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政道靜靜的聽歌,眼睛呆呆凝望娛樂街頻頻閃爍的霓虹燈,一句話也沒有說。

小喜子仰頭把瓶中的悶倒驢一飲而盡,表情和和語氣都有些悲涼,“情獸,我不想再當個好人,當好人太他媽累了。”

周政道捏著煙屁吸完最後一口,輕吐沾在嘴角邊的煙沫,緩緩噴出淡淡白色煙霧。

千萬愁,愁極在心頭。歲月不知人生難,煙霧空若眼前花,嫋嫋搖曳靜室斜。

迷濛中,周政道想起在獄中服刑時,刑老曾經對他說的幾句話:不要抱怨你的人生多舛,不要抱怨生活對你的不公,不要抱怨社會的冷酷無情。現實有太多的不如意,就算命運拋給你的都是垃圾,你同樣能把垃圾踩在腳底下登上世界之巔。

這一刻,周政道內心潛藏隱埋的慾望,悄悄開始生根發芽。

世上有兩樣東西最難填滿;汪洋與慾望,汪洋填不滿,體現的是它的包容,體量與博大精深;慾望填不滿,折射的卻是人的貪婪和醜惡。

這句話在周政道往後的餘生,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驗證。

周政道也喝下最後一口悶倒驢,抹了抹嘴角,不經意問道:“你家出事,小飛機和石狗子沒幫幫你?”

提著這倆貨,小喜子頓時來了精神,臉上的悲傷一掃而空,開懷大笑著說:“哈哈,你別提了,一提我就想笑。這倆貨可特麼逗樂。知道我家出事小飛機偷家裡的錢,石狗子偷鐵路翻砂廠的鐵球賣錢,兩人湊了小一萬跑著送到我家。沒多久一個被打的腚坑灌大蒜,一個讓單位記大過留置檢視,……”

“呵呵。”說到這倆貨,周政道心裡的陰霾漸漸驅散,青春的記憶浮現在腦海裡。

小飛機原名孫世健,長得尖嘴猴腮瘦瘦弱弱。

他還有個弟弟叫孫世樂。

本來爹孃起給兄弟倆起這名,是希望他們有生之年健康快樂。

可小飛機這貨在孃胎裡就有逆反心理,越讓我健康我就越不遂你願。

不是今天鼓搗著滲血,就是明天捅破羊水,折騰的她娘三天兩頭往醫院跑。

好不容易打針吃藥堅持七個多月情況有所好轉,這犢子又著急往外跑。

早產將近兩個月,出生的時候還沒有個小狗崽仔大。

而他的弟弟孫世樂到是名副其實,天天無憂無慮的樂呵呵,不是泡妞,就是打架……

小飛機家裡很窮,窮的就剩錢了!

在市裡開了倆家木材加工廠,還承包著郊外兩千畝的機械化農場。

只要負責這幾個兄弟的吃、喝、抽、打遊戲看錄影等娛樂消費。

石狗子原名石峰,純純的武俠小說迷。

當年“射鵰英雄傳”風靡大陸的時候。

這貨逃學天天往迴圈場的錄影廳跑,慢慢看的有些走火入魔,也開始修煉武功。

可他不修煉降龍十八掌,也不修鍊鐵掌水上飄。

而是跑到亂葬崗挖了五個骷髏頭,天天晚上坐在月亮兒地裡,盤膝打坐修煉九陰白骨爪。

還他媽嘴裡唸唸有詞:“天知道,水有連,氣脈三迴圈……”

當年他們四個人歃血為盟拜把子,興之所至建立“立棍會”。

結果棍兒沒立住,反倒天天痛並快樂的被人追著揍。

其中最為講義氣嘎嘎板正的石狗子,仗著自認為修煉至大成的九陰白骨爪,說最狠的話,挨最毒的打,鼻青臉腫的慘。

小喜子提議;“情獸,明天把那倆貨喊出來,咱哥幾個好好整點。”

周政道笑了笑道:“妥妥的,我也挺想那倆犢子。”

兩人又要了兩瓶啤酒,對著瓶吹聊起了青春時的趣事。

周政道和小喜子把酒言歡盡興而談,相擁話別已經發晚上九點多了。

周政道從兜裡掏出所有的錢遞給小喜子,“這些錢給李嬸買買點好吃的買點藥,算我盡的一分孝心。”

小喜子連忙搖頭推託,“情獸,這是幹啥,你剛出來還沒工作,手頭也不寬裕。心意我領了,錢我不能要。”

“咱們兄弟誰跟誰,給你你就拿著。”周政道不由分說的塞進小喜子的褲兜裡,打趣道:“咱們兄弟四個,啥時候分過彼此。不都是咱咱得;咱爹、咱媽、咱家、咱哥、咱姐咱,呃——我媳婦。”

“哈哈。小喜子大笑的釋懷道:“那我就不客氣了,說實話這陣我正為錢發愁……”

“行了。“周政道打斷話,沒讓小喜子再說下去,揮手道:“天不早了,趕緊回去吧,別讓李嬸在家擔心。”

小喜子沒在說什麼,彎下腰推起裝滿賴以生活的傢伙事兒的推車,漸漸遠去……

林海市的冬天經常大雪漫天。

起風了,鵝毛大雪又一次從空中緩緩飄落,落在周政道的肩頭。

大自然是怎樣建立的它們?竟如此的動人。

周政道不禁伸手,想看看這六瓣的晶瑩花朵是怎樣的姿態。

卻不料,它在掌心瞬間消逝,從指尖滑落。

即是曾經綻放的多麼絢爛,終覺逃不過消融的命運……

迷濛的雪路上,周政道奮力蹬著二八大槓,腦海裡浮現嫂子程菲兒的倩影。

程菲兒姣好的面容,高挑的身材。曾經還有有穩定的工作,令人羨慕的家庭出身。

本生活的應如這天空飄著的的雪花絢爛而多姿,但卻在命運的掌中逐漸淡化消融。

在周政道上初二的那個暑假,整整大他十三歲的哥哥,帶著才二十一歲的程菲兒頭次來到他家。

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撲靈撲靈的,睫毛卷密濃長,鼻樑挺巧,粉唇如櫻。

穿著米黃色胸口繫著蝴蝶的短袖兒上衣,水藍色的連衣裙,梳著兩條及腰的大長辮。

就像畫兒裡走出來的絕代佳人。

而周正毅除了個頭比較高,論長相則極其普通,放在人堆裡沒什麼顯眼的地方。

程菲兒在林業局福利待遇最好的基建科任職,父母都是高幹,哥姐也都是林業局各個重要部門的小領導。

而周正毅沒有工作是待業的小青年,人們口中無所事事的社會(gāi)街溜子。雖然家庭雖然還算可以,但絕對談不上門當戶對。

周政道那時很是奇怪,嫂子怎麼會看上哥哥這樣的人,就是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於是,沒談過戀愛,不懂感情的周政道,只能用神鵰俠侶李莫愁臨死的那句話,來詮釋哥哥和嫂子,在他心裡所理解的感情。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