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章 放棄西域?(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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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馬恩慧看著一身酒氣,倒頭就睡的朱允炆,滿是心疼。
這幾個月裡,朱允炆幾乎每日都忙至深夜,然後早早起來處理政務,西北軍務、運糧,北平督造,陝西民變……一件件不斷衝擊著朱允炆的神經,他白日的威嚴與果決,都是一個個深夜裡臨淵獨行的結果。
馬恩慧不知道朱允炆到底承受了多少壓力,只知道他在最近三個月的時間裡,超出一半時間都留宿武英殿,剩下一半時間住在坤寧宮,可在馬恩慧半夜醒來時,朱允炆依舊在批閱奏摺,籌劃國事,有幾次天亮都不曾上榻,通宵達旦地處理政務。
勸說,沒有任何作用。
馬恩慧知道朱允炆很難,許多文書中的事極難處置,內閣的意見也並不統一,甚至是鮮明的分歧,如何權衡利弊、影響,都需要朱允炆給出決斷。
不過現在好了,西北打了大勝仗,所有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大明又將恢復平和。
翌日。
朱允炆醒來,揉了揉似裂開的頭,接過馬恩慧送來的溫熱米粥,喝了兩口,總算是緩解了下,盤坐在床榻上,笑道:「皇后用心了。」
馬恩慧輕嘆:「皇上,西北事已定,今日就不需要臨朝,好好休息一日吧。」
朱允炆擺了擺手:「不可,既然帖木兒被打敗,亦力把裡也亡國,西域自然要全面收回,接下來就必須認真考慮西域的控制與治理,衛所選擇哪裡,駐留軍隊規模,如何設定布政使司,誰來改土歸流,讓他們順從大明的管理,這些都需要與群臣商議。」
馬恩慧眼神一暗,接過朱允炆遞來的粥碗,止不住地感慨:「原以為昌都剌大捷之後皇上能輕鬆幾分,不成想還是如此忙碌。」
朱允炆下榻,輕鬆地說:「先前時,朕擔憂西域戰事,處理政務難免力不從心,權衡過多。眼下西域已定,朕心也已定住,再沒有什麼風波能動搖此心。心如磐石,風雨又能奈何?」
話語之中透著自信與從容。
在前往奉天殿的路上,劉長閣帶薛夏請罪。
朱允炆看了看薛夏,冷著臉說:「去武英殿跪著,等朕下了朝再找你算這一筆賬。」
薛夏默然,目送朱允炆去了奉天殿後,便轉至武英殿外跪了下來。
劉長閣知道薛夏的脾氣與性情,也清楚朱允炆對這件事很不滿意,以「馭下不嚴」為由跪在了一旁。
奉天殿。
朱允炆臨朝,處理過諸事後,便轉入西域事務:「昌都剌大捷,收回西域已是必然。眼下最緊要之事是如何確保西域人心歸順,長治久安,朕以為,是時候考慮在西域設定都指揮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了,你們意下如何?」
太常少卿高遜志走了出來:「皇上,臣有幾句話,不講不快。」
朱允炆虛抬右手:「講來!」
高遜志嚴肅地說:「臣聽聞西域荒蕪之地無數,多是黃沙,戈壁,水流很少,夏日炎熱難擋,冬日酷寒難捱,不適居住。加之西域路途遙遙,一切物資全賴關內,朝廷要耗費多少財力、人力,才能支撐起西域三司與衛所開銷?要一塊毫無價值的偏遠之地,耗國庫之二三,臣以為不妥。」
「故此臣斗膽,央求皇上體恤山西、陝西、四川等地百姓,命西征大軍早日撤回關內。勿勞民力年年,空養一方無用之地。」
朱允炆臉色陰沉,盯著高遜志:「聽你的意思,這是想讓朕舍了吐魯番,哈密,舍了整個西域,重新回到嘉峪關內?」
高遜志肅然道:「正是此意。」
朱允炆冷笑起來,失望地搖了搖頭,對內侍說:「傳霍鄰、宣青書、楊烽火等人入殿吧。」
霍鄰等人入殿行禮。
朱允炆沉聲說:「太常少卿高遜志進言,朕應該捨棄西域,將所有軍士撤回關內。你們怎麼看?」
霍鄰瞪大眼,高聲喊道:「如此進言,豈是人臣所為?」
宣青書也很是憤怒:「誰提此言,當逐出朝廷,流放西域!」
楊烽火是個粗人,擼起袖子:「哪個是高遜志?站出來」
高遜志氣呼呼地走出來,喊道:「我就是高遜志!」
楊烽火衝著高遜志就要衝過去,如果不是宣青書抱住,高遜志怕少不了一頓打。
「胡鬧,這裡是奉天殿,不是軍營!肅靜!」
鬱新厲聲呵斥。
楊烽火看了看鬱新,然後對朱允炆說:「皇上,前方將士浴血奮戰,他們冒著寒風,冒著大雪作戰,將命丟在了天山南北,為的就是開疆拓土!可朝廷上的大臣呢,每天待在暖閣之中,張嘴就是放棄西域,我楊烽火很想告訴有這些想法的官員,去他孃的!」
「粗鄙!」
高遜志指著楊烽火怒斥。
