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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沈郎君,您慢走啊。”
賭坊門口,趙管事親自把沈遇送了出來,那副客氣勁兒,看得門口那人差點兒驚掉了下巴。
直到沈遇離開,背影都消失在了巷子口,他才終於按捺不住地湊過去,“趙管事,您怎麼對這人這麼客氣啊,不就是個來還錢的嗎?”
趙管事瞥他一眼,哼了一聲,沒說話。
心道我要是知道原因就好了,還不是少東家吩咐的,照做就行了。
懶得跟這人多說,他直接轉身回去。
一路穿過大堂,回到二樓敲門進去,恭敬地稟告:“少東家,沈郎君已經走了。”
錢康正站在桌前看著什麼,聞言便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又道:“哦對了,讓人去給他送六十兩銀子。”
趙管事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忍住:“他不是沒答應您入夥嗎,您怎麼還對他這麼客氣?又是禮遇又是送銀子的……”
“老趙啊,這你就不懂了吧?”
錢康放下賬本,捋了捋鬍子,自若地笑了笑,伸手點了點桌上的東西,“就憑他給我出的這個主意,就不止價值千兩了,若不是怕送多了他不收,我倒是想多給點兒呢。”
說著就搖了搖頭,嘖了一聲,“不愧是興安沈氏的子弟,多讀過幾本書,識得幾個字,就是不一樣啊……”
趙管事雖然不知道沈遇出的主意是什麼,但能讓自己少東家認可,想來應當有幾分可取之處。
但聽到後半句,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興安沈氏早都沒落了,不像人家廣陵沈氏,如今出了個閣老,整族都跟著起來了……
依他看啊,興安這家子,就算繼續讀,也讀不出個什麼名堂來,整個沈家拿得出手的就一個秀才,反正他是不信這沈三郎有什麼真本事的。
要是有真本事,會賭錢欠債?
說不定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呢……
他是跟著錢康的老人了,錢康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收起桌上的東西,一邊道:“罷了,總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方才交代你的事及早去辦,還有,去把王虎給我叫進來。”
趙管事趕忙斂神,“是。”
……
另一邊,沈遇順著原路回到家時,已經臨近正午時分。
剛走進巷子,還未靠近自家門,老遠便瞧見了一道黑煙飄在空中,看那個方向,似乎是自己家那一片。
一種不祥的預感忽然湧上心頭,沈遇腳步微頓,隨即加快步子,三步並作兩步往家中趕去。
隨著逐漸靠近目的地,預感逐漸被證實,黑煙升起的地方就是自己家。
沈遇:“……”
顧不上多想,擔心婉寧在家中出什麼意外,他從圍觀的人群中費勁擠進去,推開門跑進去,迎面就衝過來一個人,他趕忙停下步子,順勢讓開,要不然就得跟剛從廚房裡跑出來的婉寧撞個正著。
婉寧一口氣跑到院子裡才停下來,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腰咳嗽個不停。
“沒事吧?”
身邊忽然傳來一道溫和中夾雜著幾分無奈的聲音,她不由渾身一僵,頓時被自己嗆住,咳得更劇烈了。
但還沒忘記擺擺手,以表示自己沒什麼事。
沈遇見她的確沒什麼大礙,只有素日白皙的臉頰上被抹了幾道黑灰色的印子,除此之外,衣衫整潔,臉上手上不見傷痕,便放下心來。
他挽起袖子去牆角的水缸裡打了一桶水,費勁地拎著進了廚房,一進去,差點兒就被滿屋子的煙霧燻了個跟頭,強忍著讓人頭暈的味道,他眯著眼睛看了一圈,好不容易才發現這煙霧的來歷。
原來是從灶臺中冒出來的。
他大致檢查了一下,便心中瞭然,將灶臺中半燃不燃的溼柴火拿出來踩滅,又把上方天窗開啟通風,沒過多久,廚房內的煙霧就逐漸消散,嗆人的味道也逐漸變淡。
就在他鬆了口氣的同時,身後傳來一道中氣不足的聲音。
“我本來是打算做飯的,便直接從外面拿了些柴火,卻忘了昨夜下過雪,柴火都溼了……”
沈遇轉身,看到的便是婉寧仍舊帶著臉上的黑灰,拘謹地捏著門框,試圖解釋的模樣。
想到對方從這些日子的表現中透露出來的某些資訊,還有原著中人家千金小姐的真實身份,不會做這些粗活倒也正常,他理解地點了點頭,“沒關係,我收拾就好。”
說罷,還不忘指了指自己的臉,打趣道:“你也去梳洗梳洗吧。”
婉寧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便明白過來,臉上一熱,胡亂應了一聲,飛快轉身跑了。
徒留門簾微微晃動。
沈遇見狀,不由失笑,回身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廚房,嘆了口氣,認命地收拾起來。
收拾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聽到自家院門被敲了兩下。
“沈郎君,沈郎君在嗎?”
