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小校場。

兵部尚書茹瑺看著正在訓練的京軍,一直陰鬱的臉色,才微微好轉。

士卒勇猛,有開疆衛國之心!

騎兵彪悍,有殺敵封侯之志!

新軍之策,不僅重視士兵個體實戰,改善了日常訓練,還極重視軍陣改進,不斷研究如何以步克騎,以騎克騎。

一些曾經毫不起眼的老兵,在新軍之策中表現出了優越的能力,並透過考核,不斷晉升。

茹瑺最看重的是兩人,由尋常士兵,一路升遷至千戶的李德、劉啟夏。

李德擅防守戰,他在研究軍陣時,創造了多武器配合作戰的方式,以火銃手、弓弩手、長矛手、盾牌手、長刀手、短刀手構成大方陣。

一旦遭遇騎兵,則以火銃居前,一輪齊射,然後弓弩箭矢覆蓋,長矛迎敵拒馬,盾牌手護衛,長刀、短刀手出擊。

以步兵方陣,屢屢剋制騎兵,其戰法已操演數百次,基本成熟,已將方案報送兵部與五軍都督府,正在等待全軍推廣。

劉啟夏則擅騎兵,以突擊、硬戰見長。

其認為金朝的“鐵浮圖”、“柺子馬”是極強的騎兵,便耗費心力,打造了一百“鐵浮圖”的重甲騎兵,“兜鍪極堅,止露兩目”,卻沒有采取皮索相連,而是給重甲配以長刀,穩健推進。

其他九百騎兵,皆是輕甲騎兵,以快速突襲兩翼與後方為主。

無論是李德的戰法,還是劉啟夏的騎兵陣法,都有著可取之處,只不過在茹瑺看來,重甲騎兵並不適合抵禦北蒙之敵。

原因很簡單,重甲騎兵行動速度緩慢,用於攻堅破陣還可以,但北蒙之敵,可沒什麼堅固的營寨,打的時候速度跟不上,跑的時候跑不掉,有些太吃虧。

但茹瑺與徐輝祖商議之後,並沒有放棄劉啟夏的戰法。

徐輝祖認為有一支重騎兵是有利的,不僅可以作為親軍護衛,也可作為衝陣前鋒,最主要的是,一旦藩王威脅京師,這支軍隊也可以發揮作用。

新軍之策,最大的改變,便是賦予了京營活力,允許士兵提出不同的意見,允許士兵自己去研究與嘗試新的戰法,輔助以考核評優的激勵舉措,整個京營,無不日夜勤勉,不斷錘鍊,其戰鬥力已堪稱不俗!

茹瑺站在高臺之上,看著訓練的新軍,眼神中滿是欣慰。

突然之間,幾名士兵慘叫一聲,茹瑺連忙看去,只見五名士卒趴在鐵絲網下不能動彈,連忙走去,發現支撐鐵絲網的木樁斷了,鐵絲網掛了下來,扎傷了士兵。

“為何不救人?”

茹瑺走了過來,見一旁趕過來計程車卒看著,卻也不上前抬起鐵絲網,不由大怒。

士卒還沒回話,遠處便傳來了聲音。

“別動,別動。”

茹瑺聽著聲音耳熟,轉頭一看,遼王朱植、岷王朱耿來了,他們身後,還有二十個揹著木匣子,抬著木棍子的隨從,一路小跑過來,

茹瑺不由瞪大眼睛,有些發懵。

這兩個王爺沒去秦淮河,竟然跑小校場來了?

茹瑺抬頭看了看太陽,鬱悶地說了一句:“太陽還在啊,這是怎麼回事?”

“哈哈,又有人受傷了。”

朱耿嘚瑟地喊著,一臉興奮。

茹瑺的鬍子無風自動,怒目而視,這個傢伙也太沒良心了吧,士兵受傷了,竟然這麼高興?

