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兒?”

破碎的記憶接起,眼前展開了一片花海,望不到邊的鬱金香與薰衣草交雜著,風起時,歌頌出金黃與淡紫的詩畫微浪,吹拂著安曉天心中沉睡數月的記憶。

“是我看錯了嗎?”

安曉天嘗試著往前踏了一步,軍靴陷進了沒過小腿的花海中,摸索著,終究是踩實了。

長期在軍營裡訓練,讓安曉天的大腦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但是眼前這藍天、花海、山丘,還有眼前這似遠非遠的背影,很難不讓自己放鬆下來,享受這突如其來的愜意,讓自己有時間,去回憶曾經的歲月。

歲月從他的發小劉宣與自己打通電話的那晚開始回溯,像一陣紫霞捲起的風,洗滌著全身,在幻境中,愛人楊夢的身形愈發顯現。

安曉天驚奇地發現,此時的自己居然感覺不到身體上任何的疲倦和傷痛了,他還清楚記得,白天每天在兵營裡的訓練讓自己累得差點掙不開眼,可現在的自己卻快步跑了起來,抱住前面那個女孩。

一襲粉紅色的長裙,長髮隨風舞動著,遠處那個背影,讓安曉天想起楊夢送自己上車,抬起頭望著自己時那清澈到閃著波紋的雙眸。就如盛夏的一泉清水,令安曉天沉醉到,遲遲不肯鬆手。

“夢夢!”安曉天迎上去,一把從後面抱住她,下顎抵在她的左肩,沉浸在愛人的髮香中,“夢好久沒見到你了,在看風景嗎……”

那個女孩似乎要轉過身,安曉天把頭挪開一點,期待地望著她逐漸清晰的眼角、嘴唇,接著是……

“夢夢?”

遠處的天際線上,整個藍天開始崩塌,花海和山丘最終交還給了一片虛無,一起消失的還有安曉天的愛人楊夢。

眼睛睜開後,只剩下被窗外燈光微照著的天花板與安曉天對視著。安曉天愣愣地看著它,它痴情地看著安曉天。

“浪費感情!”安曉天氣呼呼地抓起被子翻了個身,他睡在下鋪晃動得太厲害,導致上鋪的兄弟似乎被驚擾到了,猛地深吸一口氣,不過下一秒又回到了鼾聲之中。

安曉天再也找不到剛才的影子了,只能舉起手看看螢幕上的時間:4點23分。距離起床集合還有一個小時。

這個手錶是他在軍營裡撿到的,原本他不想拿走,但是一想到有了電子手錶,自己就可以與劉宣聊天,他終究還是為自己的私心開了後門。安曉天心疼地看著自己在軍營裡撿到的寶貝,螢幕上已經泛紅的電量提示,讓他果斷按下了關機鍵。

“再睡會……”

然而他剛合上眼,一陣刺耳的哨聲就徑直扎向他的耳蝸:

“起床!集合!”

張教官這樣的把戲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幾乎是成了刻在腦子裡的反射弧,各個寢室計程車兵想到張教官那豺狼般的大臉,哪有敢猶豫的,瞬間睜開眼,寢室樓裡的燈亮得比煙花綻放還快。

室友們紛紛起來穿衣疊被,安曉天剛好醒著,再加上自己一管雷厲風行的作風,幾乎是張教官哨子剛塞兜裡,他就已經下樓直奔訓練場。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安曉天依舊是第一個,無論是成績還是平時表現,他都是這一屆新兵中最優秀的特種兵。

畢接下來的一分鐘裡,新兵們接二連三的狂奔出來了,整整齊齊排成一個方隊,筆挺著腰桿子,誰都清楚接下來是什麼環節。

“不是我說你們啊,這一次比上次緊急集合,遲到了整整四秒鐘!四秒,在戰場上是什麼概念?”張教官看準前排一個腳沒放好的新兵蛋子,直接踢在他的小腿上。

“也許就是這四秒,敵人一個炸彈投下來,你們全沒了!還特種兵呢,我告訴你們,你們還遠遠不夠格!”

