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戶趙真看著霸氣側漏的薛夏,竟感覺一股寒氣從腳下莫名生出。

風變得犀利,直割人臉。

千戶張英萬萬沒想到,朝鮮軍士都來了,大明安全域性的人竟還是如此彪悍,這群人不怕死的嗎?

「啊——」

市舶司衙署內傳出了一陣淒厲的慘叫聲,趙真目光陰翳,咬牙說:「最後一次警告,讓開!」

薛夏冷冷地看著趙真,如一座氣勢逼人的山。

嘩啦啦!

一陣腳步聲傳出,高鎮帶軍士從市舶司內湧出,一個個水師將士不是端著已上了箭的手弩,就是端著火銃。

市舶司的圍牆之上,露出了一個個腦袋,一根根火銃對準了朝鮮軍隊。

高鎮左手提著盾牌,右手押著腰刀,走上前對趙真、張英等人說:「朝鮮市舶司為日本倭人提供通商憑證,涉嫌協助倭寇欺辱大明!今日安全域性奉旨特來查案,別說是你們這群人在這裡,就是李芳遠親自來了,大明也不會退讓一步!想動手,想清楚後果!」

趙真正是驚駭,聽到這些話,立馬看向張英:「此事當真?」

張英有些驚慌,大明人來這裡竟是為了這檔子事,李一府不是說小事,沒危險嗎?

該死,這不是把人往死裡坑嗎?

趙真看著支支吾吾的張英,明白過來,是朝鮮市舶司的暗中操作觸怒了大明,氣急敗壞之下,抬手就打了張英一巴掌,揮手讓身後軍士放下戒備,上前兩步:「無論此事是否為真,這裡畢竟是南浦市舶司,歸朝鮮王國管轄,還請天朝安全域性就此離開,我等定奏報大王,徹查清楚,給大明一個交代。」

薛夏凝眸,眼前的傢伙竟不是一個粗魯的莽夫,看來朝鮮中還是有些幹臣干將,只不過這種人才,為何會淪落到看管市舶司?

見氣氛有所緩和,薛夏抬了抬手,大明軍士將火銃、弩箭收起,站在原處。

「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這件事的後果,若是這批倭人在大明行刺皇上,整個朝鮮都不能承受大明的怒火!我奉勸你帶人離開,莫要影響安全域性查案。」

薛夏板著臉,收刀入鞘。

趙真有些為難,低聲說:「李一府是李從茂的侄子,可不敢受了傷。」

李從茂?

薛夏知道此人,朝鮮武勳中人物,當年大明水師進攻對馬島、壹岐島之前,就是此人負責提供情報資訊。

算是水師的老熟人。

薛夏沒給李從茂面子,別說李一府是他侄子,就是他親兒子,這事是他做的,就別想善了!

顧雲匆匆走了出來,對薛夏低聲說:「招了。」

薛夏微微點頭,看著面色難看的趙真:「可有膽量進去聽聽?」

趙真見明軍水師威武,裝備齊全,還帶了火銃這種火器,料定是打不過,可李一府不能死,只好硬著頭皮說:「這裡是朝鮮市舶司,有什麼不敢去的!」

薛夏呵呵笑了笑,轉身踏入市舶司,趙真、顧雲等人跟了進去。

在很短的時間裡,姜楠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兩隻手不自然地扭曲著,就連腳指頭上也插滿了竹籤。

趙真看到這一幕有些憤怒,這畢竟是朝鮮衙署裡的官差,還是一個副提舉,大明直接就上刑,這不是打朝鮮的臉嗎?.z.br>

「說吧!」

薛夏看著姜楠,冷冷地說。

姜楠看到顧雲,哆嗦起來,想都沒想全交代了:「是李一府開具的商人憑證,並由我與張英千戶暗中送到商船之上,我只收了阿祖等人三十兩銀子。」

薛夏看向趙真:「聽清楚了吧?」

趙真苦

著臉,無言以對。

胡遁走了過來,對薛夏說:「有情況。」

薛夏帶人進入房間。

趙真看到了李一府,此時的他一臉驚懼,蜷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雙手雙腳都還在,衣服也沒破,臉上也沒劃傷,不像是用過刑。

胡遁看著李一府,大喝一聲:「說,到底是誰讓你給阿祖、肥富等人開具商人憑證,將他們送往大明的?」

李一府似乎遇到了極是恐怖的事,雙手抱著頭,淒厲地說:「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奉大王的命令辦事,我只是奉命辦事,不關我的事,別過來,別過來!」

趙真臉色一變!

薛夏、顧雲的目光瞬間湧動出殺機!

李芳遠?!

朝鮮國王!

幕後主使竟是此人!

薛夏如何也想不到是這個結果,原以為是朝鮮市舶司被倭人收買,賺點外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能料想,這背後的水竟是朝鮮國王李芳遠放的?

