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黃老大等人很快修好東西離開,圍觀的人見沒熱鬧能看,也一個個地散去。

原本喧鬧嘈雜的鋪子門口隨之安靜下來。

沈遇收回視線,看向婉寧,“五娘,這邊暫且沒別的事了,你先回家吧。”

婉寧迅速分辨出了他這句話裡的意思,“你不一塊兒回去嗎?”

“嗯。”

沈遇轉過身整理門板,“我還有件事,等會兒要去趟縣衙。”

“縣衙?”婉寧聞言便是一怔,“你去縣衙做什麼?”

話一出口,她頓覺懊惱,心道自己怕是管的太寬了。

沈遇背對著她,看不見她的神情,也就沒察覺到她的情緒,一邊繼續著手上的活兒,一邊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前幾日的時候,縣衙不是派人在城門處貼了張告示嗎?”

他提起的這件事,婉寧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是那張重金懸賞找人改良農具……”

話說到一半,她立馬意識到了什麼,倏地轉頭看向沈遇。

“難不成你有辦法?!”

沈遇點點頭,但沒把話說得太滿:“不算很有把握,只能說盡力一試。”

婉寧可不信他這話,她可還記得他先前跟賭場那些人是怎麼說的,說什麼明天就能把五十兩銀子還上,一分不少,按照他的為人,話都說到這兒了,要說沒把握,肯定是假的。

三下五除二安好門板,婉寧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既然這樣,那我就不跟過去給你添亂了。”

沈遇笑笑,“怎麼能是添亂,今日若是沒有你,指不定還有多少麻煩。”

婉寧聞言便搖了搖頭,她本來還覺得跟過來能多少幫上點忙呢,沒想到只是出手解決了一個對自己無禮的登徒子,賭坊的事完全是靠他自己處理的。

二人就此在鋪子門口分別。

縣衙離得不遠,沒走多久,便到地方了。

在大門口值守的是個年輕衙役,態度也不倨傲,一聽沈遇是帶著改良過的農具圖紙來的,立馬就帶著他往縣衙裡走去,一邊走,一張嘴還說個不停:

“沈公子啊,你還是我在這兒值守這麼多多天,見過的第一個帶著圖紙來的呢,一聽就靠譜,你是不知道,前些天來了多少人,都說自己有什麼家傳的農具,一個比一個說的強,牛皮都快吹到天上去了,結果等到真下了地,還不如縣衙裡現在用的那些呢,氣得縣尊大人好幾天都沒吃得下飯……”

沈遇在一旁安靜聽著,時不時微笑應對。

心道這年輕衙役興許不認識自己這張臉,若是知道自己就是傳言中那個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兒,恐怕就不見得還會對他和他的圖紙有這樣的信心了。

縣衙面積不大,不一會兒就到地方了。

衙役正要帶著他往裡走,迎面就迎上一個穿著青色袍服的中年人,行色匆匆地正要往外走。

“何主簿,您等會!”

眼見這人就要從他們身邊經過,年輕衙役趕忙一把拉住他,“您等等,我找您有事兒。”

中年人被他拉了個趔趄,鬍子差點兒氣歪了,手下用力,試圖把自己的袖子從他手裡揪出來,順帶扶了把歪掉的帽子,氣哼哼地道:“有天大的事兒都等我回來再說!縣尊大人正尋我呢!可不能耽擱了!”

聽到“縣尊大人”四個字,衙役立馬鬆手,“那您趕緊去吧。”

何主簿用力瞪了他一眼,剛想罵幾句,又礙著一旁還有外人在,只好硬生生嚥了回去,扭過身走了。

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衙役撓了撓頭,對沈遇道:“沈公子,真是不巧,怕是要你多等一陣子了。”

沈遇笑了笑,客氣地道:“無妨,本就該等的,多謝你。”

衙役:“沒事兒,那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先回門口了。”

沈遇應了聲好,目送衙役離開之後,便尋了個地方等著何主簿回來。

……

另一邊,婉寧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天上忽然飄起了雪。

片片雪花從天而降,散落在地,不一會兒,入目之處便是白茫茫一片。

見這雪似是越下越大,街邊的商販們縮著脖子,跺了跺凍得發僵的腳,抓緊時間收拾東西,行人們也是行色匆匆,腳步飛快地往家中趕,婉寧亦是如此。

但從街角路過時,她還是叫住了扛著草垛子的貨郎,掏出銅板,買了兩串紅豔豔的冰糖葫蘆。

頂著風雪回到家中,身上和頭上都已經落了一層厚厚的雪。

“五娘回來啦?”

