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拍海而動,王綏、薛耕站於船頭之上,看著遠處的岸,下達了緩行的命令。

兩急一緩的鑼聲傳出,刺入白霧。霧色之內,傳出了同樣節奏的鑼聲,聲音越發密集,越發響亮。

“這是哪裡?”安藤川看向海岸線,忽視了岸邊驚慌失措的人,努力辨識著位置。

安藤弓手指向遠處的一處圓柱狀的高石,沉聲說:“若我沒記錯,這裡應該是陸奧的野邊地。”安藤川看到高石,頓時笑了:“多少年了,我都老了,石頭還在這裡。王將軍、薛將軍,沒錯,我們到了陸奧。”王綏放下望遠鏡,微微點頭:“岸邊應該有三百人左右,讓我們看看阿伊努人的戰力如何?”安藤川與安藤弓對視了一眼,安藤川當即下令:“安藤執,你帶人出手,將岸上的人,如同獵殺野豬一樣的殺死!”安藤執肅然領命,取來弓箭。

大福船兩側,開始出現一條條小船。三杉握緊長弓,抽出箭來,對大壟等人喊:“是蝦夷人!”大壟嗓子動了動,撒腿就往後跑,還不忘喊一句:“快跑。”三杉瞪大眼珠子,站在石頭上衝著逃跑的人八嘎著,當三杉回過頭來時,瞳孔猛地一凝,安藤執已收回了弓!

噗!一根箭刺入三杉的胸膛。三杉低頭看了看,又抬起頭看向不斷逼近的船隻,目光開始渙散,留下了最後一句疑問:“為何要進攻陸奧?”為何?

安藤川若聽到的話,一定會鄙視大和人。當年對阿伊努人窮追不捨,趕盡殺絕的是你們!

阿伊努人拼了命逃到北面,你們還是不打算放過,年年派人進入阿伊努人地區,時不時欺辱,掠奪阿伊努人的財富,人口!

現在要問為何,何不先問問你們到底對阿伊努人做過什麼?上岸,追殺。

王綏、薛耕並沒有命令大明軍士出手,只是選了一處高地,先行紮營,等待全部軍隊全部上岸,順便點評下陸奧軍士逃走時的狼狽,阿伊努人追殺時的動作。

“為何不砍掉腦袋?”薛耕有些鬱悶。王綏白了一眼薛耕,你拿長槍去砍一個腦袋讓我看看?

阿伊努人如今使用的主要武器不是毛拔型蕨手刀,而是弓與長槍,毛拔型蕨手刀殺傷距離有限,未必拼得過倭人的太刀,近身搏殺又不是短時間內可以訓練出來的,但長槍不一樣,雖說短時間內無法練至嫻熟,但畢竟距離長,只要力氣大,下手快,就能佔個先手優勢。

對於沒有經歷過戰陣,不會結陣作戰的阿伊努人而言,長槍是最好的選擇,殺急眼了,直接捅就行……

“陸奧可作戰軍士不過四千餘人。就這個規模,還不夠大明一衛之兵,也敢稱國?”薛耕鄙視。

王綏笑了笑,望著遠方山林:“林子不大,鳥自然不多。”薛耕深以為然,對王綏說:“鄭和發來文書說咱們大明可能會面臨五線作戰,但我想了一想,這日本也是個生猛的,打的是實實在在的五線作戰……”王綏愣了下,,明白過來之後大笑起來。

可不是,日本生猛得很,既要打李芳遠,還要對付張輔,說不定還會對上張輔與李芳遠的聯軍,姑且算是兩線作戰。

再看日本三島,這裡還有三線,東海水師的西線,東南水師的南線,阿伊努人的北線。

我去,大明只不過可能五線作戰,這小日本竟真打出了五線作戰,這個著實厲害,不得不敬佩敬佩。

王綏不禁咋舌:“如此說來,足利義持也算是個厲害人物了,未來史書裡可以給他多加兩筆……”三百人,只有二十幾個跑掉,其他都被扎死,而阿伊努人只有五個受輕傷的,這一戰,讓安藤川、安藤弓看到了希望,也鼓舞了阿伊努人的作戰勇氣。

在軍隊完成集結之後,王綏下令征伐陸奧!自此,日本三島形成三線作戰。

朝鮮,安州。李芳遠等到了出使大明的偰長壽,當看到自己兩個兒子李褆與李裪一起回來時,李芳遠感覺天塌了,幾乎站立不穩。

大明皇帝朱允炆沒有留下這兩人作質,會不會是想借倭人之手,將李氏一族都消滅,這樣一來,李朝將再無復國希望!

偰長壽沒想到事情變化如此之快,出使之前,原州、驪州、漢城還在,回來之後,別說這三個地方丟了,就連象徵著一國根基的松京也丟了,還是被主動放棄的!

