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篡位者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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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差點兒就認不出來了。
在蕭宇的印象裡,當年的江夏王蕭子潛可不是這副胖得出奇的模樣。
當年他在大齊帝國也是叱吒風雲的人物,他和平西將軍崔慧景隨先皇舉事,剷除了禍亂帝國六年之久的蕭鸞一脈,使皇權重歸世祖一脈。
而後更是深得隆寵,權傾朝野,拜侍中,尚書左僕射,徵北將軍,都督荊湘司雍四州諸軍事,持節,開府儀同三司,江夏王,領荊州刺史,坐鎮江漢抵禦北方魏國。
只是後來權勢過重被先帝褫奪了兵權,而後回到了這天子腳下的京城做了一個安享富貴的王爺。
即使後來身子確實發福了,但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個模樣吧!
“怎麼樣?朕沒騙你吧!”蕭玉衡臉上露出得意的笑,那不像是個皇帝,倒像是個痞子。
蕭宇注意到自己的父王此刻正被關在一個特製的豬籠裡,他那異常肥胖的身軀被困在裡面根本就動彈不得。
而他應該剛過四十卻看上去像個花甲老頭,只見那滿頭花白的亂髮沒有了一點兒章法,而他那雙原本黯淡的眼眸在看到蕭宇之後突然泛起了光。
蕭宇努力剋制著內心的波瀾,他儘量讓自己看上去更像個傻子,他微微張開了嘴,等著那漸漸形成的津液往嘴角流。
“怎麼樣?認識他嗎?就是肥頭大耳的那個。”蕭玉衡一隻手重重地拍在了蕭宇的肩膀上,他似乎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而他那雙就像發瘋了一般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蕭宇。
蕭宇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扭過頭與蕭玉衡直愣愣地對視起來。
“看朕作甚啊!傻子,你到底認不認識你的阿父呀!你可知道他在我這皇宮裡過得有多好,整天有吃不夠的豬糧。”蕭玉衡看上去顯得有些不耐煩,“你可能不知道,朕給你的阿父改了封號,現在叫豬王!前朝劉宋也封過一個豬王,朕查過史料,跟你阿父比,那個劉彧根本就是頭瘦豬。你看你阿父,那斤兩,這才活脫脫是頭生豬,肥頭大耳,滿臉流油!嘿嘿......那你就是豬王世子了,趕快謝恩!”
謝你大爺的,蕭宇強忍住內心的怒火,而他卻衝著年輕的皇帝乾乾地笑了笑。
而蕭玉衡此時好像來了興致,他繼續說道:“哈,還有那兩個,一個是咱們的七皇叔,就是那個賊眉鼠眼的蕭子啟,現在也不是什麼九江王了,朕改封他為鼠王。還有……那位,咱們的堂兄蕭煒,看他那一臉千刀萬剮的死相,跟他那死鬼老爹一模一樣,朕留著慢慢折磨他,他就是死王了!”
對於這兩位,蕭宇與他們見面相處的時間本就很短,這倒沒有了聽到父親被侮辱時的那麼義憤填膺了。
“對了,朕還沒告訴你,這次讓你來幹什麼呢!”蕭玉衡說著便做到了火盆前,他的一隻手拿著個燒紅的烙鐵來回把玩著。
而站在身後的蕭宇真想一把將他的臉摁到火盆裡,但理智告訴他莫要輕舉妄動。
因為他敏銳地注意到兩邊燈燭照不到的地方似乎總有一雙雙眼睛正在一刻不停地盯著他們看。
“傻子啊,你沒聽到朕跟你說什麼嗎?”蕭玉衡突然扭頭望向了蕭宇。
“啥?”蕭宇又擺出一副傻像。
蕭玉衡冷哼一聲,他終於沒再喊蕭宇是傻子:“宇弟啊,朕昨晚做夢夢到了你,夢到了那年的華林園,咱們打架時的場景,還有魏國的那個清河王還有他那醜八怪妹妹……”
聽到這裡,蕭宇突然渾身一激靈,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你怎麼了?”蕭玉衡似乎沒放過這個細節,但他的語調依舊沒有起伏。
“冷。”
“那過來和朕一起坐著。”年輕的皇帝招招手,有人把一個蒲團搬到了火盆旁邊,“坐吧!宇弟......嘿,那天打得真是痛快,朕之前還從來沒那麼當真地跟人打過架,你也沒客氣,把朕壓在身子底下。”
“啥?”蕭宇只能繼續裝傻。
“傻!幸虧你摔壞了腦袋變成了個傻子,不然的話,就這一點......朕可能就要把你挫骨揚灰了!”蕭玉衡幽幽地說道,他盯著蕭宇的臉看了半晌才繼續說,“朕雖然承繼大統,但夜裡卻老是睡不安穩啊,老是夢見有人想殺朕,朕也覺得冷清,也想找個人說說話!”
