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關以東,威遠堡。

多爾袞的殿帳現在已經設在了山海關外,歡喜嶺腳下的城堡威遠堡。他的十餘萬八旗大軍,則在歡喜嶺周圍紮下了營盤。滿洲兵的四色戰旗迎風而展,一眼望不到邊。帳篷、篝火、炊煙,還有此起彼伏的戰馬嘶鳴......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訴山海關上的人們,戰無不勝的八旗天兵已經到了!

不想死的話,那就趕緊的,剃髮降清,開關以迎王師吧!

雖然兵威赫赫,而且山海關那頭還有另一夥來要守關將士性命的大順天兵。但是入住威遠堡的多爾袞卻有點小鬱悶,因為他剛剛從山海關上來的祖澤溥那裡得到了一個確切的壞訊息。

大明朝原來還沒有滅亡!

因為崇禎皇帝和太子朱慈烺還活得好好的!

不僅活著,手裡還有兩萬精兵,還有兩百艘戰船,而且還在天津衛打敗了流賊的追兵。

另外,領導大明朝廷突圍和在天津擊敗流賊追兵的並不是崇禎皇帝,而是撫軍太子朱慈烺!

也就是說,大明朝廷已經換了實際控制人。“明君”崇禎被架空,一個陰險狡詐的不孝太子掌了實權。

而更讓多爾袞頭疼的是,山海關上此時還多了個大明定王!

從一開始,吳三桂、王永吉這兩個奸人就躲在十三歲的定王朱慈炯背後,以他的名義和滿洲交涉。

而今天帶著禮物抵達威遠堡的祖澤溥依舊拿著以定王名義寫的國書,來和多爾袞商量借兵事宜。這可有點讓多爾袞為難了。

原來在趕赴山海關的途中,多爾袞已經和范文程、洪承疇商量好了。一定要迫降吳三桂,還準備封吳三桂做平西王。

可是現在吳三桂這個奸賊不承認自己是山海關上明軍的老大,而是捧著一個小孩子定王當擋箭牌。這讓多爾袞很為難啊,他能封吳三桂,但是封不了定王朱慈炯啊。

而且崇禎和大明朝廷都在大沽口也是個問題——定王、吳三桂、王永吉、高第這些人隨時可以浮海而走。

千古艱難唯一死啊!因為怕死當漢奸的大有人在,如果可以跑去江南繼續花天酒地的,誰他N的投大清當漢奸?

特別是那個吳三桂,妹妹眼看就是大明撫軍太子的正妃了,將來就是大明皇后。他只要帶上三兩千家丁南下,還怕沒有榮華富貴?

所以多爾袞也不能把山海關上的那幾位逼急了。要不然他們都跑了,山海關上的部隊沒準就投降了李自成,到那時多爾袞的死期就近了——不是被李自成打死,而是被大清國上層的那群王爺、貝勒、貝子聯合起來弄死。

因為大傢伙支援他當了大權獨攬的攝政王,就是指著他帶領大家入關去把北京城搬空的,結果讓人堵在山海關進不去了,他回去還能活命?

一想到自己這麼英明一個攝政王,搞不好就吳三桂、王永吉這倆奸賊給坑死了,多爾袞一下就鬱悶起來了。

正鬱悶的時候,范文程和洪承疇兩個老漢奸已經聯袂而來了。

和多爾袞的鬱悶不同,兩個老漢奸卻是喜氣洋洋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來看多爾袞笑話的?

大清攝政王見了他們氣兒就不打一處來——走山海關入口就是他們倆的主意啊!

現在這情形,繞道燕山北麓也來不及了,真是可恨!

“臣為攝政王賀,為大清賀!”

“大捷在即,臣為攝政王賀。”

兩個老漢奸也不看攝政王的臉色,上了就躬身行禮,還說著賀詞兒。彷彿大清已經定鼎北京似的!

