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洋流來看,能讓陳八遠出現在定遠行省的只有兩條。

一條是阿拉斯加暖流轉千島寒流,自東北向西南進入定遠行省,一條是赤道暖流轉太平洋暖流,自美洲西海岸至南洋,從南洋折向東北進入定遠行省。

無論哪一條,幾乎都指向一點:陳八遠是從美洲西海岸下海出航的。

朱允炆不清楚武義船隊到底經歷過什麼,是不是因為折損大,無力再次穿過原始森林自西海岸返航,還是因為地圓說,選擇了另一條道路。

畢竟武義船隊的人數十分有限,滿打滿算兩千餘人,如此少的軍隊進入原始森林是極危險的事,要知道鄭和、駱冠英等人穿過亞馬遜河返回時,折損了好幾千軍士,武義確實有可能因損失巨大無法原路返回,故而選擇鋌而走險,相信地圓說。

胡濙看著神色嚴肅的朱允炆,道:「皇上,張琅、趙廟子等人認為,倘若武義船隊當真在踐行地圓說,那他們很可能不止一次派過船隻,陳八遠出現在定遠行省也可能不是個例。國子監推崇冗餘,鄭和大船隊分開航行便是如此考慮。」

冗餘,便是多出一個或幾個。

用後世的話來說是備份,雙保險。

朱允炆看向胡濙,微微皺眉:「他們的意思是?」

胡濙指向南洋、琉球、定遠行省、庫頁島等一線:「若當真不止一次航行,在這些地方應該可以找到更多的證據。」

朱允炆看了看,如此

廣袤的區域確實不好下手,但這確實能佐證在美洲的武義部是否真的在進行地圓說之下的返航。

胡濙繼續說:「眼下定遠行省戰事已接近尾聲,用不了一個月,主力便會返回,全力準備再次出航之事。臣以為,可以寬留他們一個月,分遣水師沿海岸搜尋,並命東南、南部、南洋水師搜尋。」

朱允炆思考了下,認可了這個方案:「那就讓內閣擬旨吧,另外讓鄭和先一步回來,商議航線之事。」

「航線?」

胡濙驚訝地看向朱允炆,隨後重重點頭。

元月十四日,龍江碼頭。

朱允炆帶文武百官親至,迎接凱旋的徵北大軍,朱棣、徐輝祖、平安、袁嶽、劉啟夏等人走在橫跨長江的浮橋之上,抵達了碼頭。

朱棣身著盔甲,威武上前,肅然行禮,喊道:「臣朱棣奉旨征討韃靼,不負皇上重託,破韃靼於忽蘭忽失溫,俘虜大汗本雅失裡與太師阿魯臺,現凱旋繳令!」

朱允炆走上前,將朱棣攙扶起來,深深打量著朱棣,發現他的鬢角已有了些白髮,不由感嘆:「燕王叔征戰連連,開邊疆和平之基,為大明立不朽功業,太祖在天有靈定會欣慰。辛苦了,四叔!」

朱棣心頭一顫。

四叔?

這些年來,朱允炆雖然也喊過自己四叔,可總沒有這一次如此讓自己觸動。

以前的四叔,依舊舍不了君臣的痕跡。

可這一次,自己竟然沒有感覺到君臣的疏離,

只有親情。他是大明皇帝,但在這一刻,這一瞬,他只是自己的侄子,自己是他的叔叔。

朱允炆深深看著朱棣,拍了拍朱棣的胳膊,然後看向徐輝祖、鐵鉉、平安、袁嶽等人,點頭示意:「多少豪言壯語都已無法形容你們立下的功業,那就讓朕——代大明七千萬子民,代大明皇家宗室!」

徐輝祖、平安、袁嶽等眾人看到了朱允炆作揖行禮,連忙行禮。

大軍見狀,嘩啦啦單膝下跪一片。

無人敢受帝王禮。

朱允炆起身,沉聲道:「你們的軍功與偉大,終究會留在史冊之中!為了大明,為了萬世之天平,你們用血肉

之軀,開闢出了一條康莊大道,可以讓大明百姓再不用擔憂外敵入侵,邊疆再無連日烽火!你們是當之無愧的好男兒!」

被帝王肯定,被帝王稱讚,武將、軍士,莫不感動。

想想這一路征戰,與韃靼的決戰並不是最艱難的,最辛苦的,真正的困難在於瀚海,那裡行軍才是真正的折磨,是瀕臨死亡的一次長途行軍!

如今,結束了。

回家了。

朱允炆見天氣有些冷,而這些軍士還穿著冰冷的鎧甲,一個個臉上滿是風霜,有些人的耳朵與雙手都凍傷了,便大聲喊道:「大明偉大的將士們,你們沒趕上除夕的年夜飯,但趕上了上元節的元宵!朕與你們同在,大明與你們同在,共慶上元節,共賞鐵樹銀花,共賀大明新時代!」

皇上萬歲,大明萬歲!」

朱棣嘶啞著嗓音喊道。

全軍雷動,山呼「皇上萬歲,大明萬歲」。

徵北大軍主力的班師,標誌著北面戰爭的徹底結束。

這一年的上元節,滿金陵燃放的煙花多不勝數,從上元節黃昏開始,一直到正月十六的黎明到來,整整一個夜晚,煙花就沒有停過。

大街小巷,各種空曠之地,街道之上,金陵城門內外,秦淮河兩岸,人家宅院之中,各類煙花不斷騰空,不斷炸響。

鞭炮聲連綿不絕,焰火點綴夜空。

這是屬於大明人的浪漫,既關風月,也關萬物。

燕王府。

朱高熾看著父親朱棣,而朱棣仰頭看著騰空而起的焰火,身上還滿是酒氣。

這是從皇宮剛回來,喝多了,卻沒醉。

朱棣終開口:「熾兒,你看這焰火,美不美?」

朱高熾看去,夜空中綻放的焰火如此絢麗,如此美麗,只不過,剎那之後,便消失不見。

朱棣揹負雙手:「父王就是這焰火,有過璀璨的時刻,只不過璀璨之後,也該陷入沉寂了。你弟弟還在安全域性嗎?」

朱高熾嘆了口氣,點頭道:「二弟他收養武士,意圖謀反,這是事實。安全域性遲遲沒有給二弟定罪,想來是皇上沒有發話,而是在等待父王回來再做處置。」

朱棣頗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都說上樑不正下樑歪,當年父王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如今我這下樑擺正了,為何他這上樑遲遲就擺不正

?若不是父王有些軍功,就這個家,遲早會被他害死!」

(看完記得收藏書籤方便下次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