“嗯?”蕭宇點點頭。
突然蕭玉衡一臉不懷好意地把臉湊近到蕭宇耳邊:“傻子啊,你想不想當皇帝?”
蕭宇突然感覺眼前閃過一道晴天霹靂,他的腦海中一下子佈滿了陰雲。
蕭玉衡像是玩笑又像是認真地說道:“你坐上寶座的那一刻你就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想要那個位置!”
“不好玩。”蕭宇緩緩張口道,但他的手心直冒汗。
“嘿嘿嘿.....傻子就是傻子…....”蕭玉衡又發出了一陣神經質般的尖笑,“但天底下想要坐在這個位子上的人實在太多了!大家都想當皇帝,當上皇帝后全天下都是你的,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想殺誰就殺誰!”
“真的不好玩。”蕭宇使勁搖搖頭。
“也就是你這個傻子才說這種傻話。要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個位置而不擇手段嗎?哪怕是背棄了骨肉親情!就像朕……還有排位上那些列祖列宗們。”
蕭宇不再說話,他低著頭也玩起了烙鐵,但蕭玉衡似乎根本就沒把這個“傻子”的舉動當一回事。
“傻子,我大齊的基業也是當年我太祖高皇帝屠盡了前朝劉宋餘孽而建立的,高皇帝對咱自家人寬忍,對劉家人可是無情多了,哪怕是襁褓中的嬰孩兒,他也不放過。後來武皇帝寬忍,但鬱林王當政後也大殺親族,逼迫賊子蕭鸞謀反,蕭鸞、蕭寶卷父子更是要屠滅我高帝一脈,最後逼迫先皇奉天起兵和皇兄才奪得了皇位,傻子,你看到了嗎?這皇座還在不停流血……,你覺著朕坐在上面害不害怕?”
蕭宇暗自深吸一口冷氣,他的大腦又在飛速轉動起來。
蕭玉衡撇了眼一臉木然的蕭宇,嘴角露出些許的得意。
“哼哼,傻子……你可知道當年朕的父皇也想要朕的命,只為了給朕的那個弟江陰王蕭玉宸騰地方,你覺得朕當年除了當這個皇帝還有別的選擇嗎?”
蕭宇緩緩抬起頭來望著蕭玉衡。
“堂弟,你知道朕那時候是怎麼做的嗎?”
“咋做的?”
蕭玉衡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了下來,臉上又浮現出殺機,而他把聲音也壓得極低。
“朕只告訴你一個,朕先在父皇的藥裡餵了東西,可惜那東西藥力不夠猛烈,那老東西疼得到處亂滾,卻就死不了,他居然還能爬起來要草詔廢我的太子之位,你說可不可惡!
“多虧……那日值夜的禁軍將領是我的人,幸而訊息沒出了宮牆,朕連夜調集人馬把那老東西的寢宮給圍了個水洩不通,朕是親自把手持遺詔的那個老閹豎給捅死了,而朕的父皇就是被朕用腰上的這根腰帶給勒死的。
“先帝誤服丹藥突然駕崩,皇太子登頂寶位那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朕先裝模作樣地把先帝身旁的那些個妖道都一個個給處死了,還有那些不服的臣子們也都被朕用雷霆手段給處置了,其中就包括了咱們的三叔豫章王蕭子澤和八叔會稽王蕭子言,只留下那些聽話的。
“至於朕那個只有九歲的皇弟蕭玉宸,朕當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要了他的腦袋,還把他的心肝掏出來餵給他那賤人母妃吃!那賤人吃自己孩子的心肝就像條餓得半死的母狗一樣。嘿嘿嘿.......哈哈哈.......”
