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考朗。

野人女真頭目順住站在河邊,看著拖家帶口的族人,雙眼中閃著淚光。居在考朗的頭目早哈、虎失忽看著遷移的順住部落,走上前打探訊息。

順住沒有隱瞞,對早哈、虎失忽等人喊道:「大明,大明打過來了,我們要失去居住了一百多年的家園,要逃向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地方,我們族群的未來已經沒有了光,神明不再保佑我們……」

早哈、虎失忽大吃一驚,大明真的動用了軍隊嗎?

看著哭泣著遷徙的順住部落,青壯走在最前面,婦人與孩子在中間,老人跟在隊伍的最後面,早哈心頭充滿了不安。

順住部落已經做好了拋棄老人、婦孺的準備,一旦明軍咬上來,他們的青壯將第一時間逃走,留下老人、婦孺拖延明軍。

到了族群生死存亡的時刻了。

早哈、虎失忽連忙帶人返回部落,召集族人商議對策。

克木已有六十餘,看多了風雨,面對驚慌失措的早哈、虎失忽‎​​‎​‏‎‏​‎‏​‏‏‏等人,輕蔑地說:「明軍是不會打過來的,他們不善於森林作戰,更不會爬山。」

虎失忽看著老頭子,問:「若明軍當真打過來了該如何?」

克木冷笑著說:「他們來了又能如何,明軍不是蒙古人,不會騎射,他們不過是奔跑在草原上的兔子、野豬、白羊罷了。我們有族人八百,控弦二百五,猛虎見了都要掉頭逃竄,還怕他們不成?」

早哈、虎失忽等人想了想也是,咱們連虎豹都不怕,明軍那點人算什麼,敢來,就射死他們。

重重森林,封閉了無數訊息。

哪怕是使臣招撫,好話說盡,威脅說盡,最後通牒也給亮了出來,但在許多女真部落人眼中,明軍是弱雞。

他們的邏輯是,蒙古人比女真人強,女真人比大明人強。打不過蒙古人,還不能欺負個弱的?

克木很是高興,正是自己的智慧避免了族群的遷徙,保住了考朗的家園。

早哈、虎失忽放心了,白天還是照樣掏鳥蛋,捉泥鰍,打點野味,天一黑,男人的嚎叫,女人的回應,就開始傳開。

日子一如往常,該幹嘛還是幹嘛。

搬家,那是個笑話。

這一日清晨,十二歲的倫脫見哈早等人出去狩獵,自己則偷偷拿了一把弓,鑽入了樹林之中,準備打一隻兔子送給自己的妹妹。

倫脫熟悉森林,穿過一顆顆大樹,踩著積厚的樹葉,時不時停下來看看,如同一隻尋找獵物的狼。

突然,倫脫停下腳步,彎下腰,用手撥開草叢,撿起了一顆豆粒大小的褐色東西,食指和中指捏了捏,略有些彈性,放在鼻子前聞了下,又猛地丟下,用手扇風,呸了一口:「沒錯了,這附近有兔子。」

隨著摸索,倫脫越發遠離部落。

兔子白天不怎麼活動,多是在晚間出沒。

倫脫找了一棵大樹,爬了上去,坐在樹枝上,晃悠悠地等待著天黑。

天地是如此的寂靜,世界是如此的平和,這裡的一切顯得勃發而有生機。倫脫喜歡感覺這個世界,喜歡用力的呼吸,喜歡弓箭,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狩獵第一的勇士,然後迎娶自己喜歡姑娘。

夜,緩緩降臨。

清冷的月升起。

倫脫剛想從樹上跳下去,準備狩獵兔子,卻聽到「咔嚓」一聲,不由地循聲看去,只見遠處林中走來兩人,鬼鬼祟祟,不像是什麼好人。

「這是,手-弩?」

倫脫看清楚了對方手中端著的武器,不由地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藉著樹冠擋住對方的視野。

軍士越來越接近,倫脫越來越緊張,看清楚了,這些穿著盔甲,武器齊備的人,他們是明軍!族裡的老人說明軍都是兔子,可現在看他們的武器,不像是兔子的爪子,倒像是老虎的爪子。

沙沙聲不斷傳出。

倫脫看到了平生以來最恐怖的一幕,數不盡的明軍從森林之中如潮水一般緩緩湧了過來,他們踩碎了月光,踏著夜色而來!

咻!

‎​​‎​‏‎‏​‎‏​‏‏‏一支箭射來,倫脫連忙避閃,卻忘記了這是在樹上,腳下失去支撐,仰著墜落。

咚!

