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言與眼

“我真的會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邢青俊不知道眼前的抉擇是變得容易了，還是更難了。

“這是天使和部分神官的能力之一，手指在你額頭上點一下，你就會忘記任何有關我們的記憶，就像黑衣人那樣。你可能會覺得睡了一覺，可能是喝醉了，或者是經歷了毫不相干的事件，取而代之的記憶完全取決個人。”

“神官的工作量大嗎？”

“戰鬥神官在沒有任務的時候，只需要訓練，一般的任務也都是快進快出，頂多幾小時。不過呢，所有人員都要隨時待命，畢竟兵貴神速，一旦有任何僕從的風聲，你們就要儘快前往剿滅。”

“那當前的工作和學習就得拋棄了。”

“差不多吧，你今年二十一，所以是大三吧？”

“大四，我跳過級。”

“那你讀到畢業應該沒問題。神官都會有自己的工作當幌子，一般來說開個店是最合適的，成本費用都由上面報銷。如果你想要個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們也能開個證明，這樣你家裡面也不會擔心你失業。神官的薪水按照當地的平均工資來發，在合肥，戰鬥神官的底薪是平均薪資的兩倍，再加上開店的收入和年終獎，算得上肥差吧。還有每到節假日，上頭還會派發禮品啥的。放心，待遇絕對是不會差於你去當研究員的。”

邢青俊陷入沉思。成為神官意味著放棄自己努力十幾年的學術生涯，但拒絕這個機會就等於關上了新世界的大門。

可爾頓靠在沙發上，喝著果汁。“我只是告訴你事實，並不會干涉你的決定。就算你不成為神官，也會是未來社會的棟樑，所以不論選什麼，你我都不會有損失。”

邢青俊注視著前方，他明白，此時的猶豫不過是情感上的適應，他心裡早已做下了決定。

“我願意。”

可爾頓起身，微笑著伸出右手：“很高興你能成為我們的一員。”

雙方握手。

“每個神官在入職之前都要在天使面前立誓，神官被賦予超於常人的力量，因此要有足夠強的責任心和犧牲精神。我需要你跟著我宣讀誓言，並牢記住你的職責。”可爾頓來到客廳的窗前：“就在這裡宣誓吧，時間和地點並不重要，因為一個人的誓言價值千金。”

邢青俊也來到窗邊，可爾頓比他將近矮了一頭，她費力地抬起頭：“準備好了嗎？”

他點頭，右手放在胸前。

“在天使，主的僕人面前，我宣誓，今日起成為一名光榮的神官。手握星辰之力，行使神聖之能，傳播上天之大善，斬除下界之罪惡。我應一生一世恪守美德，一心一意履行職責。不畏艱苦，不懼犧牲，燃燒有限的生命，點綴無盡的榮耀。”

“宣誓人：邢青俊。”

“你這邊讀完了誓言，該由我這邊授予你神官的能力了。我需要你跪下，單膝雙膝都可以。”

邢青俊單膝下跪，可爾頓把手搭在他左肩上。此時，天使的雙眼發出金光，視野內的一切被強光籠罩。邢青俊感到強烈的氣流與風聲撲面而來，風速越來越快，但風聲卻愈加深沉。

待視線再次聚焦，邢青俊來到了一個空白的空間，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前所未見的龐然大物。

此物體，或是生靈高達百米，中間是一顆巨大的眼球，眼瞳是淡棕色，但瞳孔閃著亮紅色的光。眼球被三圈羅盤儀彎繞。內圈是暗金色，被黑灰色的花紋點綴；中圈是銀色，上面是類似電路的幾何圖案；外圈是淡藍色，圈內是湧動的脈衝，圈外散發著各色的火光。每個圓圈都有兩三個不規則的缺口，缺口間被幾乎透明的藍光填補。

生靈的背後是一對巨大的白羽翅膀，緩緩扇動，令羅盤身軀上下起伏。白羽之上是另一對翅膀，該翅膀靜止不動，類似缺口間的藍光，翅膀同樣是半透明的，同時若隱若現。不計其數的各色小眼球鑲嵌在羅盤上、環繞於大眼球周圍、依附在翅膀上。此情景足以讓密集恐懼症患者失心。

不等邢青俊打量完生靈，熟悉又陌生、帶著迴響的聲音浮現於腦海。

“不要害怕。”

“可爾頓？”邢青俊同樣在腦子裡回答道。他並不害怕，反而折服於那壓迫的氣場。

“是我。這是天使的真身，只有這樣，我才能將星辰的力量交於你手。”

“真身也是隨機生成的嗎？我喜歡你的風格，很賽博朋克。”

“哼哼，算是吧。真身的形象和天使的專長與性格有些聯絡，比如說我是智天使，智天使的身體一般都有弧形元素。天使的類別是另一門學問，你感興趣可以去了解一下。我們還是先幹正事，在人間保持真身的狀態挺耗能的。”