“啥?”蕭宇聽得心驚膽戰,但他硬著頭皮繼續裝傻。
“傻子,朕的父皇當年雖然對不起朕,但他教過朕一句話讓朕記憶猶新。”
“啥話?”
“殺人要趁早,動作只能快!”
“啥?”蕭宇腦子嗡嗡作響。
“只要是對朕的皇位有威脅的人,朕都一個不留!”蕭玉衡眼神兇狠起來,“朕不殺他們,他們早晚也要殺朕,蕭家的血脈就是如此,冷酷、嗜殺!朕也不想這樣幹,但留著他們總歸會是禍端!”
“哦!”蕭宇裝模作樣的點點頭。
蕭玉衡又拍了拍蕭宇的肩膀,“好在……好在朕沒有趕盡殺絕,還留下幾個,這幾個還算聽話,也包括你的那個豬王父親,朕就留他們在宮中慢慢陪朕玩……只有你這個傻子,朕是最放心的,畢竟我們同出高皇帝一脈……朕以後會好好待你,包你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啥子富貴?”
“哈哈......”年輕的皇帝苦笑著搖搖頭,“還是傻子好,要那些叔伯兄弟都跟你一樣是傻子的話就不用朕這麼大費周章的了。”
蕭宇望著蕭玉衡那落寞的背影,心中突然又有了一種難以言明的惻隱。
自己算是讀過一些歷史的人,王朝更替哪個不是血跡斑斑的,皇帝總歸都是孤家寡人。
而這位年輕的皇帝一定是殺人殺多了感到害怕,才特意把我這個“傻子”召進宮裡當傾訴的物件,而他許給自己的那些榮華富貴也許更多的是在慰藉自己心靈上的創傷。
想到這裡,蕭宇不禁走了神,他突然嘆了口氣。
但就是這一口氣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穿幫,而他也注意到蕭玉衡那雙凌厲的眼睛正在死死地盯著他。
百密一疏啊,蕭宇心裡不禁叫起苦來。
而就在這時,“刑房”那邊突然傳來了犯人們嗚嗚泱泱的求饒聲。
年輕皇帝的注意力一下子又從蕭宇身上轉移到了那些半死不活的犯人身上,但似乎這些人越是卑躬屈膝,蕭玉衡就越憤怒。
只聽這位年輕皇帝突然咆哮道:“來人啊!先把那幾個沒用的都拉出去剁成肉醬,做成肉餅餵給他們的家人吃!如有不吃的也立馬也給朕錘成肉餅餵狗吃!”
只見四周的陰暗處果然出現了十多個黑衣內衛,他們把犯人從刑具上放了下來,兩兩一組把他們給拖了出去,地面上留下了很多長長的血痕。
而關在鐵籠裡的三個落魄的王爺擠在了一起,瑟瑟發抖。
這時大殿裡終於安靜了下來。
蕭宇感到自己的心怦怦直跳,遇到如此慘無人道的暴君真是考驗著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了,但他精神上的大堤說不準那一會兒就要決堤了,那他肯定能變成一個真的傻子。
“傻子?朕改主意了。”年輕皇帝突然平平地說道。
“啥?”蕭宇真沒聽明白。
“朕許久沒吃炙豬肉了,一會兒陪朕一起用膳吧。”
“炙豬肉?”蕭宇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直打鼓。
就見蕭玉衡突然站了起來,他將大袖一揮:“來人啊,把那個豬王給朕拉出去烤了!”
蕭宇不由一愣。
在那黑暗中又有兩個黑衣內衛領旨站了出來,說著就要去抬那個特製的豬籠。
豬籠裡的江夏王爺看樣子是嚇壞了,他在籠裡撲騰著:“不要啊!孤還沒長得那麼肥啊!還不能吃啊!”
而另外兩個王爺也早已被嚇得面如土色,他們渾身上下如篩糠一樣抖個不停。
蕭宇心中著急,但他隱約能感覺到年輕的皇帝似乎對他並不是真的放心,他想用這件事來考驗自己。
為了活下去,難道真的要吃父王的肉嗎?
他正想到這裡,就見大殿的正門被宮人從外面推了開來,伴隨著衝出陰雲的陽光,一個春風般優雅的女子聲音從外面傳來:
“慢著!先別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