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懸念的北海之戰落下帷幕,韃靼部落近二十萬人口被俘。

阿魯臺、本雅失裡耗費多年,侵吞無數小部落形成的韃靼部落,終於在一場大雪中消失。

勝利的訊息如箭射向南方。

與此同時,不惜馬力穿出瀚海的捷報,終於傳到了大同。

「哈蘭忽失溫大捷!」

「俘虜元廷太師阿魯臺!」

「俘虜元廷大汗本雅失裡!」

「韃靼滅亡!」

九十九騎的報捷軍士,背後插著日月旗,扯著嗓子大喊,戰馬賓士在混凝土官道之上,沒有任何的阻礙。

大明官府下了命令,混凝土道路中間專供行軍,商人與百姓只能行走兩側,這一條命令在任何地方都得到了貫徹,沒有一個商人會佔用中間的道路,也沒有一個百姓會走到道路中間去。

所有人都知道,軍情如火。

自舉世攻明開始至今,官道之上時不時便會有軍士、驛使飛奔而過,全程沒有任何障礙。

甚至是下了雪,道路被封,也會有數不清的百姓上街去清掃,優先將混凝土道路中間的位置給清理出來,以供傳報文書之人暢通無阻。

人心在世,暖的。

百姓都清楚,這一次戰爭大明輸不起。

渴望勝利,渴望結束這跨越了五六十年(計入元末戰爭時間)三四代人的漫長征戰!

此戰一旦贏了,草原將再無威脅,長城將成為風景,大明人可以輕鬆出關,看看草原的遼闊與沙漠的壯美!

此戰之後無大戰,韃靼之後再無韃靼!

當渴望照進現實,當風馳電掣的騎兵奔騰而過,當那大捷的聲音傳出遙遠,街道上,民居里,田野裡,官道中,一群群百姓歡呼。

「父親,父親,你聽到沒有,朝廷打了大勝仗,韃靼被消滅了,韃靼滅了!」

身著儒袍的趙量激動萬分,拉開馬車的簾子。

趙老頭拄著柺杖走下了馬車,身後還跟著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

「你說什麼?九旬,你爹他說什麼?」

年過花甲的趙老頭手有些顫抖,一時之間不敢相信。

趙九旬抓著爺爺的手,大聲喊道:「爺爺,父親說韃靼滅了!」

「韃靼滅了?」

趙老頭口中重複著。

趙量站在父親一旁,指著奔走相告的人群,喊道:「韃靼滅了,朝廷贏了,大明贏了!」

趙老頭原本渙散的目光,渾濁的雙目,在這一刻變得有神起來,向前走了一步,摘下孫子攙扶的手,張口牙齒不多的嘴,仰頭看天:「現在,讓我一個人站著,我不用靠你們也能站穩。」

「爺爺。」

趙九旬不安地看著,在那張滄桑的臉上,掛出了淚珠,倔強地抓住蒼白的鬍鬚,總也不想墜落。

當第一滴淚水滴落時,已是成串的淚。

「父親。」

趙量低沉著聲音。

趙老頭沒有擦去眼淚,只是仰頭看著蔚藍的天空,哽咽地說:「終於結束了,終於結束了!芷啊,你聽到沒有,韃靼滅了,欺負我們的韃靼滅了!你可以安息了!」

趙量心頭一震。

父親多少年沒有提到過母親了,以為他已習慣了隱藏,習慣了忘記,可不成想,父親對母親的思念是如此炙熱,如此猛烈。

當年的仇,是家仇。

當年的恨,是國恨!

如今大明已經不再是任由他人欺負的大明,如今的大明也不是誰都能蹂躪的了!

趙老頭轉過身,面向南方,猛地跪了下來,蒼蒼

的頭猛地叩下,四方帽滾落出去。

「父親!」

「爺爺!」

趙量、趙九旬連忙跪下,一左一右攙扶。

趙老頭直起腰,肅然道:「皇上萬歲,大明萬歲!」

「萬歲!」

趙量明白了,父親是在感念皇恩,感念朝廷,跟著謝恩。

趙九旬雖然年紀小,但已是識了許多字,訓導講述過徵沙漠的困難,講述過那些為徵沙漠而犧牲的英烈,包括無數沒有留下名字的英烈!

大明為了這一日,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太大,犧牲的人是太多太多!

一代代人前仆後繼,一代代人用刀兵用血肉拼殺!

今日之和平,是英烈用血換來的!

今日之大地,是英烈用骨鑄造的!

今日之萬民,是英烈用魂魄守護的!

大明王朝,風風雨雨數十年,終有了今日,覆強敵,安邊塞!

如此輝煌的成果,是大明將士殺出來的,是大明百姓合力支援出來的,是大明皇帝勤勉為政、日理萬機、銳意革制換過來的!

「孩子,大同的英烈碑在哪裡?」

趙老頭起身。

去英烈碑,去將這個大好的訊息告訴犧牲的英烈!

