈人,自是以朱允熥馬首是瞻,見朱允熥發了話,當即喊道:「將解縉、楊士奇等,梟首示眾!」

解縉看著軍士

衝過來,明晃晃的刀閃著死亡的寒,高聲喊道:「再不出手,我們都要死了!」

朱允熥愣了下,趙思禮等人惶恐不安地看向周圍,不明白所以。

趙思禮見周圍沒任何異動,喊道:「虛張聲勢,給我——」

咕隆!

一道血噴天,人頭滾落。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盪開。

趙思禮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總感覺自己沒抬頭,為何看到的卻是蔚藍的天空。

沒有痛。

只有逐漸消失的意識,只是死不瞑目。

「王陌!」

朱允熥臉色一變,難以置信。

羽林衛指揮同知王陌呸了一口唾沫,抬起頭看向朱允熥,嘿嘿笑道:「三千兩黃金是貴重,可還買不走我的忠誠。至於什麼侯爺,呵呵,我王陌不稀罕。」

趙彝、狄屠看著死去的趙思禮,眼神通紅。

狄屠握著長刀,看向王陌:「呵,你這是找死!眼下皇宮都由我們控制,你和他們就一起上路吧!」

王陌退後兩步,看了看解縉、楊士奇等人,目光投向朱允熥:「皇宮當真是由你們全部控制嗎?莫要忘記了,北安門與玄武門,是羽林衛說了算。雖說你們安插了不少人手,調換了不少人,可我想帶幾個人進入皇宮還是辦得到的。」

朱允熥凝眸,隨著王陌轉身,目光掠過廢墟的武英殿,看向華蓋殿。

華蓋殿,走出一位少年郎。

在少年郎身後,只六十軍士跟隨左右。

「朱文奎!」

朱允熥駭然不已。

「怎麼可能!」

費鴻冒了出來,瞪大眼珠子看著,可不是,來人正是大明太子朱文奎!

可是朱文奎不是被轉移到了城外田莊,還有郭綱等一批人專門看著,他一個孩子怎麼可能跑出來!

「劉,劉長閣!」

狄屠驚撥出聲。

站在朱文奎身邊護衛的,不正是大名鼎鼎的安全域性指揮使劉長閣!

不僅是劉長閣,還有薛夏、龐煥、顧雲等等,這一批人不是被派去日本,組建情報網了嗎?

郭綱的訊息絕不會有錯!

可偏偏,這些人竟出現在了大明皇宮,神不知,鬼不覺!

太子沒死!

那些臣服朱允熥的大臣有些傻眼。

董倫、蹇義看向解縉、楊士奇恨得牙齒癢癢,從解縉的那一嗓子可以聽出來,這他孃的就是一個坑,一個專門對付朱允熥的坑!

該死啊。

挖坑竟然不告訴我們,這不是不信任我們嘛!

朱文奎站在奉天殿的廢墟北面,隔著一片廢墟看著朱允熥等人,眼神中透著殺氣,咬牙道:「朱允熥,我的好叔叔!不,我應該稱你為古今更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