朱植畢竟成熟一些,與茹瑺打了招呼,道:“茹大人,莫要責怪士卒,是我下的命令,一旦士卒受傷,萬不可輕易妄動,應第一時間告知於我等,也好早施妙手,醫治一二。”

茹瑺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早施妙手?

醫治一二?

就你朱植?

還有你弟弟朱耿?

你們兩個能醫治的,只有秦淮河姑娘空虛,呃,的錢袋子吧。

你們什麼德行,我會不知道?

十天都能出入輕煙樓三次的傢伙,你給我說你懂醫術?

三次太少?

不,這只是出入次數,因為入了,就不出去了,直接留宿輕煙樓了。

朝廷中彈劾兩王德行不修的奏摺屢見不鮮,甚至一些大臣,極力要求朱允炆讓兩王早點滾出京城,去地方就藩。

可這些奏摺,根本就沒動靜過。

聽說皇上給內閣發了話,凡是關於兩王就藩的奏摺,不用呈送上去。

估計不少奏摺,都被解縉扔到了火盆裡取暖用了。

不學無術,毫無德行,留戀煙花之所,這幾乎成為了朝臣對兩王一致的看法。

茹瑺對於朱植、朱耿兩人並沒多少意見,雖然懶在京城不去就藩是個問題,但說到底是皇上的私事。

再說了,這兩個傢伙除了留宿青樓、邀請文工團去家裡連演幾日外,也沒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沒聽說他們搶了誰家的老婆,打了誰家孩子,欠了哪家花樓的錢。

朱植見茹瑺不說話,便指揮著隨從檢查士兵傷勢,還好正月天,穿著木甲,總算沒傷到要害,兩個士兵的頭被擦破了,還有三個士兵的手也被扎傷了,最嚴重的一個,手掌幾乎被扎透了。

“你抬這邊,你去那邊,你在這裡,動作輕點,順著傷口方向用力,這個士兵的手被鐵絲斜著插入傷口的,你需要向這個方向用力,明白嗎?”

朱植囑託著隨從。

隨從明白之後,朱植對士兵說了一聲,下令抬起鐵絲網,士兵咬牙挺著。

“快,拖出來,準備清水,酒精,紗布。”

朱植連忙喊道。

其他隨從上前,將五個士兵拉了出來,一旁的隨從早已開啟了木匣,兩人一組,圍在士兵旁邊,先用清水沖洗傷口,然後拿出了酒精。

“等等!”

茹瑺不幹了,厲聲喊住,看著那些酒精琉璃瓶,喊道:“這是什麼東西?如何能用在士兵身上!”

朱植從隨從手中接過酒精瓶,開啟之後,衝著茹瑺晃了晃,說道:“這東西名為酒精,有消腫避膿之功效,只要在傷口上澆上一點,哪怕是炎炎夏日,傷口也不容易化膿。”

“不明之物,如何可用!萬一傷到士卒,如何是好!”茹瑺不願意嘗試,看著兩王,冷著臉說道:“兩王有心了,我看,還是送士兵到醫官那裡去吧。”

“醫官?”

朱植呵呵笑了笑,毫不退讓地說道:“尚書大人,這小校場有兵五萬,醫官才有五人!五人啊!而且剛剛操演時,有十幾個士兵墜馬,已送了過去,那邊還有幾個骨折的,也送了過去,您認為這幾位士卒,送過去之後,要輪到什麼時候才可處理傷口?”

茹瑺老臉一紅。

大明京軍醫官的數量,真正少得可憐,一萬士卒配一個醫官。

何止是京軍,就整個大明,優秀醫官也不多。

一些地方,為了給老婆孩子尋醫問診,可能走路都需要幾天幾夜,等找到大夫,人已經嚥氣了的並不是個例。

就算老婆孩子還活著,成功找到了大夫,說不定又被大夫治死了。

沒辦法,本行業雖然出人才很難,但門檻很低啊,您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