瞳孔的紅光開始閃爍，四條金色的絲帶從眼球背後伸出，朝邢青俊駛來。

絲帶連線他的額頭、胸口和雙手，接觸身體的一瞬間是觸電般的感受，能量在這時湧入。可爾頓並沒有移動，可他們間的距離似乎在快速拉遠，天使背後的背景變得十分寬廣。要邢青俊形容，他的視野寬廣了數倍，像是多長了幾隻眼睛。

很快，那段距離被迅速拉近，額外的視野也消失了。能量停止湧入，絲帶也消失不見。

“好啦，我們回去吧。”可爾頓的聲音與她的身體一道漸漸消散。

他們回到了客廳，可爾頓扶起邢青俊。

“恭喜，你已經完成了所有的步驟，正式成為了神官。要知道，很多神官都要經歷很久的培訓才能到這一步，但我不一樣，我覺得可以先當上神官，再慢慢訓練。”

邢青俊翻看自己的手掌，除了雙腿有些麻木，他沒有感到身體有何變化。

“神官自帶的能力是刀槍不入。也不算是無敵了，就是人間的武器對你的傷害微乎其微，手槍子彈零距離打到你，就和彈腦崩一樣，步槍打到你，和拳擊差不多。雖然武器對你失效，但是你的觸覺在正常情況下保持不變，神奇不？”

邢青俊輕輕撫摸自己的手掌，手指的觸覺清晰可見。他接著用力給牆面來了一拳，果然沒有任何的痛覺。他的興奮感瞬間被激起。

他又做了幾個俯臥撐，感受到肌肉的伸縮。“哇哦，看來是有個閾值。”

“具體的機制比閾值複雜一些。雖然神官的身份能讓你避免很多傷害，但我們的敵人，僕從，也有他們自己的能力。”

可爾頓坐了下來。“我們通常將僕從比作一棵果樹。與惡魔簽訂契約，出賣自己的靈魂，這個過程便是播撒種子，也就是‘惡種’。契約的本質是反物質，我想你知道，反物質在我們的世界會瞬間湮滅，僕從失去了靈魂，契約填補了那個空缺，以此存在於世間。所謂‘存在’不是物理意義的存在，而是在高維時空的同位性。聽聽就好。”

她繼續道：“顯然易見，僕從本身的軀殼便是樹幹與樹枝。簽訂契約後，惡魔會賜予僕從能力，一部分能力是契約的獎賞，比如說變漂亮、變有錢什麼的，一部分則是用來對付我們的戰鬥力。這個能力也叫做‘惡花’，惡花的本質是暗物質，暗物質存在於宇宙的每一個角落，可比作土壤。僕從吸收養分，提純能量來獲取能力，唯一的渠道便是犯罪。你應該熟悉‘七宗罪’的概念，觸犯了這些罪過就能使惡花綻放。惡花的強度取決於惡魔和僕從的實力，以及契約的內容。”

“因此，僕從是越做惡就越強是嗎？”邢青俊的物理不錯，可爾頓的話他都能理解。

“沒錯，不過變強的是惡魔。使用惡花犯罪後的產物便是‘惡果’，對於我們來說，惡果是一種無法檢測、無法接受與釋放能量的物質。但對於惡魔來說是增強自己在地獄能力的絕佳食物。惡魔與人類簽訂契約的目的就是獲取惡果，惡果就是僕從的供品。”

“僕從既要出賣靈魂，又要不斷作惡來滿足惡魔，聽起來契約不是個好交易啊。”

“和惡魔做交易，人類怎可能是得利的一方？如果僕從乾的壞事多，惡魔就多獎勵惡花，幹得少，就消減咯。而且啊，售賣的靈魂會被送到地獄，所以只要你簽了契約，死後的目的地只會是地獄。”

“明白了，那神官也得有自己的武器來應對僕從。”

“是的，僕從的能力，從反物質的契約到暗物質的惡花，統稱為‘暗能’。而神官的能力則是統稱為‘星能’，我之前不是賦予你星辰的力量嗎？我並沒有直接把恆星的能量傳導給你，那樣你直接就爆炸了，而是賦予了你與星星連線的渠道，這也是神官身份的本質。”

“那怎樣才能獲取星能呢？”

“你記得我真身上的那些小眼睛吧？那是‘天眼’，也是神官的主要武器。有了天眼，神官就可以安全地獲取星能，為自己所用。天使會按照需求給予下屬神官天眼，每隻天眼都有對應的能力，從攻擊敵人到治療隊友，功能很廣，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做不到的。”

“飛天遁地都可以嗎？”

“那樣的天眼也有，不過實用性怎樣就不好說了，別忘了，我們需要低調行事。星能是屬於天堂的力量，神官的凡胎若要使用，必須透過朗誦‘聖言’，像唸咒語一樣。對聖言的熟悉度和掌控力是神官最重要的技能。”