像這種訓話,反正新兵們是聽出老繭了。這張教官是出了名的兇悍,據說他年輕時參加緝毒行動,手中唯一的武器卡膛後,竟然徒手與五個手持兇器的毒販子在倉庫中搏鬥並周旋了長達十四分鐘,不僅堅持到了友軍支援,身上唯一隻有一處淺淺的劃痕,其實力可見一斑。

張教官走了一圈,又扶了扶一個士兵的帽子,說:“聽好了,我今天之所以緊急集合,是有事情要說明一下,我可不想浪費你們的訓練時間在這種事上。我今天有會議,不能陪你們玩了!”

“太好了!”四十幾個小夥子雖然動都沒動,可心已經激動得跳到嗓子眼了。

“不過,這可不代表你們能休息一天,想屁呢你們!”張教官帶了好幾屆新兵了,自己在新兵眼裡是什麼樣的存在,比自己長著幾根手指頭都清楚,他當然不會讓新兵們“歡呼雀躍”。

此話一出,新兵蛋子們心裡又是一沉。

“我請了一個特別嘉賓,白天,你們就跟著練!”

話音剛落,張教官身後的黑影里居然浮現出一個人的樣子,著實把大家嚇得不輕。

“又是什麼怪物啊……”安曉天想象著這位特別嘉賓熊腰虎背,滿臉絡腮鬍的模樣,只能祈禱今兒白天還能用腳走路去吃飯了。

然而,當那位嘉賓走到張教官身邊時,大家都難以置信地盯瞪大了眼睛。安曉天甚至還想給自己一巴掌——這是自己印象裡的教官嗎?

即使是穿著一身軍裝,束緊的腰帶,還有本人就近乎完美的身材,依舊能夠將女性特有的曲線展現到極致,身後的路燈照著她帽簷下邊半露的瓜子臉,甚至找不到一點瑕疵。左右擺動的胯部幾乎可以說幅度恰到好處,似乎是受過專業訓練一般。

說她妖嬈嫵媚,可人家冷酷的雙眼和雙臂環抱的姿勢就直接抹殺了這個概念;說她英姿颯爽,可人家的身材偏偏有一種宮廷寵妃的姿色。

無論怎麼定義,安曉天都感覺這個女人非同一般,恐怕來歷不淺。這裡畢竟是擁有全國最強特種兵部隊和最絕密軍事科技的軍事基地,安曉天相信自己沒見識到的東西還多著呢。

“大美女啊。”安曉天作為前排列兵,看得最清楚,“不行不行,不能這麼想,我可是有婦之夫。”他刻意眨了眨眼睛,警告著自己。

“好了,新兵蛋子們,人我請來了,至於能不能好好學,就看你們造化了啊。”

張教官扭過頭,向這位女人交代道:“喬安,好好折磨一下他們,他們沒見過的世面太多了呢。”

喬安點頭示意,稍微揚起了點臉龐,迅速審視了一眼包括安曉天在列的前排兵,似乎是在用眼神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幾十雙眼睛頓時驚懼萬狀地盯著這個女人。

“好了,解散!”

轉眼就到了飯點,安曉天和他的室友們坐在一起啃著饅頭。安曉天忍不住了,湊過去好奇地問:“這女人是誰啊?她剛剛一句話沒說,氣場比張教官還大!不好搞啊。”

他的室友小吳聽了,立刻將嘴裡的麵糰嚥了下去,露出憨厚的表情,操著一口廣東話給安曉天科普道:“不知道了吧?我跟你說,這個叫喬安的女人,說得謙虛點,是全中國最厲害的狙擊手!她帶領團隊蟬聯四屆“狙擊手冠軍盃”冠軍,擊斃過包括蝰蛇組織在內的犯罪頭目四人,憑藉自己一身槍法讓外界勢力不敢入境扶持蝰蛇,這叫讓人一個服氣啊!”

安曉天還以為他說完了,剛想表達些驚歎詞,結果小吳居然拍著桌子繼續說道:

“不止於此,她可是十八歲時參加過香港小姐海選啊,那身材!那臉蛋!喬安的身姿,可沒有男人會拒絕!據說她剛進兵營的時候,整個軍事基地都成了相親現場了!哎,不說了,老子今晚要做春夢了,嘶——”