趙真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國王李芳遠還算是一個開明的大王,是一個有智慧的大王,怎麼可能做出如此不著調的陰損的事?

還有,李一到底遭遇了什麼,明明沒有什麼傷痕,為何成了這副鬼樣子,似乎被什麼東西嚇破了膽。

若真是李芳遠吩咐他辦的,這將是他最大的秘密,可他竟然連這個秘密都守不住!

薛夏看向顧雲:「將人帶上,我們回家!」

「不能帶他們走!」

趙真出聲攔住,掙扎了下,對薛夏說:「還請借一步說話。」

薛夏跟著趙真到了偏僻處。

趙真有些痛苦地說:「這件事,就止步於李一府吧,若牽扯到大王,其影響實在是過大,一個不慎,就是無數生靈塗炭。還請將軍憐憫蒼生,高抬貴手。」

面對請求的趙真,薛夏搖了搖頭,堅定地說:「我是安全域性的人,是皇上的人,掌握了什麼情報,自然彙報什麼情報。若你真的在乎朝鮮百姓,就應該去松京問問你們那位大王,為何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做如此陰損之事!」

趙真苦澀,想要勸說薛夏,卻也知語言蒼白,只好看著薛夏離開。

無力阻攔。

朝鮮南浦市舶司提舉李一府,副提舉姜楠,水師千戶張英,直接被水師將士給抓起來,旁若無人地帶到碼頭。

趙真親眼看著這些人上了船,看到大明戰船收起了神機炮,聽到了蒸汽機的氣鳴,隨後隨著黑煙滾滾,三艘大明船隻離開了港口。

麻煩大了。

毫不知情的副提舉趙坤因為不是李一府的心腹,竟逃出一劫,看著被抓走的李一府等人,趙坤雖然擔心,心裡卻也有些高興。

上面兩個都走了,自己可就是這市舶司的提舉了……

趙真板著臉,對趙坤說:「你來擬寫文書,奏報大王。」

「我……」

趙坤一點好心情頓時消散無蹤。

市舶司都被大明弄殘了,丟盡了臉不說,李芳遠的秘密又暴露出來,他看到文書之後,還不得暴跳如雷,將知道這些醜事的人全都踢得遠遠的,至少這輩子是不想再看到與這件事有關的人……

趙真轉身就走,回去也得寫文書,畢竟是看門沒看好,還差點與大明水師打一架,事情原委還得告訴李芳遠,讓他早點拿主意,應對大明即將爆發的怒火。

南浦距離松京不遠,一百五十里,快馬都不用一天。

李芳遠運氣不錯,至少他睡了一個安穩覺,到第二天才看到南浦市舶司趙坤、衛將趙真的奏報,嚇得臉色慘白,直接罷了朝會,傳召河侖、康澤、李茂等人商議

對策。

河侖早前並不知情,瞭解到情況之後,心裡將李芳遠罵了十八遍,不知道往日裡聰明的大王怎麼如此糊塗,明明知道大明與日本國有仇,明明知道代轉日本國一封信給朱允炆他都發怒,現在你竟然直接送人過去!

送人就送人,你好歹少送幾個,一下子四十多,都能組成一個小型突擊隊了,萬一這群倭人搖身一變成了倭寇,在金陵鬧事咋辦?

李芳遠也鬱悶,還不是足利義持那一封信寫得好,又是送錢,又是答應送對馬島、壹岐島的,自己也想擴張點領土啊。

康澤差點吐血,對馬島、壹岐島你也敢覬覦?

那裡是大明水師打下來的地方,也是插過日月旗的地方,在大明的水師作戰輿圖裡,對馬島、壹岐島都被標註為大明領土,我的大王啊,你怎麼敢想得到這裡的?

李芳遠長吁短嘆,一臉愁容:「你們倒是說說怎麼應對吧,我們必須早點派使臣前往大明說明情況,請罪,否則……」

河侖清楚,現在不是讓李芳遠自省的時候,必須想辦法應對即將到來的麻煩。

大明安全域性帶走了李一府等人,天子朱允炆一定會知道李芳遠乾的蠢事,如果不能擺平這件事,朱允炆很可能以此為藉口徹底將朝鮮踢出藩屬國序列,到那時候,大明有一萬種理由可以打到松京!

「我認為此事務求快速處理,拖的時間越長,對我們越是不利。」河侖謹慎地思索著,然後對一籌莫展的李芳遠說:「當寫國書請罪……」

李芳遠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點了點頭。

藩屬國給宗主國請罪不丟人。

康澤緊張地說:「只寫國書請罪,恐怕不足以消除大明天子的怒火,為今之計,最好的辦法是送王子前往大明。一是說明情況,二是作質,以護佑朝鮮國不受征討……」

李芳遠愣住了,不過是送了幾個倭人去大明,怎麼連自己兒子都要成人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