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錢莊開了門,一個夥計拿出了牌子,掛在了高處。

牌子上寫著:

一銀等價八百三十文銅錢,一貫鈔等價三百文銅錢。

在外等候的商人看到這一幕,不由心頭一驚,眼下再存入銅,損失更大了。

梁文星坐在不遠處的茶樓裡,無需看清楚牌子上的字,只看看捶胸頓足,哭嚎出聲的人,就知道銅又賤了。

“老爺,趙東家的馬車隊走了。”

掌櫃梁褚低聲稟告道。

梁文星側過頭,看了一眼折返的十幾輛馬車,嘆息道:“銅荒已不甚嚴重,想要依靠銀賤銅貴來獲利,是不太可能了。”

梁褚欣慰地說道:“還是老爺高瞻遠矚,早日將大部分銅錢存入錢莊換了銀兩,這才多久,銀已貴了不少,看這情形,待銀銅迴歸正軌,老爺必會大賺一筆。”

梁文星呵呵笑了笑,起身道:“攤上一個聖明君主,自然要跟好了。走吧,英烈商會召議對策,我們也去看看,聽聞這次代王、珉王會露面,不同尋常啊。”

英烈商會就設在聚寶門外,是一座三層高樓,不僅是協調大報恩寺、英烈碑各類物資的商人中心,也是外地商人羈旅京師的高階客棧。

在設定之初,英烈商會便確定了基本宗旨,即打造好英烈碑,為大明英烈家屬提供贍養撫育資金。

正是因這一宗旨,商人在民間取得了良好的聲譽。

雖然英烈商會的贍養撫育資金是先交給戶部,由戶部官吏交給英烈家屬,但英烈商會總是會事後做一個調查反饋,若是戶部少給了或沒給,那英烈商會是會“鬧事”的。

有本事鬧事的,自然不是尋常商人,而是三王。

三王發過話,這裡面有自己的錢,戶部按什麼規定給犧牲的大明英烈多少錢,那是戶部的是,商會給的,必須一文錢不能少,誰拿了自己的錢,就扭掉誰的腦袋。

對於商人藩王的威脅,戶部是不敢大意的,不是因為王爺有威信,而是這筆錢太燙手。

拿什麼錢,都不能拿大明英烈的撫卹錢,這些人為大明流盡了血,不能再讓他的家人流淚。

藩王的威脅之所以有用,不在於威脅本身,而在於他們有著直達天聽的權利。

雖然英烈商會中三王不經常現身,但三王的影響是不可估量的,現在商人有難,自然不會忘了這三位,只是遼王朱植隨船隊去了南洋,尚未回京,商人們只好找了代王朱桂與珉王朱耿。

梁文星進入英烈商會的集議廳時,裡面已站了三十餘人,皆是京師巨賈富商,趙大宇、胡源也在其中。

朱桂與朱耿在眾人的焦急等待中,終於來了。

眾人分坐之後,鉅商魏艋率先哀道:“兩位王爺,中央錢莊再這樣搞下去,我們損失太大了啊,還請王爺出面,給宮裡傳個話,我們商人願拿出銅錢,只望是以一兩銀兌七百文銅來計。”

朱桂看了看朱耿,朱耿示意朱桂來講。

朱桂沒有推辭,冷著臉說道:“事情如何演變為當下局面的,諸位再清楚不過。當初朝廷設中央錢莊,已然說得很

清楚,就是要改變銀賤銅貴,可諸位呢?”

“你們不想著為朝廷分憂,反而為了個人私利,拿著大量銀子一蜂窩去了錢莊,擠兌銅錢,結果導致中央錢莊幾徹底關閉!甚至還有人蓄意囤銅,在民間收攏銅錢,以加劇銅荒!”

“你們所作所為,是何等大膽?朝廷沒有問罪,砍掉你們的腦袋已是恩典,現在還想要恢復往日兌比?”

魏艋臉色有些難看,其他商人也低下頭。

朱桂的話雖然難聽,卻也是事實。

當初大家都被利益燻心,矇蔽了雙眼,吸血中央錢莊。可現在利益這玩意不燻心了,改嗆人,硌牙了,自然要換個調子。

魏艋底氣不足地說道:“王爺,我們是有錯在先,不應跟朝廷作對,是我們糊塗,只是我們現在想要改正,想要為朝廷分憂,卻苦於沒有路子啊。”

朱桂一拍桌子,喊道:“什麼叫沒有路子?出了這商會,走不了幾步,不就是中央錢莊?話說得冠冕堂皇,事做得卻不入人心。”

魏艋臉色蒼白,這要是其他人如此指責自己,早掀桌子了,可現在有求於人,加上人家是王爺,如何都不能翻臉。

“眼下若存入銅錢兌銀,我們便會損失良多,還請王爺救救我們,也好讓我們少點損失……”

魏艋不得不做低姿態。

其他商人見狀,也紛紛哀求。

朱桂還想發火,卻被朱耿給攔住了,朱耿起身道:“說到底,你們是不想蒙受損失,可問題是,若你們不吃掉這筆損失,那損失的是誰?是朝廷!是聖上!敢問諸位,真的想要在朝廷與聖上身上割肉嗎?”