兵部尚書鐵鉉走出來,狠狠瞪了一眼楊烽火:「朝廷之上不可無禮,西域去留,皇上自有主張。」
霍鄰再行禮,高聲喊道:「皇上,我等想要知道,為何會有人想要放棄西域這一片廣袤而富足的土地,放棄這一條巨大的戰略縱深,放棄得來不易的東西通道!」
高遜志走出,再一次解釋了自己的說法,無外乎,窮,朝廷養不起。
霍鄰看向高遜志,問:「高少卿可曾去過西域?」
「不曾。」
「我與青書在西安府學時,孫長威孫先生曾教導,國子監主張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我個人認為,高少卿不曾去過西域,只憑著道聽途說就縱論西域去留,屬實不應發言,更不應給皇上進言,若鑄成大錯,高少卿將是歷史千古罪人。」
霍鄰板著臉說。
高遜志臉色鐵青,這是被人指著鼻子罵了。
解縉、楊士奇等人不由眼前一亮,這兩個傢伙原來是孫長威的弟子,怪不得如此有脾氣。孫長威編纂教材,可是出了不少智慧,是大明文教的重要參與之人,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弟子被人欺負而沒有人幫忙說話,估計會鬧到京師來……
楊士奇走出來,開口道:「皇上,朝中大臣對西域知之甚少,認識難免偏頗,不妨聽霍鄰、宣青書等人詳細說說西域,再商議西域治理之事。」
高遜志瞳孔微微一凝,楊士奇個老狐狸,他沒說商議西域「去留」,而是用的「治理」,可見他根本就沒打算放棄西域過。
可西域如此荒涼,如此貧瘠,到處都是黃沙,要這一塊地有什麼用?
對於楊士奇的意見,朱允炆欣然答應:「那就說說吧。」
宣青書走出,謙和地說:「皇上,諸位,有人說西域貧瘠,滿眼都是沙漠與戈壁,即沒有辦法種植莊稼,也沒有辦法居住,臣是不認可的。就以哈密、吐魯番來論,那裡處在山以南,有河流,有綠洲,有森林,有草原。那裡的土地,一樣可以種植麥子。」
「各位擔憂西域成為朝廷累贅,在我看來,這種擔憂完全沒有必要。沙漠中的綠洲,天山南北的盆地,有著一大片一大片的田野,完全可以墾荒種植莊稼,以衛所軍屯、民間開墾等方式,定能在兩年內實現糧食自給自足,即便有些不足,也可透過絲綢之路,以商運糧來解決,無需勞累關內百姓。」
高遜志聽到這些話,不由地有些慚愧,自己還是太想當然了。若果如宣青書等人所說,西域可以獨立解決糧食問題,那控制西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宣青書的話並沒有結束,而是繼續說:「按照
目前西征大軍調查所掌握的情報,西域確實有大量的石油。諸位也知道,石油事關醫用紗布的產量,眼下醫用紗布僅僅配置到重要邊鎮,並沒有普及至所有衛所。若控制西域,大量開採石油,則可以在西域生產醫用紗布,轉運京師,如此一來,不出五年,醫用紗布便可遍佈全軍,甚至還可進入尋常百姓之家。」
鐵鉉、梅殷等人連連點頭。
雖然醫用紗布出現多年,但受制於產量,加上多次作戰使用,根本就做不到普及全軍。而這種東西又對傷口處理有著極大的幫助,可以預防與減少炎症,避免傷兵因傷口感染而死亡,對於軍士來說是十分珍貴的。
兵部早就想要這東西普及全軍了,可始終都沒有辦法做到,而根源就出在這石油上。既然西域有大量石油,那醫用紗布的問題也該從根源上解決了。
宣青書接著說:「西域日照時間長,溫差大,十分適宜棉花種植。那裡冬日雖是天寒地凍,若廣植棉花,想來冬日軍需衣物、床被,也可實現自給。況且那裡有馬場,昌都剌大捷,俘虜良馬數以萬計,若在西域設定馬場,配合祁連山下馬場,不出五年,必可以從根源上解決戰馬短缺問題……」
高遜志臉色有些蒼白,自己終究還是太膚淺了。仔細聽宣青書所說,西域不僅不貧瘠,還是一塊富饒之地,那裡不僅不會成為大明的負擔,還可以為大明解決很多問題。
如此的話,丟了西域豈不是丟了無盡的財富?霍鄰等人的指責並不是沒有道理的啊。
霍鄰補充道:「不僅如此,大軍還在西域發現,或聽聞了煤、鐵、銅、金、石灰石等礦產的訊息,只等大軍戡平地方,徹底控制西域之後,便可以開採礦產。」
解縉聽到這裡,連忙走了出來,高聲說:「皇上,西域不可丟。臣以為,西域不僅地理位置極是重要,是西北屏障,更是礦產豐富之地,不可丟失。何況大軍若是完全撤出西域,那裡將會成為禍亂之源,到時候西北防務反而會加重。」
朱允炆連連點頭,看向群臣:「還有認為西域應該捨棄,而不應保留的嗎?」
群臣無聲。
高遜志走出來:「皇上,臣有錯,不應片面認知西域。」
朱允炆笑著說:「無妨。」
高遜志搖頭:「皇上若在西域設定三司,臣自請前往西域,充任地方知縣,願去看一看西域,到底能不能成為富庶糧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