她剛走進廊下,厚厚的門簾被人從裡面掀開,伴隨著熱情的招呼聲,一個面若銀盤的婦人迎了上來,看清她此時的模樣,頓時吃了一驚,趕緊把她往裡面領,“外面雪怎麼下這麼大了,快進來快進來,屋裡頭暖和。”

婉寧笑著應了,但還是先站在門外,把身上的雪都給拍得乾乾淨淨。

掀開簾子,一股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地上擺著火盆,燒得正旺。

除此之外,屋內還有兩個半大孩子,一個是個六七歲大的小胖墩兒,正蹲在炭盆旁邊,另一個則看上去稍大幾歲,坐在椅子上,手裡拿著本書,心不在焉地看著。

聽到動靜便抬起頭,小臉上立馬有了神采,騰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下去,“阿孃!”

婉寧“哎”了一聲,摸摸他的腦袋,順勢將手中的冰糖葫蘆遞給他,“喏,給你們買的,去分給衡哥兒一根。”

垣哥兒從善如流地點點頭,轉身朝旁邊走過去。

另一邊的小胖孩兒聽到婉寧他們的說話聲,動了動耳朵,撇了撇嘴,身子卻一動不動,跟沒聽見似的,手裡正拿著根細長的樹枝,往炭盆裡面戳來戳去。

看著毫不在意,其實悄悄豎起耳朵,在認真地聽大人們說話。

許是聽得太專心,就連垣哥兒遞到他手邊的糖葫蘆,也一聲不吭地接了。

惹得垣哥兒都訝然多看了他一眼。

另一邊,方嫂子跟在婉寧後面進了門,回頭就關上門,把門簾給掩得嚴嚴實實,不讓外頭的風雪刮進來,還問:“你相公人呢?怎麼沒跟著一塊兒回來啊?”

婉寧動作微頓,沒把他去縣衙的事兒說出來,只道:“他還有旁的事,晚點就回來了。”

方嫂子一聽“有事”兩個字,再想到今天的事兒,下意識就以為沈遇是去找人借錢去了,怕再往下說人家面子上不好看,趕緊轉移了話題,熱情地道:“今兒這天太冷了,你們就別開火了,上我家吃吧,錦娘前兩天還說呢,想跟兩個哥哥一塊玩兒。”

婉寧:“還沒謝謝嫂子這一下午幫我們照看著孩子呢,晚飯又怎麼好麻煩……”

“這值當什麼!”方嫂子擺擺手,繼續勸:“走吧走吧,眼下天都快黑了,你相公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大人能餓,孩子可經不住餓,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可別餓壞了。”

實在經不住這樣的熱情相勸,婉寧只好應了。

將方嫂子送走,婉寧折返回屋,還沒開口,衡哥兒就猛地從地上站起來,把糖葫蘆“啪”一聲摔在桌上,“我不去他們家!要去你們去,我要在這兒等我阿爹回來!”

他才七歲,又是這樣的天氣,怎麼可能放心把他一個小孩兒留在家裡?

婉寧想也不想便道:“不行。”

衡哥兒一聽這話就炸了,整個人氣勢洶洶地衝過來要推她,“憑什麼不行!我才不要你這個後孃管!”

然而還沒跑兩步,下一瞬,他就像只小雞崽兒似的,被婉寧單手拎了起來。

正僵持著,門口的簾子忽然被人從外面掀開,沈遇帶著滿身清冽的冰雪走進來,待看清屋內場景,不由語氣微訝:

“……怎麼了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