沉重地摔在地上,幸是土地鬆散,腐葉多,沒有摔疼。

可當倫脫剛剛坐起來,想要伸手撿起一旁的弓時,卻看到了一隻腳踩在弓身上,微微抬頭,便看到了一名威嚴的軍士。

楊文緩緩走了過來,抬手揮退近衛,看著倫脫詢問:「你是哪個部落的少年郎?」

倫脫緊張至極,看著周圍凶神惡煞的明軍,壯著膽子喊道:「我,我不怕你們這些兔子!」

「兔子?」

楊文有些摸不著頭腦。

一旁的指揮史張含走了過來,接過軍士遞回來的箭,插在箭壺中:「女真讓將我們視為兔子,他們這是將我們當做獵物了。」

楊文恍然:「哦,原是如此,獵物竟有了獵人的錯覺,看來前面定有部落在等著我們。」

「前面的女真部落居於考朗一百六十餘年,可謂是世代居於此。聽聞這個部落有些骨氣,逃竄、遷移的女真部落不計其數,但這個部落卻巋然不動,想來是有些倚仗。」

張含嚴肅地說。

另一位指揮史是薛耕提著一隻兔子走了過來,豪爽地說:「倚仗,野人女真能有什麼倚仗?」

「兔,兔子。」

倫脫見到兔子,想起要帶兔子回去給妹妹的事了,臉上透著人畜無害的柔弱。

張含眼神一眯,抬手抽出一根鐵箭,踏步上前,猛地刺入倫脫的心臟,握著熱血,張含啐了一口:「什麼東西!」

薛耕白了一眼張含:「他說的是我手裡的兔子,你殺他幹嘛?」

張含狠狠瞪了一眼薛耕,抓起倫脫的左手,正緊握著一柄小巧的刀。很顯然,這是一個善於偽裝的孩子,他已經有了獵人的經驗。

楊文看著死去的少年,並沒有說什麼,只是抬頭看向東北方向,下達了簡短的命令:「考朗休整。」

「領命!」

張含、薛耕等人齊聲答應。

這個命令的下達,意味著居住在考朗的女真部落活不過今晚了。

大明軍隊徐徐前進,不到一個時辰,便抵達了考朗。

這是一個並不算大的部落,夜間也沒有多少的防備,在明軍包圍起來的時候,還沒有一個人察覺。

楊文看了看夜色,對等待命令的眾人說:「想多睡一會,就乾脆利索地結束戰鬥。」

張含、薛耕等人露出了殘忍的笑,接連作戰與趕路,大家都很睏乏,眼下有機會多休息下,可不能錯過了。

沒有衝鋒號角,沒有震天的喊殺聲,大明軍士用弓箭解決了幾個不起眼的巡哨之人後,就堂而皇之地走入了部落中心,軍隊分散開來,隨後踹開並不皆是的木板門,將驚醒的男人給殺掉,女人與孩子拉出來。

戰爭沒有仁慈,也沒有人性可以講。

只要是反抗的,無論是婦人,還是孩子,迎接他們的都是無情而冰冷的屠刀。說什麼文明之師,那只是對聽話的,‎​​‎​‏‎‏​‎‏​‏‏‏不反抗的人來說。

哈早聽到了動靜,抓起長槍衝了出來,看著到處都是明

軍,看著婦孺被拖拽出來,孩子的喊叫聲,婦人的淒厲聲,男人絕望的呻吟聲。

部落,完了。

哈早看著慘烈的一幕幕,渾身的血開始沸騰起來,吶喊一聲,便朝著明軍殺了過去,可還沒到近前,一個端著手-弩的軍士就瞄準了哈早,咻得一箭,哈早倒飛了回去,軍士也不知道這是頭領,只知道這個頭挺值錢的,腰刀揮起,血光噴出!

這一夜,野人女真考朗部落遭遇了毀滅性打擊,一應老人、青壯全部被殺,而婦人、孩子也折損三成。

從這一天起,這個部落已經事實上不存在了,被強硬的武力直接抹殺。

楊文下令軍士挖坑,埋葬了這些死人。

這種舉動並不是給他們入土為安,而是因為這裡未來將會有移民抵達,看到一堆骨頭架子算什麼事,嚇壞他們怎麼辦。再說了,夏日將至,人不埋了容易發臭,萬一起了瘟疫,更是麻煩,索性埋了,一了百了。

考朗部落的覆滅並不是個例,一個個小型的野人女真部落在大軍整建制的清掃之年,毫無抵擋之力,死的死,逃的逃。

受明軍窮追不捨,沿松花江清剿的戰略影響,依賴於松花江生活的野人女真各部落終於意識到,任由明軍趕鴨子一樣趕自己,遲早會死掉。

為了活下去,唯有相互幫助,彼此協作。一個部落不是明軍的對手,那就兩個部落,兩個不夠就三個,五個,十個!

想要活命,想要保住家園,就得抵抗明軍!

楊文在進軍兩個月之後,終於遭遇到了一些像模像樣的抵抗,零散的女真部落終於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形成小規模的女真部落。

面對這一變化,楊文很是高興,明軍總不可能到處遊擊,東跑西竄,分散兵力是大忌。現在好了,女真竟然抱團了。

抱團好啊,怕的就是你們不抱團,流竄不好抓。只要集中起來,就能畢其功於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