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軍威甚重,聲如悶雷,震撼人心。

所有士卒都看著朱棣,看著朱棣的方向,聽著那如雷的聲音,逐漸明白了過來,原本,新軍之策不入三衛,是為了大家好。

新軍之策,是鏡中花、水中月,雖然美好,只不過暫時的,不現實的,說不定今天施行了,後天就給取消了。

燕王是怕大家失落,怕大家哪日怨恨朝廷,才不允許新軍之策入三衛的。

仔細想想,燕王說得對啊,從古至今,當兵打仗,哪裡有如此優渥的條件?

漢唐盛世都不曾有,何況是大明王朝?

這樣來看,新軍之策,不過是建文帝沒有經驗,匆忙施政的結果,是建文帝收攏人心的手段。

朱棣說到動情的地方,聲淚俱下,喊道:“本王為汝等著想,為朝廷分憂解難,為大明耗盡心力,難道就換來你們的責怪與咒罵嗎?也罷,既然你們不信任本王,那今日起,燕王三衛,便自由決定出路吧,想要新軍之策的,出軍營,去投奔他平安,我朱棣絕不阻攔!”

“我們不走!誓死效忠燕王!”

張玉、朱能高聲喊道。

“我們不走!誓死效忠燕王!”

無數士兵雷動,聲貫四方。

朱棣手持寶劍,直指長空,喊道:“新軍之策破綻重重,不出兩年,必有大亂。一旦出現紕漏,大明兩百萬士卒必將怨聲載道,將罪於朝廷。我等身負重責,當肩負拱衛大明,護我山河之使命。”

“眾將士聽令!自今日起,三衛加強訓備,若大明有亂,則由我們燕王三衛,來平亂以正天下!以匡扶社稷,以護我萬民蒼生!戰!”

“戰!”

“戰!”

“戰!”

三衛歸心,如雷而動。

朱棣以自己的手段,牢牢地將三衛人馬握在自己手中,同時賦予了三衛強大的使命感與正義感,讓他們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明,為了百姓!

燕王府。

朱棣率三世子以大禮感謝金忠,金忠連忙跪下。

朱高熾等人都清楚,若不是金忠的計謀與智慧,燕王三衛很可能不再聽從燕王府的命令。如今,任憑他新軍之策推行,三衛都將不會被動搖。

這些班底,依舊是朱棣最可靠的力量。

朱棣將金忠安排在燕王府做事,將最近的北平情報拿給金忠閱覽,眉頭緊皺地說道:“新軍之策缺乏糧餉的問題,恐怕被解決了。”

金忠驚訝地看著朱棣。

朱棣將一份情報,遞給金忠,道:“皇上允許北平布政使張昺,將籌措的夏糧秋糧就地處理,一部分充實軍營,一部分儲備,剩下的都賣給了商戶,折為銀兩,其中三成銀兩入了布政使司,七成銀兩解送京師。”

金忠暗暗吃驚,思慮良久,才說道:“王爺,皇上身後的人有些厲害啊。這種手段,確實可以為新軍之策提供充足的糧餉。只不過,新軍之策耗費之大,不在開端之初,而在落實之中。臣下以為,以當下大明之基礎,絕不可能支撐新軍之策長期施行。”

大明多少糧,多少錢,朱棣還是知道一些的,按照朱允炆的搞法,新軍之策早晚會出亂子的。

可問題又出在了“早晚”這兩個字上。

太早出亂子,自己沒準備。

太晚出亂子,朱允炆又該有準備了。

“王爺,寧可未雨綢繆,不可臨渴掘井。”

金忠慎重地說道。

朱棣凝重地點了點頭,旋即皺眉道:“糧草尚且好說,這北平城內,有的是糧草。可這器械,如何打造?”

沒器械,總不能拿著竹棍上戰場吧,再說了,這些兵也沒練過打狗棍法,不合適。可刀槍劍戟這玩意,不會從石頭裡直接蹦出來。

你想要兵器,不能去武器店採購吧,這年代也沒人開這種店鋪。

也不能去鐵匠鋪搞私人定製吧,人家打個菜刀還行,你讓人家打兵器,那是要人命。就算你威脅人家全家,一定要打刀劍,可一天兩把劍,猴年馬月才夠武裝大軍的?

必須要弄個大型的武器作坊才行,要求也簡單明瞭,一二三條,都是保密。

可是武器作坊選擇在哪裡?

三衛軍營?

不行,鬼知道有多少朝廷探子,萬一走漏了訊息,說不定哪天自己就被髮配到打鐵鋪去打鐵了。

城外?

不行,安全沒保障。

城內?

