靦腆的小姑娘麻利地燒好水,端上剛沏的茶。

馬原看著龍世秋,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實在想不通,昨天還和自己一起掏馬糞的龍四怎麼一夜之間就成了鏢局的座上賓。

更氣人的是,從今天起自己還成了他的貼身隨從。

唐詩瑤吹著杯中茶,眼睛卻瞥著龍世秋。“據說北極宮的武功絕學厲害得很,不知你學會了多少?”她莫名其妙來這麼一句,屬實出乎意料。

龍世秋一陣苦笑:“我笨得很,只學了些皮毛而已。”

唐詩瑤顯然不信:“我聽說往往本事也大的人越謙虛,不過謙虛過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說完一指身邊靦腆的小姑娘道:“她叫小宛,今後負責給你做做飯、洗洗衣服……”龍世秋不等她說完忙擺手道:“不用不用,我一個人慣了,再說洗衣做飯這些事我從小就會,多謝唐姑娘美意了。”

“這可是我爹吩咐了的,”唐詩瑤站起身環顧了一下四周,邊笑邊打趣他道:“這院子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沒兩個人照應著可不行,再說只是讓她照顧你的飲食起居,又不是給你做妻做妾,你怕什麼?”

龍世秋竟無言以對,只得看向馬原,馬原衝他聳了聳肩,意思你自己拿主意,我可幫不了你。一旁的小宛漲紅了臉,低頭擺弄著衣角。

見他六神無主的樣子唐詩瑤忍住笑道:“聽我爹說你將來是要做大事的人,可別扭扭捏捏的了,反正人我已經給你送來了,你看著辦好了。”

遠處青山如黛,山色倒映在平靜的湖面,沿湖細柳低垂,啼鳴聲中幾隻黃雀肆意穿行其間,真是好個所在!

唐詩瑤跨上馬背,低低地留下一句:“往後需要什麼只管讓人和我說。”說完策馬而去。龍世秋剛轉身就見馬原氣鼓鼓站在身後。

“你可真厲害,”馬原沒好氣道:“也不知走了什麼運,一轉眼就成了有房有地的上等人了。”

龍世秋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看樣子你很不情願到我這來了?”

馬原嘆著氣道:“我本來可是要當鏢師的,這下好了,成你的書童了。”

“當鏢師身手可要身手好,你學過?”

“那是自然,”馬原挺直腰桿,見他不信當場就打了一套拳。龍世秋頗有些意外,看情形這小子還真學過幾年拳法,而且他使的這套還是道家武學的入門拳法——“長生拳”。

“不錯不錯,”龍世秋先揚後抑道:“你這套長生拳在哪裡學的?”

“咦?”馬原顯然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我打的是長生拳?”龍世秋暗道你這拳法我八九歲時就會了。不答反問他:“你還會什麼?”

馬原信心滿滿道:“可惜沒有刀,我的十二路披風刀才厲害哩。”

龍世秋笑著點撥他道:“可惜你的長生拳只學了其形,也就街頭爭鬥打幾個小混混還管用,若遇到真正的高手,只怕連一招都接不住。”

他見馬原一臉不服,於是招手讓他用長生拳向自己進攻,馬原急於證明自己的拳法並非花拳繡腿,鉚足了勁一拳揍向他鼻子。

怎料自己的拳頭距離龍世秋筆尖僅差毫釐就硬生生停住,接著手臂一陣酥麻便沒了知覺。不知何時龍世秋的指尖已點在他手肘“曲澤穴”上,接著他的手就像斷了一樣,再也抬不起來。

馬原徹底沒了脾氣,他這才明白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連給龍世秋提鞋都不配,想做鏢師更是痴人說夢。

“看來我這輩子也成不了鏢師了。”馬原長嘆一聲,臉上寫滿了失望。

“那倒也未必,”龍世秋笑道:“認識我之前也許是。”

馬原腦子轉得也快:“這麼說你肯教我武功?”

龍世秋乾咳一聲道:“教你武功到也不難,只是你得先答應我一件事。”

馬原聞言拍手笑道:“只要你肯教我,別說一件,十件百件也沒問題。”說完納頭便拜,大聲喊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他這一嗓子把在屋內的小宛都給喊了出來,眼見馬原跪在龍世秋面前一個勁的磕頭拜師,小宛不明所以地愣住。

“行了行了,”龍世秋忙攙起他道:“我還是以前的龍四,你我年紀相仿,今後咱們兄弟相稱,你就稱我四哥吧。”

“四哥,”馬原高興極了,心想今後跟著四哥混,比起鏟馬糞有前途多了。於是拍著胸脯問道:“四哥,你說吧,讓我答應什麼事?”