不戰而逃!偰長壽對李芳遠很是失望,好好的松京不守,你跑出來,不是丟人,不是辱國嗎?

河侖看著哭得淚流滿面的偰長壽,也很是悲傷,要知道李芳遠走的雖然匆忙,畢竟帶走了主要家當,光是宮裡的寶貝,就拉了五十多車,而自家呢,連個破棉被都來不及帶,就跟著跑出了松京,能不悲傷嘛。

“無奈之舉,也是為了儲存力量,你還是莫要哭了,說說大明皇帝的旨意。”河侖安撫偰長壽。

偰長壽無奈,面對已成現實的情況,只好擦了擦眼淚,問了句:“我的家人呢?”河侖愣了下,老子連被子都沒帶出來,誰知道你家人在何處?

李芳遠也不知如何回答,只顧帶老婆孩子了,你貴姓啊?好在關鍵時候,李茂說了句:“你的家人也撤出了松京,只不過現在還沒訊息,只要找找,定能找到。”李芳遠見狀,當即下令親衛:“馬上找尋偰家之人,將其送至城中安置。”偰長壽這才鬆了一口氣,看向李芳遠等人,見李芳遠也蒼老了一些,知他不易,開口說:“大明皇帝對朝鮮暗送倭國使臣一事極是不滿,雖以世子、王子為質,不足以平其憤。”李芳遠神色一變,苦相頓生。

朱允炆啊朱允炆,多打點事,你就不能大度一點,何況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斤斤計較?

哎,大明的小氣與記仇是有傳統的啊,當年高麗王朝就被朱元璋給記恨了多年,想進貢,想臣服都沒門路可走。

河侖連忙問:“就沒其他法子?”偰長壽正色道:“有法子,大王親自至金陵請罪,只要大王到了金陵,大明便可出兵,援朝抗倭!”河侖、李茂、禹玄寶等議論紛紛。

李芳遠頭疼不已,這個時候,自己連松京都給丟了,只能帶老婆孩子去鴨綠江北面避難,不確保他們的安全,怎麼敢去大明?

再說了,這個節骨眼上,自己一旦離開,隨行將領、官員還不是作鳥獸散,到時候哪裡還有什麼李氏王朝?

走不得啊!李芳遠有些後悔了,若是在第一次送李褆去大明時,自己親自跑一趟,低個頭,認個錯,也不會有今日之困。

可沒辦法後悔啊,若可以,自己當初幹嘛收日本使臣的好處,做這事激怒大明幹嘛!

偰長壽低著頭,咬牙說:“還有另一個法子。”李芳遠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急切地說:“快講。”偰長壽不知道如何說出口。

河侖見偰長壽猶豫不言,著急起來:“你就別猶豫了,再猶豫下去,倭軍都要追到定州來了!”偰長壽抬起頭,盯著李芳遠,又看了看李褆、李裪兩位王子,沉聲說:“大明皇帝說了,若大王不親至金陵謝罪,那就廢掉李褆世子之位,立李裪為世子,同時——大王退位於李裪,成為太上王!”

“什麼?!”李芳遠站了起來,心頭充滿憤怒。朝鮮王國王族之事,大明竟然直接插手?

還要讓自己廢掉世子,退讓給李裪?就因為一起倭人事件,讓自己丟了王位不成?

河侖等人也驚呆了,大明皇帝開出來的條件可謂苛刻,最主要的是,這將極大損害李芳遠的威信!

沒錯,李裪現在還未成年,李芳遠能夠用太上王的身份攝政,繼續控制朝鮮。

但問題是,李成桂雖然病了,老了,還差那麼一口氣,畢竟還沒死,他也是曾經的太上王,結果呢,現在什麼用都沒有,別說控制朝鮮,除了他身邊的一群女人之外,他連一個人都指揮不了!

李芳遠看著李成桂的樣子,想想自己以後,他願意當這個太上王嗎?再說了,李褆確實不是合適的世子之選,讓李裪當世子,大臣們都接受,可李裪很聰明啊,一個聰明的大王,一個強勢的太上王,到底誰說了算?

還不如讓李褆當國王,他昏庸無道,縱情享受,到時李芳遠還能控制局面。

李芳遠癱坐下來,垂頭喪氣,揮退眾人。兩個時辰之後,李芳遠下達了兩份文書,一份文書廢李褆,立李裪為世子,另一份文書,讓位於李裪,自己成為太上王。

李芳遠沒有選擇,這個危機時刻,不可能去金陵。唯一換取大明出手的,就是退位。

李裪,十二歲,登上朝鮮王位,在定州,在一處不算輝煌的院子裡,在兩班文武的見證之下,在李芳遠的落寞之中。

原本李裪還有些不知所措,擔心禮儀不熟悉鬧出笑話,結果李裪錯了,這個時候根本就沒什麼禮儀。

說句話,行個禮,好了,你就是朝鮮國王了,那啥,國王下令吧,繼續向北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