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百花殘,他們也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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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啷啷。
朱高熾被一陣聲響吵醒,坐在床邊,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眶,見窗外天色依舊昏暗,對忙碌在燭光裡的朱允熥、朱濟熺問道:“這天尚未亮,緣何不多休息下?”
朱允熥苦澀一笑,看向朱濟熺。
朱濟熺將盆子裡的溼帕子擰了幾下,往臉上一蓋,便悶著說道:“今日臨時加測數學,不及格者罰掃教室一個月。”
“啊?”
朱高熾頓時著急起來,臉上的肉有些哆嗦,連忙穿衣,問道:“不說三日後夏考,以評優劣,怎突然加測?”
朱允熥幫著朱高熾打了水,嘆道:“自來到國子監,臨時加測的次數還少嗎?祭酒臨時起意,說測就測,我們命苦啊。”
真的命苦。
朱允熥原本想著安享榮華,好好做一個太平王爺,可誰能想到,朱允炆以一句“學問不夠,王爺都當不好”,直接將自己送到了國子監,與先來的燕王世子朱高熾、晉王朱濟熺成了難兄難弟。
國子監經過革新,比洪武朝時好太多了,起碼不會因為說錯話被砍掉腦袋示眾,也不會因為沒有回答出來問題被打屁股,哪怕是奔喪回家,朝廷也不會規定三十日必須返回,返回不了就給你辦喪。
可問題是,制度寬鬆了,治學卻絲毫沒有放鬆。
數學、雜學等進入國子監沒多久,無論是教授、博士,還是分院院長、司業、祭酒等,都眼盯著第一批監生,看看自己的努力,到底能不能出幾個驚才絕豔的人物。
就如同種莊稼的農夫,期待著豐收。
可想要豐收,那就需要除草、施肥、治病……
楊士奇雷厲風行,一切按規章辦事,不管你是狗尾巴草的朱高煦,還是牛筋草的各位大臣之後,該拔的時候,絕不客氣。
現在草除個差不多了,也該施肥與治病了,於是,什麼懶惰、偷奸耍滑,缺乏上進心、缺乏進取心……都被楊士奇狠狠治了幾茬。
而楊士奇最為人痛恨的一點,那就是打掃教室的懲罰。
按理說,掃個地而已,沒什麼大不了。
可問題是,楊士奇不走尋常路,罰掃教室不是在下學、人走室空之後,而是在上課之前,一群人站在窗戶外面圍觀。
朱高熾不是朱高煦,圍觀神馬的絲毫沒作用,臉皮厚則無敵嘛,可朱高熾是個靦腆又有些內向的胖子,他要臉,很要臉。
可問題是,數學不好學啊……
掌握阿拉伯數字容易,簡單的加減容易,可那些乘除運算,大位數計算,實在是太過燒腦,還有一些亂七八糟的公式,更是令人頭疼。
雖然在儒學上,朱高熾經常拿高分,作為正面人物,可是在數學上,那就是倒數級的。
朱高熾收拾利索,突然想起了什麼,對朱濟熺問道:“昨日傍晚晉王府宦官尋你,可是有什麼發財的好事?”
朱濟熺嘆了一口氣,道:“哪裡的事,只不過兩個老宦官身體不適,想要尋根,我便答應了。”
朱高熾微微點頭,稱讚道:“人老了,就應該讓他們回去好好修養。這些人雖身體有所殘缺,無法享受天倫,但畢竟伺候王府一輩子了,臨終前也應該給他們個好結果。”
朱濟熺贊同道:“這倒是,只不過府里老宦官越來越少,總也不是個法子。”
朱允熥夾著兩本書,插了一句:“想要宦官還不容易,只不過需要點錢財罷了。”
“哦,計將安出?”
朱濟熺連忙問道。
朱允熥側身指了指西南方向,道:“聽聞那裡會在不久之後,送一批奴隸進入蘇杭與京師等地,其中不乏年輕之人,只需要一道宮刑,便可進入王府伺候。”
朱高熾皺著眉頭,並沒有出聲反駁。
朱濟熺喜上眉梢,道:“好,很好。”
學堂之中,每個人都在伏案作答,有博士監考,一旦發現作弊或交頭接耳者,少不了一頓戒尺。
楊士奇站在窗外審視了一番,便與司業李-志剛離開學堂,登高遠眺,千家萬戶,盡入眼底。
“待夏考之後,由你來負責核驗成績。”
楊士奇嚴肅地說道。
李-志剛有些驚訝,核驗成績一向都是楊士奇親手抓的,尤其是儒學,其成績是高是低,取決於文章好壞,而文章好壞,則取決於審閱之人的判斷。
大明不是沒出現過一張試卷,一個監考官認為是垃圾,應丟到垃圾堆裡再踩上幾腳,另外一個監考官卻認為乃是奇文,需要給第一名。
去年冬考時,駱冠英便寫了一篇文章,主張農商並重,結果無法判卷不說,還引起了一場規模很大的辯論。
辯論開了一天,也沒分出一個結果來,雖然誰都有各自的道理,但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而旁聽的朱允炆並沒有針對這次辯論給出最終的評價,也沒有定下農商並重的基調,只是鼓勵國子監以理服人,以事服人,並認為可以將農商關係作為國子監的研究課題,看看有沒有人能給出一個合適的答案。
現在該題已成學院第一難題,誰若是解開,可以贏得直接授予官職的獎勵。
李-志剛很擔心今年夏考再出個“駱冠英”第二,那以自己的本事,未必能處理的好啊。
“祭酒大人,下官經驗淺薄……”
李-志剛想要推辭。
楊士奇打斷了李-志剛,沒有給他任何機會:“經驗淺薄,才更應該多加歷練。此事就這樣辦了,對了,夏考之後便是暑假,每個學院都需要分好小組,做好相應調查,告訴那些監生們,誰若是完不成,秋日來時,百花殘,他們也殘!”