“有什麼好賀的?”多爾袞氣呼呼的,“山海關上還有個定王......天津大沽口那邊還有明朝的朝廷。吳三桂、王永吉依舊不肯剃髮降清,只說借兵助剿。”

有點獐頭鼠目的洪承疇明白多爾袞的心思,當下呵呵一笑:“飯要一口口吃啊,仗也要一場一場的打。

我大清的當務之急,就是三個,一是拿下山海關;二是打掉李自成的精銳老營;三是把明朝關寧軍控制住。

至於吳三桂、王永吉是不是剃髮降清並不重要......而且現在強迫他們降清也不是上策。”

“這話怎麼說?”多爾袞問。

洪承疇道:“如果吳三桂、王永吉剃了發,大沽口的明朝皇帝和太子就沒有指望了......他們要沒指望了,就會浮海南下。讓他們到了南京,大清再要拿他們就困難了。特別是那個撫軍太子頗有一點才幹,沒準能整頓局面,經營出一個半壁江山來。我大清難道就安於一個北朝嗎?”

啥?有一個北朝還不滿意?有一個北朝半壁江山的局面,本攝政王就開心死了......

多爾袞翻了翻眼皮,心道:你個洪承疇比本王還黑心啊!你還想一統天下?

“那吳三桂、王永吉不剃髮,崇禎父子就會留在大沽口不走了?”多爾袞沉聲又問。

洪承疇拈著鬍鬚笑道:“老臣有把握可以略施計謀,誑崇禎父子往北京而來......到時候只要讓八旗天兵在中途劫殺,就可一舉將其誅拿獲。到時候攝政王只需封崇禎父子一個親王爵位,圈在北京,讓他們繼續享受富貴,大明各地就可以傳檄而定了。”

其實封親王圈養云云的,都是套話——崇禎是洪承疇的故主,如果洪承疇說要把崇禎弄死,就顯得不夠厚道。所以得說圈養,養著養著就風光大葬了,也是天命使然......

“怎麼誑?”多爾袞追問。

洪承疇道:“此事不難......只需在敗闖逆後,暫不入北京城。同時再遣使大沽口,和崇禎父子約定歲幣及犒賞之事即可。

崇禎父子聞天兵只圖金銀財帛而無意關內土地,一定會返回北京,至少會回到天津。”

“崇禎父子會上當嗎?”多爾袞又問。

“一定,額,應該......會的!”洪承疇忽然也有一種拿捏不定的感覺了。如果現在大沽口那邊眯著的是崇禎,那他有十成的把握,可是現在換成了一個“囚父殺弟(借刀殺)”的朱慈烺,還真有一點不好說了。

“那吳三桂手底下的幾萬兵馬怎麼辦?”多爾袞遲疑著問,“萬一他們回到崇禎父子手中,我大清天兵還能拿下崇禎父子?”

洪承疇笑道:“關寧軍的家眷都在山海關,山海關到了咱們手中,關寧軍的家眷就被咱們控制了。

而且山海關之戰必然是關寧軍先和流寇消耗,待其兩敗俱傷後再出動八旗勁旅。王爺覺得吳三桂敢用疲憊損耗之兵和天兵對抗?等天兵入了關,王爺就可派吳三桂率萬餘騎兵並兩萬八旗兵追擊流寇,不讓吳三桂的兵馬入北京......而吳三桂留在山海關的步兵,不僅群龍無首,還有八萬天兵看守,還不是任憑王爺擺佈?

等到崇禎父子被我大清所得了,吳三桂還不是為王爺所用?”

多爾袞小眼睛眯著,細細琢磨了一番,終於朗聲大笑了起來:“妙啊!真是妙啊!洪先生果然是我大清的諸葛孔明!”

就在這時,帳殿之外傳來了通報的聲音:“稟攝政王,山海關上又派來了使者,說流寇大軍已經離開紅瓦店營地,正往山海關西的石河灘進發,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