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 一個人哭喪,不夠(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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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冠華!
朱允炆看向劉長閣,厲聲下令:“帶人查封了駱家、郭家所有礦場,將事情調查清楚,一應賬冊全都送至句容!朕要在那裡審判!”
劉長閣答應一聲,便帶了六百餘人離開。
朱允炆看著被開出蒼白的山坡,對老丈張建問:“是不是不幹活,身體就好多了?”
張建連連點頭,確實如此,尤其是呼吸著山間的清風,沒了石灰石的粉塵,感覺好多了,咳嗦的次數也變少了。
“你很可能並不是肺癆,應該是粉塵吸入引起的肺病,具體如何,還需要你去一趟國子監,找醫學院的先生問一問,那裡還有一些和你一樣咳的很厲害的礦工,將會和你們一起去京師。”
朱允炆指了指不遠處,有一批礦工並沒有離開。
張建跪了下來,感動地說:“草民謝過皇上。”
朱允炆擺了擺手:“是朕沒有治理好礦場,忽視了對皇親的約束,這才導致今日之事,去吧,待朕回京師之後,再傳召你。”
張建叩頭離去。
朱允炆看了看郭達、郭楠等人,示意湯不平將兩人放開,他們在郭家並沒有實際參與礦場管理,將他們問罪說不過去。
“走吧,去句容!”
朱允炆心情很沉悶。
礦場的問題比自己預想的要嚴重的多,這件事的背後,給自己敲了一個警鐘,若是礦場問題不能得到徹底解決,那大明的“礦山起義”是遲早的事。
因為淑妃的關係,駱氏與郭氏打著皇室的幌子管理礦場,現在出瞭如此多的問題,他們還想繼續把持礦場,已經是不可能了!
但問題是,如何管理礦場?
誰待在這個位置上,誰不作惡,誰能一直聽話下去?與楊士奇、鐵鉉商議了一路,也沒有一個妥帖的辦法。
句容縣。
受益於豐富的石灰石礦產,句容一些百姓家也變得殷實許多,加上商隊常年往來,造就了句容的繁華。
在城中還沒走兩條街,就聽到了一陣的哭嚎之聲,循聲而去,只見在巷子深處,有一婦人與兩個孩子正在披麻戴孝,痛哭不已。
朱允炆看向郭達、郭楠:“句容百姓家裡有人去世,都是對著牆哭的嗎?”
兩人臉色慘白,連忙搖頭。
朱允炆對湯不平吩咐了句,不多時,湯不平買來一卷燒紙,朱允炆拿著燒紙,帶湯不平、楊士奇走入巷道,見女人哭得撕心裂肺,暗歎了一口氣,俯身說:“我也想憑弔一些人,可否借個火?”
婦人淚眼朦朧地看了看朱允炆,點了點頭。
朱允炆開啟卷紙,引燃之後,將捲紙丟在牆下,盤坐了下來,權當是燒給死去的礦工了。
婦人疑惑地看了朱允炆幾次,待紙已燒成灰燼,才忍不住問:“為何你不哭?”
朱允炆看著灰燼,低聲回道:“因為哭喪的人還沒到齊,一個人哭喪,可不夠。”
婦人擦了擦眼淚,開口道:“你領錢了?”
“領錢?”
朱允炆疑惑地看了看婦人,搖了搖頭,說:“我沒領錢,有人會給我錢嗎?”
婦人起身,咬牙說:“郭家在給錢,一條命一百貫,不讓我們鬧事,縣衙的官差找來幾次了,甚至還下了命令,說再敢出去鬧事,就把我們趕出句容。可憐我家男人就這樣走了,留下我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負!”
“一百貫一條人命?這個價碼可不低啊,郭家竟是如此有錢,你收下錢了?”
朱允炆深吸了一口氣。
不得不說,郭家的手筆確實大的驚人,要知道洪武年間,一條軍士的命,運氣好,八貫錢,運氣不好,兩三貫。即便是朱允炆革新軍制,軍士陣亡撫卹提升了不少,但也不是一口氣拿出一百貫的。在民間,一百貫確實足夠買一條命了,男人死了,這些錢也足夠婦人將孩子養育成人。
但是,錢買不來人命,也無法等同於人命!
婦人搖了搖頭,咬牙切齒地說:“我不要他們的骯髒錢,我要告狀!”
“告狀?找縣衙?”
朱允炆皺眉。
婦人深深看著朱允炆:“你不是句容人吧?”
“從哪裡看出來的?”
“句容人誰不知道縣衙和郭家、駱家穿一條褲子!告狀去找他們,能有什麼結果?我要去京師告狀!”
婦人毅然決然,下定了決心。
朱允炆嘆了一口氣,說:“不妨再等一等吧,去了京師,一時半會你也見不著皇上。”
婦人頓時怒了:“誰找那作惡多端的皇上?若不是他,我家男人會死嗎?石灰石礦吃了我家男人,他也是幫兇!”
朱允炆無法反駁,那些礦人的死,確實與自己有關,嘆了一口氣,問:“那你打算去京師找誰?”
