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中,關於長孫澹在京兆府大獄之中的遭遇早已哄傳,驚呼者有之,謾罵者有之,驚為天人、拍案而起者亦有之……

有人覺得房俊做得過分,殺人不過頭點地,這般讓人遭受如此之恥辱,有違君子本分,道德敗壞。

也有人覺得如此甚好,那長孫澹都已經想要將房俊打死了,這已是死仇,跟仇人還講究什麼君子道德?自然是怎麼解恨怎麼來!這些人非但不覺得房俊做得過分,反而覺得房俊能夠剋制自己沒有讓長孫澹在大獄之中來一個“暴斃而亡”,已經算是足夠仁慈了。

別說什麼恥辱不恥辱的話,好死不如賴活呢……

輿情洶洶,褒貶不一。

自然也就無人再去關注為何在這次的案件當中,被打者被充軍發配,打人者反而得到“見義勇為、道德標兵”的嘉獎……

京兆府值房當中,李思文、程處弼以及剛剛回京述職的屈突詮一同前來探視房俊。

房俊趴在炕上,正聽著屈突詮繪聲繪色的講述那些市井坊間流傳的關於長孫澹受辱的傳言。

李思文與程處弼皆身在京兆府,距離事發地點最近,反而因此直到現在尚且不知此事。此刻聞聽屈突詮眉飛色舞的講述,兩人齊齊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的菊花一縮,瞠目結舌的看向房俊。

太特麼狠了……

這得是多麼齷蹉卑鄙之人,才能想得出這等陰損的主意?

反正程處弼和李思文二人是一樣的想法,與其這般被人凌辱,那還不如您給我一刀爽快……

往後可得離著這個棒槌遠一點,這廝整起人來不管不顧,只圖自己心情爽利,誰受得了?

“這次回京述職之後,有何安排?”房俊問屈突詮。

蔣國公屈突通雖然身為依附於鮮卑慕容的北方蠻族,但是在貞觀一朝的地位及其崇高。

武德元年五月二十日,李淵在長安稱帝,建立唐朝,是為唐高祖。

從太原起兵到統一全國過程中,李世民屢建奇勳,威望很高,並形成了以秦王府謀士和勇將為核心的實力雄厚的政治集團,屈突通即為其中一員,對太子李建成構成嚴重威脅。

李建成為保住太子地位及皇位繼承權,與齊王李元吉結交,共同反對李世民。李世民得知李建成欲於為李元吉餞行時殺害他,遂與文臣武將商議,決定先發制人。

武德九年六月四日清晨,李世民率屈突通、長孫無忌、尉遲敬德、房玄齡、杜如晦、宇文士及、高士廉、侯君集、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張士貴等發動玄武門政變,伏殺太子李建成、

齊王李元吉。

初七,李淵立李世民為皇太子。

玄武門之變後,雖然身為皇太子但是已經軟禁李淵執掌朝政的李世民擔心洛陽發生動亂,派屈突通馳赴洛陽,以檢校行臺僕射之職鎮守洛陽。

由此可見李世民對於屈突通的信任和重視。

貞觀二年,屈突通病逝。李二陛下痛惜良久,贈予尚書右僕射諡號為“忠”。屈突通有二子,即為屈突壽、屈突詮,長子屈突壽襲爵。

去年入冬之時,李二陛下偶爾想起屈突通的忠節之事,覺得有些虧待忠臣之後,便拜屈突詮為果毅都尉,並賜予糧食布帛表示撫卹,調回長安任職。

屈突詮答道:“陛下的意思,十六衛或者元從禁軍隨意挑選。某正想前來問問二郎,可有建議?”