“所以只要朗誦聖言，天眼就會被觸發。”

“一般來說是這樣的。沒必要在這裡閉門造車，我現在就給你一隻天眼。讓我想想，放在你身上哪兒比較好。”

“天眼的位置也有考究嗎？”

“看它的具體效果。如果一隻天眼的效果是防護，放哪裡就沒有關係。如果天眼的效果是治療，那放在手掌心就最好。你學過武術嗎？”

“只有在初中的時候上過學校的武術課。”

“不過你打乒乓球，上肢力量應該夠足，那就放你手上吧，發動之後直接出拳。嗯嗯，你是用哪隻手…”可爾頓做出上下襬手的動作。

邢青俊明白了她的意思。“左手。”

“右手拿滑鼠是嗎…只要不幹違法亂紀的事，我們不太關心你私下做什麼，但是讓天眼和那裡接觸，還是很不當的。那就放右手上了。”

“你閱讀了我的記憶，應該早就知道了。”

“嘿！我只是挑著重要記憶閱讀，誰看你那些事啊。把你右手給我。”

可爾頓的左手搭住他的手，自己的右手豎起食指和拇指，放在胸前。一道微弱的白光在指尖點亮，她在邢青俊的手背上畫了一道線。線同樣閃著光，幾秒後就完全消失了。全程，邢青俊只感到一絲暖意。

“天眼給你了，現在，我教你它的聖言，每隻天眼都有對應的聖言，一定要記牢了，不然天眼不會被髮動。你學習那麼好，記東西對你來說再簡單不過了。你去拿紙和筆過來。”

可爾頓在紙上寫下了兩行文字：“Cadentsupereoscarbonesignis/deicieseosfoveasutnonconsurgant”。接著她讀了一遍，是邢青俊沒有聽過的語言。

“這是什麼語言？義大利語？”

“拉丁語，一千年前，上頭規定，神官統一用拉丁文的聖言。雖然現在基本沒人說拉丁語了，但那麼多年的標準改起來也麻煩。拉丁語算比較好學的語言，發音和英語差得不多。你不要擔心發音不標準，只要每個音節讀出來了，天眼就能發動。你有時間也可以自學拉丁語，會對你有幫助，但我們不強求。來吧，試著讀一下。”

邢青俊在可爾頓的引導下讀出了聖言。一隻正常大小的眼球在他手背上睜開，眼睛沒有睫毛，眼瞳是大紅色的，而眼白裡沒有一點的血絲和雜質。

“這隻天眼名為‘盲火’，是進攻型的，你可以從瞳色看出來。紅色是進攻型，藍色是防禦型，黃色是輔助型。它有兩個效果，分別對應兩段聖言。第一段能對僕從造成星能的傷害，同時還會附帶短時間的燒傷。第二段則是可以大量削弱僕從對暗能的掌控力，但持續時間同樣很短。在戰鬥中，你發動了天眼，就往敵人臉上呼就行了，很簡單吧。以後再給你複雜的天眼。”

“我必須要同時念出兩段聖言嗎？”

“除非天眼的效果有前置條件，不然你念任意一段都可以發動，當然也只會產生對應的效果。為了省時間靈活運用一段聖言，也是你要掌握的技巧。你看瞳孔邊有兩顆小小的光點，那表明你已經發動了兩段聖言，記住，天眼每次開啟，每段聖言只能使用一次。隨時檢視天眼，有助於你高效使用。你的天眼持續時間很短，應該馬上就要關閉了。”

這時，手背上的紅眼閉上了。邢青俊感到頭暈，心跳也加快了。“現在我是可以再次朗誦嗎？還是有冷卻時間。”

“你可以無限次使用天眼，只要你身體跟得上。想必你已經感覺到了，每次使用天眼都會消耗一定的體力和精力。打個比方，用天眼就像你在跑步機上看書，同時消耗了身體和大腦的能量。每隻天眼的能耗不同，越強的天眼耗能越高。提升你的體力、精神力和對聖言的掌握可以降低能耗，同時增強天眼的效果。”

邢青俊在可爾頓的教導下又用了幾次天眼。一頓下來，他感到頭昏眼花，睡意也漸漸泛起。

“堅持得不錯，很多神官第一次用天眼，就直接暈過去了。果然是天賦異稟，對了，這個給你。”可爾頓遞給他一個老式的翻蓋手機，“以後我們就用這個安全線路聯絡，以免有人竊聽。”

邢青俊癱坐在沙發上。“我接下來需要做什麼？”

“吃好喝好，多練習天眼，過幾天等手頭的事情辦完了，我帶你去訓練的地方，順便和你的隊友見見面。”

可爾頓朝門口走去，“還有蛋糕，我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