小吳活潑可愛的樣子本來就找人喜愛,再加上他張口就來的談吐能力,逗得安曉天等人紛紛放下筷子,哈哈大笑起來。

“哎,不過。”小吳突然湊上前,頭伸到了桌子上方,其他室友見狀,也爭先恐後地湊在了小吳臉邊。

“我剛剛好像聽說,很多人對張教官這次安排很不滿。總得來說,就是……好像有人不服這個喬安。”小吳悄悄地嘀咕著,手擋在嘴邊跟室友們說道。

“嗬,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就知道了。”安曉天不以為然地率先靠了回去,“這裡可是全國有名的‘士兵熔爐’,誰要是不服,就拿拳頭說話咯。”

桌上突然沒聲音了,安曉天架起一口鹹菜,疑惑地抬起頭,幾根沒入嘴的菜根還在上下晃動著,像只兔子般機警地分析著室友投來的眼神。

“呃……我沒說我要去打,對吧?”安曉天攤開手,無奈地聳聳肩。

很快,又到了每天熟悉的訓練時間。

“集合!”喬安洪亮的聲音響徹著整個訓練場。士兵們立即從訓練場四面八方跑來,火速集合在了一起,等待著教官的指令。

“第一項,負重跑步3000米,立即開始!”

這是大家習以為常的訓練,然而今天眾人散開去拿負重物時,右邊突然傳來一聲極具挑戰口氣的聲音。

“報告!”

“講!”

“我想跟您切磋一下!”

大家一下子都放下了手中準備背在肩上的東西,齊刷刷地看著這個健壯無比的黑大個男生。

喬安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揹著手緩緩走到他面前,面無表情地仰視著他。

“你為什麼要提這個要求?”

“報告!”

“講!”

“我們堂堂特種部隊,為什麼要聽一個女人指揮!”

“這……”安曉天都看呆了——這傢伙自己認得,這位大壯可是這一屆新兵裡出了名的力大無窮,而且在入伍前就學過巴西卡波耶拉踢術,也因此,他一直是衝擊新兵整訓考核最佳士兵這一位置的有力競爭者。

不過,安曉天雖然力量不如他,但在綜合評分上可從沒讓任何新兵超越過,包括他。因為安曉天就是這一屆新兵的最佳成績保持者。

在大壯麵前,喬安這身形,感覺只配給他舉重用啊。

“好,來,出列!”喬安不動聲色地說。

“糟糕,”安曉天看著這個大壯。“要出事了。”

不出他所料,只見喬安一記側踹毫不留情地踢了過去,大壯竟然還穩當地招架住了!

喬安看了他一眼,而大壯看準時機,居然猛地彎腰下去,以手掌為支撐,整個人像一座拱橋,大腿已經拔地而起,直接朝著喬安的下顎踹去!

而喬安何等反應?面對巴西戰舞是沒有弓身躲避的機會的,她乾脆身體向後仰起,整個人一個空中翻滾,借勢在地上一個側滾翻,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喬安全身就像彈簧一般站了起來,來到了大壯的側面。

安曉天大吃一驚——從空翻到落地翻,再到彈射起身,更細節的是,一般人都只能往後閃躲,喬安閃躲的瞬間還改變了方向,翻滾到了側面!

這種技巧,到底是多熟練才能用得出來?

大壯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他所精通的巴西卡波耶拉踢術,進攻性極強,突出講求“致命”的背後,就是這種踢術的短板——容錯率較低。

大壯對自己出腿的速度非常自信,很可惜,他面對的是全世界都出名的特工、狙擊手——喬安。

喬安絲毫不留情面,直接高高躍起,以他格擋的手臂為借力點,竟然將自己全身拉上了與大壯頭部平齊的地方,隨後兩腿直接夾住大壯的脖子,帶著他原地一個三百六十度轉圈,將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被放倒的大壯還想站起來,但是喬安已經一個鯉魚打挺躍起,一腳死死踩住他的脖子,疼得大壯嗷嗷直叫。

“巴西戰舞,練得還算看得過去。繼續努力。”喬安鬆開腳,冷冷地說。

兩個好心的小夥子趕緊將他扶起來,緩緩回到隊伍中。

“去檢查一下,身體有問題我會出錢!”喬安對著那個人的背影喊。

只見一個個小夥子們呆若木雞,面對眼前這位大美女是吭都不帶吭一聲的。最後還是安曉天機靈,率先背起行囊與步槍跑了起來,其他人也跟著他開始跑了。

喬安讚賞地看了安曉天一眼。

“哈哈哈,喬安姐好身手啊!不過欺負新兵蛋子,這可不是你的作風哦。”喬安回頭,秦偉山笑著拍手,走了過來。

“哼,那個小子,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這種性格的人,八成都是富家豪門出來的,就該好好教訓一頓。你說是吧,偉山?”