“那好,”龍世秋忽然壓低聲音道:“我想你帶我到‘去燕樓’走一趟。”

“啊?”馬原先是一愣,隨即嘿嘿一笑道:“沒想到四哥你也愛好這些,只是……”他一陣遲疑道:“去那地方可不便宜,你有那麼多銀子?”

龍世秋哪清楚這裡的門道,皺著眉問:“到那去需要多少銀子?”

馬原想了想,伸出三根手指。

“三百文?”

馬原搖頭。

“三兩?”

馬原見他完全不懂行情,乾脆直截了當道:“三百兩!”

“什麼?”龍世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百兩?”馬原瞧他這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苦笑道:“三百兩我還是往少了說,怕嚇著你老人家。”

龍世秋壓根就不知道去燕樓是個什麼所在,其實去燕樓是天星城達官顯貴、富商巨賈尋歡作樂的場所,那裡面酒樓、戲院、賭場、青樓一應俱全。馬原對去燕樓的瞭解也只憑著道聽途說,其實三百兩銀子在酒樓喝頓花酒就所剩無幾了。

龍世秋顯然沒有那麼多銀子,他從北極宮下山一路省吃儉用,盤纏也僅剩了十兩,這點銀子在去燕樓估計也只夠喝杯茶而已。

“十兩?”馬原得知他的全部家當後嘆了口氣,“咱們現在有三張嘴吃飯,還是省著點花的好,不然沒幾天就得喝西北風。”

龍世秋對金錢的認知還在努力適應中,不過他知道眼下要想在去燕樓不被人視為異類,缺的正是銀子。

馬原見他沉默不語,知道他是為了銀子犯難,眼珠一轉立刻有了主意。“四哥,你會擲骰子嗎?”龍世秋搖頭。

“牌九呢?”

“牌九是什麼意思?”

馬原一陣無語,這人竟真的是與世隔絕,一問三不知。沉思片刻忽然道:“彈棋呢?彈棋總該會吧?”

“什麼是彈棋?”

馬原只得耐心解釋道:“這賭場裡面就屬彈棋最簡單了,中間一張大桌子,每人六顆棋子,把棋子彈出去擊打對方的棋子,誰先把對方棋子都打出桌子就贏了。”

“唔,”龍世秋想了想道:“這個倒不難。”

馬原立刻笑道:“你武功那麼好當然不難,就是它了。”

日落西山,去燕樓前。

去燕樓並非只是一座樓而已,它原來竟是一整片坊市的總稱。

龍世秋站在去燕樓的牌坊下,就像當初來到天星城外一樣。

隨著夜幕落下,整個去燕樓坊市華燈四起,真可謂是火樹銀花不夜天。只見寶馬雕車來往不絕,滿大街盡是穿著錦衣華服一擲千金的豪門貴族。對面樓上濃妝豔抹的年輕女子手搖團扇倚在窗臺,目光不時朝下面人群掃去,鶯歌燕語不絕於耳。

龍世秋雖然沒有見過世面,此時也已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即便如此他也必須硬著頭皮闖一遭。

“我記得你說過,這裡的大掌櫃是景王的門人?”

“那可不,這位大掌櫃嚴寬是景王府裡的常客,我估計這去燕樓少不了景王的份。”

兩人隨著人群往裡走不多時,馬原踮起腳一指前面:“瞧,那裡便是天順賭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只見一片偌大的宅院門前掛著十六隻大紅燈籠,“天順賭坊”四字金匾被照得發光。

“四哥,咱們能不能發達就看你的了。”馬原領著他大步走進了天順賭坊。一進門早有夥計滿臉堆笑迎上前來道:“呦,兩位大爺裡面請。”

進了院門只見一塊丈餘的巨石立在正中,巨石上刻著斗大的“順”字,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不絕於耳。

跑堂的夥計那可都是人精,他見這兩位很是面生,瞧這樣子是一主一僕,再偷摸打量著龍世秋,一眼就看出這人並非賭場老手,從穿著打扮上看也絕非大富大貴的主,估計也就小打小鬧,充其量身上百八十兩銀子。往往這種人來得快,去得也快,上去幾把么二三就打道回府了。

有句話叫蒼蠅再小也是肉,既然來了不掏空衣兜怎麼行?夥計依舊笑如春風:“大爺,正對面這屋子玩的是牌九,左邊那間玩的是骰子,右邊那間是骨牌,不知您先玩什麼?”

他哪知道這三樣龍世秋一概不會,還是馬原機靈,笑嘻嘻問夥計:“我家少爺擅長彈棋。”

“哦,”夥計立刻賠笑道:“彈棋在後面院子,您請自便。”說罷轉身走了。

一般遇到財大氣粗的賭客夥計都會全程陪同,什麼端茶遞水、瓜果糕點挨個伺候,大多時候還有漂亮妞兒親自喂到嘴裡,這就叫看人下菜碟。而碰到龍世秋這樣身上沒幾個錢的,已經算是照顧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