英烈碑,英烈廣場,每一座城都有。

因為每一座城裡,都有為朝廷,為國家,為江山社稷做出過犧牲,做出過不計私利貢獻的英烈!

他們拋頭顱灑熱血,他們英魂永存!

當萬民瞻仰!

「父親,剛過去的送捷報的軍士一定路過了英烈廣場,你看,百姓都在往那裡走,想來那裡便是了。」

趙量紅著眼。

送捷報的騎兵如同飛馳的箭,穿大同而過,奔跑在平坦的混凝土道路之上,疾馳的馬蹄聲清脆。而在騎兵走過之後,如同洪流一般的訊息開始擴散開來。

百姓到處奔跑,鑼鼓喧天!

不少商人打出了五折慶賀大捷的賣點,一些酒樓更是喊出了今日喝醉,酒水免費的口號,就連紅樓上的老鴇,也默默關了門,趕走了客人,都什麼時候了還玩,這是國之大慶,是民之大慶之事,當上街慶賀!

北平。

姚廣孝站在高大的城牆之上,眺望著南方,身後是寒風,帶起衣角。

陳珪緩緩走了過來,對姚廣孝道:「朝廷發來文書,是太子所寫,詢問工程進度,以確定遷都日期。」

姚廣孝收回目光,側過身看向陳珪:「張侍郎如何了?」

陳珪安撫道:「放心吧,醫官看過,說只是天氣驟冷,得了風寒,不妨事。他提議遷都之事定在明年秋裡。」

姚廣孝抬起手,盤動佛珠:「明年秋,雖說有些晚,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時間。酷暑剛過,寒冬未至,無論朝廷還是百官,都有時間佈置家宅之事。眼下城牆修築過半,再有六個月便可全面完工,留下一個月抵消可能出現的延遲,也不過七個月,時間剛剛好。」

陳珪見姚廣孝如此說,便點頭道:「那我這就回去擬寫文書,提議十二年秋日遷都。」

姚廣孝與陳珪同行,壓低聲音說:「這次遷都事並非由皇上牽頭,而是由東宮太子牽頭,你如何看?」

陳珪嘴角含笑:「自兩次宮廷之亂後,皇上雖沒有將諸多國事完全交付東宮,可讓其牽頭與負責遷都如此龐大事宜,顯然是有意鍛鍊東宮。」

姚廣孝凝眸:「為何?」

「什麼為何?」

陳珪有些疑惑。

姚廣孝止住腳步,嚴肅地看著陳珪:「東宮年幼,陛下春秋鼎盛。」

陳珪心頭一震。

姚廣孝的話,似有深意。

陳珪仔細想了想,發現這事確實有些不對勁。

因為朱允炆時不時出行,朱文奎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出現在眾人面前,甚至數次監國,還曾代朱允炆北巡,在北平停留了一段時日。看書菈

與朱文奎打過交道的陳珪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被朱文奎表現出來的過人的成熟與穩重給騙了,忘記了他還沒有成年,甚至距離弱冠還五六年之久。

雖說太祖時期,對懿文太子的教導也是從小時開始,但懿文太子真正接觸政務,那是在十八九歲之後,成年禮之後才逐漸委以重任。

朱允炆對朱文奎委以重任的時間實在是太早了一些。

這個早,早得令人有些不安。

陳珪看著姚廣孝,擔憂地說:「你該不會是想說,皇上身體不好了吧?」

姚廣孝微微搖了搖頭,目光深邃:「這倒未必,只是感覺皇上鍛鍊太子有些急切了。」

陳珪剛想說話,城門洞外便傳來了喧譁聲,隨後便聽到不少民工吵鬧起來,還以為出了什麼變故,兩人急匆匆下了城牆,剛至城門洞,就聽到有人喊:

「忽蘭忽失溫大捷!」

「韃靼覆滅!」

陳珪頓時放鬆下來,臉上浮現出笑意,看向姚廣孝:「如你所料,燕王這一次當真覆滅了韃靼!」

姚廣孝頷首,收起佛珠:「不是如我所料,而是如皇上所料。這一次舉世攻明,看似是危局,可打下來,卻成了大明頻傳捷報。朝廷為了應對這次危機,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民力與物力,憑藉著出色的火器,勇猛的軍士,睿智的將領,想不贏都難。」

陳珪放聲大笑,心情舒暢:「贏下來容易,可覆滅韃靼不太容易。燕王能做到這一步,不愧是大明第一戰神!數十年強敵,終在今日灰飛煙滅,當大慶!」

「理當如此!」

姚廣孝贊同。

於是,經姚廣孝、陳珪、張思恭同意,北平營造暫停三日,全民大慶。

韃靼覆滅的捷報如沖天而起的大鵬,在大明掀起歡悅的狂風,席捲過州府,深入至縣城,鄉里,哪怕是偏一些的山中,原是訊息閉塞之地,竟也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