婦人仰頭看天:“我聽說,這普天之下,敢與皇親國戚作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叫宋正臣,一個叫周志新。我打聽過了,宋正臣在外地,周志新在京師,我打算找他告狀,他一定會幫我的。”
朱允炆點了點頭,看來這兩人在民間有著不小的名望。
宋正臣不必多說,一個從青州府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傢伙,面對齊王不屈不撓,堅持鬥爭,這幾年一直在外面歷練,為人正派,作風清廉,一手幹掉了不少地方官吏,前不久還彈劾了在山東的耿炳文,說耿炳文擅自調動衛所之兵,有謀逆之心,嚇得耿炳文接連上了三封奏疏解釋,一口咬定只調動了九十九個人,絕對沒過百,不需要上報。
估計用不了多久,耿炳文就會送來第四封奏疏,還會捎帶一封致仕書吧。
周志新更是膽子大的出奇,內閣,國公,抓一個彈劾一個,冷麵寒鐵的外號不是白得的,百姓喜歡這種人啊。
朱允炆想了想,大明是需要幾個未必姓包的“青天”,這兩個人不錯,可以讓他們的影響變得更大一點,派他們多跑跑地方,說不定可以挖出不少案子,也不至於出現句容礦場積壓多年的問題。
僅僅是宋正臣與周志新這兩個人,是不是太少了,朝廷中清廉的人並不再少數,只不過,不怕得罪人,敢於鬥爭,還有辦事能力的,真不多,像是海瑞一根筋,世界黑白兩色的傢伙,更少啊……
“你要找冷麵寒鐵周志新啊,那不需要去京師了。”
朱允炆也站了起來。
“為何?”
婦人拉著孩子後退了一步。
朱允炆一側身,指了指楊士奇,對婦人說:“那,他就是周志新,京師來的。”
“他?”
婦人打量著楊士奇。
楊士奇差點被口水噎死,鬱悶地看著朱允炆,我堂堂楊士奇,禮部尚書,讓我冒充御史?
“沒錯,我就是周志新。”
楊士奇看著朱允炆沒有商量的眼睛,只好站著“改了姓名”。
婦人驚訝地看著楊士奇,無法相信。
楊士奇清了清嗓子,肅然說:“我鬥過解縉,彈劾過曹國公李景隆,還在奉天殿裡智鬥百官,有何冤情,告我便是。不瞞你,今日來這句容,也是受皇命所託,專門為了調查郭家、駱家礦場一案。若發現他們真有草菅人命,為虎作倀,定會寫就奏摺,告之天子!”
官話所得流利,婦人不得不相信,拉著孩子就跪了下來,哭著控訴郭家打殘自家男人,給了三十兩封口費之後,又聯合江洋大盜搶走家財,並將自家男人活活打死。
一樁樁事,沾滿了血。
楊士奇聽得心中堵得慌,朱允炆也算是看明白了,這郭家的毒瘤大得很啊,只不過因為郭菲兒的關係,郭家才沾了那麼一丟丟皇親的身份,竟然膽子大到如此地步?
“我定會為你做主,快起來。”
楊士奇連忙將人托起,然後看向朱允炆,問詢:“去縣衙還是去郭家?”
朱允炆搖了搖頭:“縣衙已經不乾淨了,郭家更不乾淨,駱家也不能去,去找個客棧休息下吧,用不了多久,就會有人找上門。”
楊士奇點了點頭。
大卓礦場封了,郭亥被凌遲,礦工離開,河道上的商船也被迫離開,朱允炆到句容的訊息想不走漏都難,無論是縣衙,還是郭家、駱家,用不了多久都會得到訊息,到時候,請罪的,請安的,都會來。
“你們也跟著去客棧吧。”
楊士奇對婦人說。
婦人沒有懷疑與猶豫,點頭答應,帶著孩子跟著朱允炆等人走出了巷道,可當婦人看到郭達、郭楠時,頓時就想逃,指著兩人喊:“他們是郭家的人,是他們害死了我家男人!”
朱允炆看了一眼湯不平,湯不平抬腳就給了郭達、郭楠各一腳,厲聲呵斥:“走!”
楊士奇瞭然,安撫道:“他們有罪,被我抓了。”
婦人這才放心。
客棧中,朱允炆躺在床上,隱隱有些頭疼,昨天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打了一架不說,還翻了一宿的賬,忙碌到今日中午才入句容,長時間沒有休息,讓人睏乏。
可一樁樁事,讓朱允炆根本就沒有半點睡意,駱家礦場到底有多少問題,令人擔憂,若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駱家再次遭難,駱顏兒該如何,駱冠英該如何?
就在朱允炆閉目養神時,傳來了敲門聲。
朱允炆起身,坐在床上,喊道:“進來。”
湯不平匆匆走來,遞上一份加急文書:“皇上,龐煥與寧王有了訊息。”
朱允炆接過文書,一邊拆一邊問:“駱家礦場那裡查的如何了,可有結果?”
湯不平清楚朱允炆的擔憂:“劉指揮史尚沒有回來,應該還需要一些時間。”
朱允炆展開文書,看了幾眼,便將文書折了起來,問:“有誰知道這一封文書的內容?”
湯不平搖頭:“除寧王、龐煥外,無人知曉。這一條線的書信奏報,皆是安全域性最可信的人負責,不經他人之手,此文書剛到京師,便轉至句容。”
朱允炆點了蠟燭,將文書燒成灰燼,然後踩了踩,嚴肅地說:“陳祖義與日本人勾結在了一起,陳祖義的實力壯大了不少。現在,他的野心——膨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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