不行,平安、盛庸都太厲害。

左思右想之下,朱棣突然想到,可以在燕王府裡面打造啊,誰也不敢搜查燕王府,安全沒問題,而且燕王府內都是自己人,不容易走漏訊息。

最主要的是,可以在府邸之中,留一支精銳隊伍,以備意外。

朱棣也很會抓時機,你張昺不是在鼓勵養殖業嗎?那我朱棣作為燕王,自然要積極響應,做出表率。

不久之後,燕王府內西側,便建立起了一座巨大的禽類養殖場,雞鴨鵝豬,凡是能叫喚的,都弄了過來。

地上養殖,改善伙食。

地下打鐵,藏兵一支。

就在朱棣蹲在冷颼颼的養殖場,思考老母雞為啥冬天不下蛋的時候,身在京師的朱允炆,終於見到了傳說中的黑衣宰相道衍。

道衍到京師已經一個多月了,不過都在其乾寧宮給太后唸經禮佛,完事之後,便會去靈谷寺休息。

朱允炆忙著處理新軍之策、一條鞭法的問題,沒精力管道衍,加上這個厚黑學專家與陰謀造反派待在京師,是翻不起大浪的。

道衍是引線,朱棣是炮彈。

如今自己將道衍這根引線摘走了,希望朱棣可以收斂,臣服。可據張昺、平安送來的情報來看,朱棣已經穩定了燕王三衛,而且還找了一個新的引線。

當看到張昺讚揚朱棣支援家禽業,為萬民作表率的時候,朱允炆差點笑出聲來。

朱棣終究還是想要造反,這個傢伙把自己的一片赤誠給扔風裡了啊,一次次的敲打,也不聽話,那這樣的話,就不能怪自己下點猛藥了。

十月十六日,朱允炆命令張昺、平安、盛庸,通告北平府,新軍之策截止日期定為十一月底,若燕王不同意,原本為燕王三衛新軍之策所準備的物資,將悉數調往遼東,十年內,不再考慮納入新軍之策。

同日,秘令大明安全域性派遣三十人前往北平,負責打探朱棣動靜,尋機策反燕王三衛將領。

十七日,朱允炆任命鐵鉉為濟南都司,全權負責濟南府防衛。命長春侯耿炳文率五萬京營精銳前往河北之地,整訓真定、保定、河間三府之兵。

十八日,朱允炆親臨京營,坐鎮新軍之訓,徐輝祖為朱允炆演練了新的戰陣,並分藍紅陣營,演訓新軍。

十九日,朱允炆下令工部尚書鄭賜整頓工部,加強武備,併到訪將作監。

二十日,改將作監為科技局,提升匠人地位與待遇,將匠戶中不合格的,全部轉為農戶或軍戶,留下精銳,專門負責改進火銃、火炮、弓弩。並於金川門外的獅子山,設定最高機密的武備基地,負責新型火藥的研製。

二十一日,京師以應對蒙古威脅為由,將濟南府設為北征後勤大營,山東、山西、河南與北直隸大部,將秋稅穀物解運濟南府,供應北征所需,不足部分,京師解運。

朱允炆一系列動作,讓朝廷內外看得心驚肉跳,一些看不清楚局勢的人,指責朱允炆冬日練兵-運糧,勞民傷財,直接被朱允炆發配到了前線勞動改造去了。

哪怕是內閣求情,說什麼言官不能因言獲罪,否則,廣開言路便成了笑談。

朱允炆卻不這樣認為,言官連基本的常識都沒有,就在那叨叨叨,憑什麼不能處罰?

冬日練兵咋啦?

戰爭來的時候,還分冬天夏天嗎?

他們不知道後世志願軍,穿著並不厚實的衣服,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冰天雪地裡打仗!卻知道十月的北方不能練兵?

不能運糧?

自以為是,不知所謂!

“怎麼能說是懲罰?朕這是派他去前線,瞭解軍隊疾苦,百姓疾苦,來年開春,可以再回來嘛。”

朱允炆堵住了大臣求情的話。

十月二十二日,南京下起了小雪。

朱允炆難得有空閒,去了乾寧宮,在太后禮佛完結束之後,看著將走的道衍,笑著說道:“道衍師父,還請移步謹身殿。”

在告別太后之後,朱允炆至謹身殿,看著眼前行禮的枯瘦老僧,和煦地說道:“這段時間,辛苦師父了。”

道衍連忙言道:“不敢當,這都是本僧應該做的。太后一心向佛,佛祖會降下福報,庇佑太后,庇佑大明。”

“哈哈,庇佑大明的可不是什麼釋迦牟尼,而是大明千千萬萬的百姓,還有士兵,商人,官員。若都將福報寄於佛祖,那天下是佛祖的,還是朕的?”

朱允炆看著道衍,認真地說道。

道衍撥動念珠,說道:“佛祖乃心中念想,精神之所。皇上乃是帝國之君,萬民之主。兩者,並不矛盾。”

朱允炆微微點頭,問道:“便如師父所為,一面唸經苦修,侍奉佛祖,日間行善,一面苦口婆心,以身入魔,夜間作惡。兩者,並不矛盾,是吧?”

一聲輕微的聲響傳出,念珠的線斷了。一顆顆念珠滾落而下,砸在謹身殿的地板上,四處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