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秋葉落。

宗人府點了火,一個人在火中沐浴成灰。

朱允熥的妻子趙夫人跪在寶慶公主殿外,內侍端來了烏頭粥。粥吃完了,內侍將屍體抬走。

內侍去了朱允熥府上,端著兩杯糖水,灌入十二歲、十歲孩子的口中。

趙思禮、狄屠、趙彝等全家去了菜市口,鬼頭刀下,一筐筐的人頭搬運了許久,劉季箎、盧淵、方賓、王佐等男丁悉數被屠,籍沒家產,女子發配西疆……

至於棋手朱坐照,則被送到醫學院,成為了活體解剖第N人。

盛寅一直都在研究活人動手術的諸多問題,現在可以安排了,至於朱坐照會被開合多少次,活多久,那是個醫學問題。

八月,金陵紅。

朱允炆這一次沒有懷柔,沒有手軟,安全域性關押的白蓮、陰兵之人,始終不開口的劉伯完等人,也不需要再開口了。

有好事者說:

砍人頭太多,鬼頭刀換了九十九把。

金陵外,出了八千無名墳。

無論傳言是什麼,夾雜了多少水分,但大屠殺是事實存在的。

朱允炆不能不殺!

這一次幾乎要了自己的命,幾乎要了朱文奎的命,不,是幾乎要了全家人的性命!

事關身家性命,事關國本,該死的都去死吧。

安全域性日夜活動,翻找殘存的古今、棋手餘黨,然後奏報,然後殺掉。

淮安衛為何會成朱允熥的私兵而無人察覺,這些軍隊如何過長江,如何進入金陵城,如何進入皇宮!

這背後的漏洞不是眼瞎,而是有人故意而為之。

不管是不是古今的人手,他們沒有盡到自己的本分,這就足夠殺頭了。

漫長的十一年,漫長的明爭暗鬥。

朱允炆想起定遠第一次出現古今,想起定遠的白蓮造反,想起青州死去的軍士與百姓,想起齊王、周王。

結束了,都結束了。

值得一提的是,天界寺在夜間起了火災,也不知道這些和尚是念經太過用心了,還是睡覺太深沉了,反正全都葬身火海,竟沒一個人跑出來。

恢宏的天界寺就此毀於一旦,金陵城少了一處盛景,倒是大報恩寺與英烈碑更顯熱鬧。

「滿盤皆輸。」

丹陽子苦澀不已,在秦淮河上尋了一小船,準備離開是非之地。

笛聲悠揚,順著水面爬到了船艙。

丹陽子起身,站在船頭看去,只見岸邊一個白衣女子,衣袂飄飄,手持玉笛正吹奏著曲調。

女子收起玉笛,摘下帷帽,看向船上的丹陽子,淡淡地說:「你倒是一個能藏的,古今都死了,你還活著。」

「白依依?!」.

丹陽子惶恐不已,想都不想就跳向河裡,只不過一條長鞭飛至,纏住丹陽子的身體,猛地帶至岸上!

叢佩兒看著少了一隻耳朵的丹陽子,對龐煥說:「這就是丹陽子,那個鼓動齊王造反,又投靠棋手的傢伙?」

龐煥拿起畫像對比了下,沒錯,就是他。

寶慶公主茶飯不思,消瘦得很,見到朱允炆就哭,總覺得是自己差點害死了他。朱允炆為了安撫寶慶公主,讓朱高熾入了宮,在兩個人輪番開導下,才舒緩一些。

朱高熾回到武英殿,看著依舊有些虛弱的朱允炆,感嘆道:「皇上對朱允熥早就起了疑心吧,在寶慶公主落水之後,皇上曾問過魚的事,臣告訴過皇上,是朱允熥外出金陵之前委託臣送入宮內的。」

朱允炆起身,走向朱高熾:「你懷疑朱高煦,不也需要證據。若無明證,如何讓

人信服。朕不冒險,朱允熥又怎麼會浮出水面?」

朱高熾心有餘悸:「說實話,臣到如今尚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如同一個夢。可仔細想想,在國子監時,我、朱濟熺、朱允熥三人同居一室,他確實與外面聯絡從未斷過,後來朱濟熺出事,是因李芳英牽連,而李芳英之所以吃準朱濟熺喜歡古老的匠作書籍,恐怕也是朱允熥暗中告知。」

「罷了,事情已經結束,這段時間,你帶寶慶回燕王府住一段時日吧,等宮裡的血腥味散了,再接過來也不遲。」

朱允炆安排道。

「臣領旨。」

朱高熾肅然答應。

「捷報,漢城捷報!皇上,漢城捷報!」

內侍急匆匆跑來。

朱允炆起身,走出武英殿外,宮外已傳出了喜慶的歡呼,解縉、楊士奇、夏元吉等人紛紛自值房趕至武英殿。

盛監等十二騎進入皇宮,翻身下馬,帶著捷報文書至武英殿,見皇上在殿外等候,連忙帶軍士行禮:「皇上,臣盛監,奉抗倭總兵張輔之命,特來傳捷報,漢城大捷,倭軍死八萬!朝鮮境內倭寇主力基本殆盡,剩下殘兵正在征討之中!」

內侍接過捷報文書,轉呈朱允炆。

朱允炆接過文書展開看去,越看臉上笑意越濃,到最後,忍不住誇讚:「張輔,朕之藥師!好,好,好!」

藥師者,唐李靖也。

解縉、楊士奇等人接過捷報文書傳看,一個個都興奮不已。

這一封捷報比預期來的時間晚了許多,這與張輔採取的策略有關,也與漢城的城防有關。

張輔率大軍包圍了漢城,將八萬餘倭寇堵在城內,之後除了外坑道,安排火銃手、八牛弩、弓箭手防守,就沒了任何動靜。

連火器都沒用,就一味封城。

只要有人出城,那就是火銃、虎蹲炮、八牛弩、弩箭、弓箭一起招呼。

只要沒人出城,倭軍在城牆上撒尿都沒人理。

張輔不著急,反正明軍後勤跟得上,但城內的倭軍就不好過了,糧食就這麼多,人卻不少,最主要的問題是,漢城裡面死人多,前段時間還管殺不管埋,嫌屍臭躲在城外駐防,可明軍強勢而來,四面合圍,倭軍不得不鑽到了城內。

雖說八月中秋都過了,可天氣並不算寒,死去的朝鮮軍士的屍體一直在腐爛。蚊蟲滿天飛,吃完死人還吃不飽,就只能吃活人去了。

倭軍之中出現了瘟疫,不少倭寇拉肚子,臨死都沒提起褲子來。

活著的倭軍也不好受,再節省吃糧食,也不夠幾萬人吃的,出又出不去,躲在城裡只能餓肚子。

到了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

倭軍只能手動製造軍糧,還是肉糜。

至於哪裡來的肉,不言而喻。

張輔的捷報寫的不是陣斬八萬,也沒說殺敵多少,只是說倭軍死八萬,這是一句令人含混不清的話,也是一句令人浮想聯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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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椰小胖不太胖打賞,驚雪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