房俊略略蹙起眉頭。

這個選擇不好選……

隋朝的禁軍有十二衛,即為:左右翊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左右屯衛,左右候衛、左右御衛。唐承隋制,沿襲隋朝十二衛,只是對其中幾衛的名稱稍作改動,並增加四衛左右千牛衛、左右監門衛,稱南衙十六衛。

另外,大唐建國後,高祖以太原從龍之兵三萬作為宮城宿衛,稱元從禁軍,又稱父子軍,他們終身為皇帝親兵、子弟相補、待遇優厚。因駐守在皇城北面,故又稱為北衙。

後來李二陛下在玄武門置左右屯營,號稱“飛騎”,挑選其中驍健善射者百人名為“百騎”……

唐代南衙是中樞官署的統稱,地處宮城之南,稱為南衙或南司,十六衛府屬南衙,由宰相負責,文臣主兵事,南衙衛士一般由各折衝府番上;宦官居北,稱為北衙或北司,羽林親軍等禁兵屬北衙,由皇帝親信宦官負責,武臣主兵事,北衙禁兵一般為皇帝、太子親兵。

有時南北衙兵將也會對調、互兼官職。?

按說南衙還是北衙這個選擇並不難……

在整個唐前期,與北衙禁軍的發展壯大同步的是府兵制的衰落與瓦解。在禁軍的發展過程中,府兵不斷被吸納進來,從而在人員和職任上都實現了禁衛合流,北衙禁軍同時成為府兵制瓦解的因子和出路。北衙禁軍的出現是唐朝針對府兵制本質發生變化,府兵親密程度下降問題做出的回應,其發展則是逐步擺脫南衙影響,向內廷化演進的過程。

這是一個相對成熟的制度,大大提升中樞集權。

而且這是此時的政治形勢決定的,不可能因為某一個人而改變。

關隴集團被打壓、世家門閥的衰落,都是促進這一程序的因素。

但是,成熟的制度也孕育著它的反面,宦官幹軍、兵驕將墮等政治痼疾已然深埋其中。皇帝為了讓自己不受制於權臣所採取的措施最終卻導致皇帝受制於家奴,這真是一個歷史的悖論……

當然,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完美的制度,再好的制度若是有一群驕奢淫逸、貪汙腐敗的人去執行,也必然是大廈傾覆、帝國崩頹的結局。

“去北衙吧。”

房俊說道。

無論如何,終唐一朝,北衙都牢牢矗立在權利的中心。這個時候正是北衙興盛的起始,能在其中站穩腳跟並且立下一些功勞,屈突家幾代人都可以躺在這個功勞簿上吃老本。

另外,在這個法度極不完善、人治大於法治的年代,強權既是公理。有幾個好兄弟手中掌握的兵權是極其穩妥的形勢,即便不會去窺視什麼,也能夠在忽如起來的局勢下佔據主動。

所以,他又對李思文說道:“你也回去跟給英國公修一封家書,提及進入元從禁軍的事情,看看英國公的想法如何。若是不出某之所料,陛下接下來定然會大肆擴張元從禁軍,駐紮在玄武門的左右屯營也必然會改制,畢竟朝廷的十六衛現在已經被世家門閥所把持,只有提升元從禁軍的地位和實力,方能萬無一失。”

說白了,現在李二陛下已經不信任各大門閥世家子弟擔任要職的十六衛。他必須大肆擴張元從禁軍,將北衙的實力提升起來才能高枕無憂。

否則搞不好哪天睡到半夜十六衛便譁變造反、另立新帝了……

程處弼已經被他家老子運作到了左衛,父子同營,前途無量。

李思文點點頭。

對於房俊的建議,一眾兄弟盡皆信服。沒辦法,以往都是正事兒不幹的紈絝子弟,忽然之間房俊就像是開了竅,能耐一天比一天大,官職一天比一天高,將一眾老兄弟遠遠的甩在身後。

不服不行……

幾個人正說著,門外傳來腳步聲響,程務挺推門走了進來,看著房俊欲言又止。

房俊擺擺手:“此處皆是某的生死兄弟,無分彼此,何事也毋須迴避,有事便說罷。”

程務挺這才說道:“長孫澹……死了。”

房俊一臉平靜:“做得好。”

程處弼和李思文頓時吃了一驚,詫異的看向房俊,和著你把長孫澹都給禍害那樣了,還沒打算放過他?

程務挺神情古怪,說道:“問題是……並不是卑職做的。”

房俊這才面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