李-志剛打了個哆嗦,楊士奇如此說,肯定會如此做的……
“那,那,那不是皇上嗎?”
李-志剛看著遠處走來的兩人,不由瞪大眼。
楊士奇凝眸看去,只見朱允炆正帶著顧三審在閒逛,連忙拍了下發呆的李-志剛,道:“迎駕!”
自高處而下,匆匆跑去。
朱允炆正在聽顧三審的彙報,待聽到確係前尚服呂珊已是跳崖,斃命多日,還留下了一封遺書時,不由問道:“找出真正死因沒有?”顧三審突然愣住,這個時候不應該問問遺書的內容嗎?
朱允炆看著出神的顧三審,笑道:“你總不能告訴朕,呂珊匆匆離開宮中,然後找了一個懸崖,寫好遺書,跳崖自盡吧?她若真想死,宮裡白綾多的是。那封遺書,縱不是他人代筆,也是被逼所寫,當不得真。”
顧三審佩服地看著朱允炆,道:“皇上真乃明察秋毫,慧眼如炬,大明有如此明君,定能國運隆昌……呃,經過仵作調查,在呂珊頸後脊柱發現了一根刺入體內的銀針,可以證實,呂珊之死絕非自殺。”
朱允炆收回了犀利的目光,警告道:“朝中大臣阿諛奉承也就罷了,你就不需要了吧。安全域性就沒查查,是誰慣用這種手段?”
顧三審連忙回道:“已經在追查了。”
朱允炆點頭道:“既然他們在宮外動手,就說明手一時半會還伸不到宮裡來。對宮裡人的審查,若沒有問題,就放過不深究。”
顧三審擦了擦冷汗,答應之後,說道:“皇上,湯不平所說的人……”
朱允炆皺眉道:“叢佩兒的身世調查清楚了?”
顧三審點了點頭,道:“安全域性調查過此讓女,身世清白,其父親雖是打鐵為生,混跡江湖,但其曾也是官中匠人。而叢佩兒的祖母家為湯氏之人,雖與湯不平並非本家,但追輪族譜,三代以上還是血親。只不過因為元末戰亂,湯家不得不流散各方,這才有瞭如此巧合。”
朱允炆也有些感嘆,道:“既如此,那就讓她入京一趟吧,正好寧妃身邊也需要有個照料之人。”
顧三審有些著急,道:“這可是為皇上物色的人選,畢竟蘇杭不比京師,人手充裕……”
“一車伕,一隨從,四暗衛,足夠了,此事就這樣定了。”
朱允炆不容拒絕。
顧三審只好低頭,看樣子只能先抽調部分主力前往蘇杭一帶,只幾個人,怎麼能護皇上週全?萬一訊息走漏,白蓮教徒出沒,那事情就麻煩了。
“臣等見過皇上。”
楊士奇、李-志剛到了近前,連忙作揖。
朱允炆含笑道:“朕聽聞國子監即將夏考,特過來看看,可有什麼難處?”
楊士奇微微搖頭,回道:“有條不紊,並無難處。”
朱允炆很是滿意,看向李-志剛,道:“前不久,司業上了一封摺子,言說起府、州、縣學訓導人員過少,強推雜學,給各地帶來了不小壓力。朕想要抽調一批優異監生,下放府、州、縣作教諭,北直隸、河南等地也需興建一批學堂,各地儒生雖多,然雜學之師過少,總是不善。”
楊士奇知曉李-志剛的這封奏摺,他所言的是也是事實,比如很多縣學,就有三個人,一名教諭,兩名訓導。
三個人少嗎?
還真不少了,因為他們的學生,即所謂的生員或秀才,通常只有十幾個、二三十個,多的地方,也通常不會過百。
雖然現在府州縣還沒擴招學生,但已經在引入雜學,也需要專科老師來教導不是,數學總不能讓體育老師來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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