沈遇很快分辨出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放下手裡的活計走了出去,院門外方才還踮著腳尖,伸著脖子看熱鬧的鄰居們剛準備各自散去,見又有人來,又不急著走了。
沈遇走出院門,臺階下正站著個瘦高的漢子,一臉的侷促,見了他便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沈郎君……那個……”
不是旁人,正是先前約好要給自家鋪子改裝的黃木匠。
沈遇見他一副不自在的模樣,主動給了個臺階,溫聲道:“進去說罷。”
黃木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應了。
二人到了院內,他才將來意道明。
“對不住,沈郎君,你先前說的那個活兒……俺家裡突然有點兒事,做不了了,你還是早點找別人吧……”
說這話的時候,黃木匠一直低著頭,臉色漲得通紅,就是不敢抬起頭來跟沈遇對視。
沈遇聽罷,倒是沒什麼失望的情緒,他沉吟片刻,“家裡出了什麼事,嚴重嗎?有沒有什麼我能幫上的?”
話剛說完,便看到對方的臉色變了變,肉眼可見地越發慌張起來,連連擺手:“沒……沒什麼大事,不用麻煩了。”
說罷就把先前的定金還給他,然後急忙道了聲別,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沈遇才收回目光,垂眸神思。
“剛剛好像來人了?”
伴隨著腳步聲,婉寧疑惑的聲音從後方響起,沈遇收回思緒,轉身看向她,神色如常地道:“是黃木匠,他家裡出了點事兒,暫時做不了咱們鋪子的活兒,特意過來說一聲。”
“家裡出事啦?”婉寧微微睜大眼睛,“嚴重嗎?我們能幫上什麼忙嗎?”
她話音剛落,沈遇不由定定地看向她,直到把婉寧看得都渾身不自在起來,他才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輕笑出聲:“他說不用幫忙,約莫不是什麼大事吧。”
婉寧“哦”了一聲,“沒大事就行,那鋪子改裝的事怎麼辦?”
沈遇神色不變,“沒事,換個人便是。”
心中卻明白,就算他們想重新找人,怕是也不會那麼順利。
提前說好的事情突然有了變故,裡面定然有緣故。
……
城南,沈宅。
青衣小廝從側門進入,穿過庭院,走過連廊,最後穿過二門,來到書房門口,通報了一聲才進去。
“大爺,黃木匠那邊的事兒辦妥了。”
端坐在窗前的人只著一襲竹青色單衣,手中捧著一本書,聞言便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坐姿微微舒展,唇角翹起,慢悠悠放下書,“這種小事,辦好就辦好了,還用得著專門說一聲?”
小廝連忙賠笑,“您說得是,是小的不經事兒。”
“罷了。”
沈廉隨意擺了擺手,端起茶盞,用茶蓋撇了撇上面的浮葉,啜了一口,“以後記牢便是,去把那件月白直綴拿來。”
小廝趕忙去裡間的箱籠裡翻出來,伺候他穿上。
打理妥當,主僕二人走出門。
還沒往外走幾步,沈廉就在廊簷下碰到了自家拿袖子捂著臉的兒子。
他一把拎住兒子,語氣不怎麼好,“你怎麼這麼走路?是什麼怪樣子,袖子放下去!”
小孩兒沒犟過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放下袖子——
然後露出一張被打得悽悽慘慘的臉,鼻青臉腫,就連衣裳都破破爛爛的。
沈廉怎麼想都沒想到會是這樣,立馬氣得火冒三丈,“誰打的!”
沈嘉善脆弱的自尊心經受不住,嗷的一聲就哭出來了,“阿爹……!”
……
另一邊,集英巷的沈家。
沈遇正一臉微妙地看著自家兩個孩子。
垣哥兒還好,只是衣裳亂了,但衡哥兒這副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正經上學回來,衣裳破破爛爛,頭髮亂的跟雞窩似的,上面還夾雜著兩根稻草,但除了手上擦破了點兒皮之外,他白淨的小臉上和其他露在外面的面板上卻沒什麼明顯的傷痕。
半晌,忍住扶額的衝動,沈遇終於開口:“說說吧,怎麼回事?”
衡哥兒早就等著他問這句話了,不由嘿嘿一笑,得意極了,還要裝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也沒什麼事兒,就是把沈嘉善揍了一頓。”
沈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