一句話,滿堂皆驚,任誰都不敢言語。

梁文星微微點著頭,二王說得沒錯,銀賤銅貴到銀銅平衡的過程,總是需要有人損失的,原本承擔損失的是朝廷,可眼下,這筆損失被商人“主動”攬了過去。

只能說:自食苦果。

咚咚。

敲門聲傳了出來,安靜的眾人不由抬頭看去。

朱耿解釋道:“我們與遼王也是商人,你們的損失我們也清楚,雖怒你們不爭,可也不能見死不救。在來這裡之前,請了一位重要人物,你們是斷臂求生還是割肉求生,就看他的了,請進吧。”

門開了,梁成同走了進來。

梁文星瞪大眼,這就是皇家中央錢莊的主事!

如此人物出現在這裡,可以說代表的絕不是他個人,而是中央錢莊背後的那個人——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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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商人也認出了這位主事,紛紛起身相迎。

梁成同對朱桂、朱耿簡單地作揖,並沒有行大禮,然後坐在了朱耿一旁,對一眾商人說道:“我們也算是交過手了,僥倖的是,梁某小勝一籌,呵呵,諸位都坐下吧。”

魏艋哀嘆一聲,對梁成同說道:“我等一時糊塗,才致使大錯,還請主事大人寬宏大量,給我們一條活路。”

梁成同坐著,身姿挺直,對魏艋和煦地說道:“諸位所想,皇上大致也是清楚。既我來到這裡,即是受二王所邀,也是經皇命所準。在這之前,我入宮面見皇

上,皇上可是下了旨意,銅荒已解,錢莊存銅充沛,一兩銀可調至九百文銅錢。”

“什麼?”

魏艋、趙大宇等人面色一變,不久之前還是一兩銀兌八百三十文,現在竟又改了?再如此下去,豈不是很快便會一兩銀兌一千文銅錢!

捂在手裡的銅錢,徹底燙傷了手!

看著驚慌失措的眾人,梁成同微微笑了笑,雙手向北一拱,道:“皇上說,貨幣安穩與否,事關百姓生活,雖說商人逐利,在商言商,但也不應忘記是百姓給了商人獲利機會,若反過來禍害百姓,百姓不敢言,可朝廷不會坐視不管。”

“諸位,皇上以建文為號,極少動武,但你們也應清楚,皇上重百姓,為了百姓,絕不會吝動刀兵,以朝廷為敵,食肉朝廷,呵呵,也不怕撐壞肚子?”

商人一個個冷汗直下。

一些膽怯的,已跪在一旁求饒,到了這個地步,其他人不跪也不行了。

梁成同見眾人如此驚惶,便說道:“朝廷並不打算對你們問罪抄家,就不需如此惺惺作態,起來坐下吧,皇上安排了新的方略,你們能不能解眼下之困,便需要看你們的選擇了。”

魏艋聽聞此話,才舒了一口氣,趙大宇等人也擦了擦額頭的汗,小心翼翼坐下下去。

梁成同平靜地說道:“皇家中央錢莊的銀銅兌比是不可能走低了,只會恢復至正常水平。但諸位捂在手裡的銅錢,也並非會吃太大虧。”

“主事大人,此話怎講?”

趙大宇詢問道。

銀銅兌比已是如此,怎麼可能不吃大虧?

按照趙大宇的盤算,十萬貫銅錢,憑空要少三萬貫,這還不叫大虧?

梁成同沒有喝酒,而是倒了一杯茶,品了品,說道:“在說出路之前,我需要告訴諸位,朝廷正在製備全新的大明寶鈔,洪武昏鈔將會逐漸回收廢棄,改用新版錢鈔。你們想要出路,減少自己的損失,條件就一個,當朝廷發行新的大明寶鈔時,諸位門下所有商戶,配合中央錢莊,流轉新錢鈔。”

“新的大明寶鈔?”

魏艋、趙大宇等人面面相覷。

梁成同重重點了點頭,道:“你們放心,新版錢鈔將會直接掛鉤銀銅,絕不會存在濫發之可能。日後流轉時,隨時可拿新版錢鈔至錢莊,兌取相應銀銅,哪怕是昏鈔,也不會收取半文錢。”

“若是如此的話,我們定當全力配合。”

魏艋坦然接受。

這種事,不接受也不行啊,朝廷法令誰能違背?只不過是主動配合與被動接受的區別。

梁成同看向其他人,一眾商人都見識了中央錢莊的財力,加之中央錢莊的背後是皇上,是朝廷,絕不會食言而肥,也紛紛點頭答應。

梁成同十分滿意,這就為新版大明寶鈔的發行,鋪好了路。

“大人,我們到底該怎麼做?”

趙大宇心憂如焚。

梁成同嘴角含著笑意,緩緩說道:“皇家中央錢莊將於一個月後,於杭州、蘇州、北平等銅荒之地設定分店,若諸位能把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