“誒?!”秦偉山渾身一抖,把頭扭向一邊:“呃,今天陽光真好啊,啊哈哈……”

他當然忘不了他和喬安單挑的戰績。

秦偉山的父親是一個擁有上億市值的商人。但秦偉山並不稀罕他老爸的錢,他的夢想,就是當兵。

他差不多和喬安一屆進來的,喜好武術,至少除了喬安,沒人能在這裡和他五五開。他倆可以說是剛見面就熟絡了,不管是報國參軍的想法,還是在軍事上的天賦,兩人幾乎是一模一樣。

脫穎而出的兩人,現在只接手全國針對“蝰蛇”組織的打擊,以及一些境外的維和行動。時間久了,幾乎是搭檔般的關係了。

望著新兵們跑進了訓練道,兩人也閒聊了起來,然而才幾分鐘,喬安的通訊器卻響了。

“你好,王將軍……好,我這就叫他回來。”

秦偉山一臉疑惑:“咋了?”

喬安沒回答他,而是將通訊器的號碼撥向張教官。

張教官還想著開完會去車上補個覺哩,會議開到一半,他悄悄出來接通了喬安的電話:“喂?”

“王將軍讓你開完會就趕緊回來,有情況。一會我讓偉山把檔案發你。”

“那……”

“嘟,嘟……”

“他奶奶的!”

開完會,張教官只能罵罵咧咧地上了車,飛馳而來。他一路都在疑惑,到底是什麼檔案能讓王將軍都這麼著急?

可是當他回到基地,停下來翻看秦偉山發來的電子檔案時,不禁皺起了眉。

晚上七點

“集合!”

正在做仰臥起坐的小夥子們趕緊站成一個方隊。

“首先啊,恭喜各位!你們啊,也有任務了!”

這次,有新兵忍不住扭動了一下脖子。

“別瞪著個狗眼!我說真的,這不是演習!老兵們都去執行打擊蝰蛇的任務了,要不然還用得上你們這幫小兔崽子!”

“話不多說,在生風村,有村民舉報,近幾天總是有奇怪的身影在林子裡出沒,還有人舉報說看到有持槍者在山裡活動。警方派出無人機,捕捉到一個巨大的虛影,但很遺憾,無法判定是什麼。”

“無法判定?”安曉天感到很奇怪,還有軍方科技都判定不了的物體嗎?

“警方懷疑是蝰蛇組織的活動,強烈要求軍方予以配合偵察。注意,只是偵察,不到必要時候千萬別開火!你們還年輕,我可不想讓你們出事。今晚1點,準時出發!解散!”

夜晚1點

懸浮機將新兵營計程車兵們載了起來,出發了。

他們是距離生風村最近的駐紮部隊,其他最近的軍事基地趕來協助的話,少說也要等一天。張教官坐在安曉天旁邊,拍著安曉天的手背,一改之前嚴肅的神色,輕輕嘆了一口氣:“曉天,我很擔心這次任務……”

“放心吧,教官,偵察而已,出不了事。”安曉天笑笑,不以為然地說。

“不。”張教官將秦偉山發給他的照片遞給安曉天:“熱源顯示器裡,這些人都很高,而且體溫都不正常,40攝氏度左右。”

接著他又翻開一張照片:“這個人,只有一隻眼睛。曉天,我是真得擔心你們,特別是你,你是我的得意門生,我不希望我的雛鷹還沒起飛就斷了翅膀。我不想擾亂軍心,但我是真的擔心你。”“我給你看的意思就是……保護好自己。”張教官拍拍他揹著的軍用揹包,低下頭。

安曉天一看,模糊的照片中,這個人一身淺黃色,正盯著這個無人機攝像頭。而他的眼睛,長在面門中心朝上的地方。

安曉天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一種恐懼感湧上心頭。他望向窗外,希望人間的溫暖能給自己一點慰藉。

沉睡的小城依舊燈火通明。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楊夢。

“這時候,她應該睡著了吧。”他撥弄著自己防彈衣上的拉鍊,回憶起第一次與楊夢共枕時,自己輕攏起她的髮梢,望著她熟睡的臉痴痴地出神。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