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言本身口語功底就好,平時課上課下又喜歡多讀多練,比賽的過程十分順利,就連評委點評時的語氣都比其他人好了很多。

杜興賢沒有大學的文憑,也和當年的楚山野一樣不知道為什麼會有人花時間坐在這裡聽一下午英文,於是戳了下楚山野:“隊長,搞這個競賽有什麼用呢?”

“得獎了可以寫在簡歷上,”楚山野說,"保研或者找工作都有用。"

杜興賢“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楚山野垂眸看著腳下的地磚,半晌後才輕聲說:“聽他提起過,所以就查了查。”

“誰啊?”

杜興賢眨了眨眼,忽然明白了過來,大驚小怪道:“不是隊長,你對人家學霸的關注度有點太高了吧?好變態啊!"

這會兒演講比賽剛剛結束,學生們順著禮堂兩排椅子之間的通道往外走去。楚山野忽然“嘖”了一聲,抬腿踹在杜興賢身上。

杜興賢向前踉蹌幾步,險些一腦袋扎進椅子裡:“你又打我?”

楚山野撓了撓耳根,聲音中多了幾分不耐:“少說點,又顯著你了。”

杜興賢抬頭,看見自家平時像個閻王爺一樣的隊長耳尖有一抹可疑的紅色。

他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對方道:“外面太熱了,他穿得又多,我去提前喊輛計程車來,你在禮堂門口等他。"

杜興賢有些納悶地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楚山野自從見了顧輕言之後就變得有些奇怪。上次吃宵夜時他就有這種感覺,只是現在的感覺變得更強烈了。

隊長什麼時候會耐心地給人剝蝦?什麼時候會怕人熱著寧願自己頂著大太陽出去喊車?不對勁啊。

“杜興賢?”

顧輕言換了一身衣服出來,一眼就看見了等在禮堂門口的人。他下意識地向四周看了一眼:“楚山野呢?”

杜興賢回過神來:“啊,隊長怕你熱著,提前去喊計程車了。”顧輕言怔了下。

這未免也想得……太周到了。

“剛才你講的真好,”杜興賢說,“嘰裡呱啦的,雖然我不咋會英語,但我聽著覺得特好聽。”

“謝謝,”顧輕言第一

次面對這麼直白的誇獎,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加強。”“你不能這麼說。

杜興賢搖搖頭,特自來熟地拍了拍他的肩,就好像兩個人認識了許久一樣熟絡:“你應該這麼想,我說得那麼好,都比那麼多人牛逼了,我得到誇獎是我應得的,別太謙虛了。"

顧輕言覺得他這話說得和楚山野很像。

“楚山野也跟我說過,”他輕輕嘆了口氣,“但是這個習慣不好改。”杜興賢樂了:“那沒事,你多來我們NGU玩玩,保證把你培養成最自信的人。”

“你知道,我們打比賽麼,就和古代打仗一樣,最講究一個士氣。

他們說話間走到了離校門口不遠的地方,只是還沒得到楚山野喊到計程車的訊息。午後的太陽太曬了,杜興賢拽著顧輕言躲在一片樹蔭下,拿出自己那臺手持DV給他找自己拍的戰隊vlog。

"之前隊長還不是隊長的時候,NGU其實也挺謙虛的,別人一採訪就說我們做得不夠好,還需要繼續努力,但隊長來了之後就不讓我們這麼說了。他說比賽最忌諱的就是未戰先言敗,既然我們有能贏的能力,為什麼要先自我貶低一下呢?"

顧輕言湊過去看那臺DV的螢幕,看見了意氣風發的七八個少年正捧著一座銀色的獎盃。

獎盃的做工很好,上面盤踞著銀色的龍,龍頭高抬,似乎在無聲地嘯叫。

“這是我們的第一冠,"杜興賢說,“三年前吧,隊長剛帶隊的時候。

顧輕言的目光落在站在最中間的那個人身上。

彼時的楚山野臉上還帶著稚氣,沒有現在沉澱的冷靜和淡漠,依稀能從眉宇間看出奪冠的喜悅。

可顧輕言卻覺得他好像並不是很高興,眉宇間像是沉甸甸地壓著什麼東西似的,連奪冠的喜悅都無法沖淡。

杜興賢沒注意到他看著楚山野的照片發呆,又給他挑了個新的影片:“這個是我們那年冬休期出去團建,童老師斥巨資買了整個戰隊的手機殼非要大家換上,說是這樣能讓整個隊伍有團魂還是怎麼著……"

顧輕言的目光一直在螢幕中的楚山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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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興賢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隊長,隊長你抬頭笑一個,就剩你沒拍到正臉了。”

楚山野嘴裡叼了根棒棒糖,聽見他說的話後驀地抬頭看了過來,繼而下意識地抬手擋住了杜興賢

的鏡頭。

“哎你擋我鏡頭幹啥!”

手持DV的畫面搖晃起來,最後變成一片黑屏。

“隊長就這樣,總是不讓我拍,”杜興賢嘟嚷著,又翻看著別的影片,“也不知道有什麼東西可藏。

顧輕言眉心微蹙。

剛才在楚山野擋住攝像頭的前幾秒,他好像看見對方手機殼後面放著一張照片,怎麼看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只是還沒來得及看清畫面就黑了。

那是誰的照片?

他正想開口問杜興賢,卻忽地聽見一道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顧輕言,你的眼光越來越不行了。"

顧輕言和杜興賢一同轉過頭,看見楚皓單手抄著口裝站在不遠處,一雙眼中寫滿了嫉恨。

他將杜興賢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嗤笑一聲:“這就是你的新歡?換得這麼快?胖得低頭看不到腳的新歡?"

“你他媽有病啊?”杜興賢莫名其妙捱了頓罵,不由得揚起眉上前一步擋在顧輕言身前,"滾開,嘴巴抹了開塞露一樣,神經病。"

他說完,徑直抓著顧輕言的衣袖向校門口走去:“走,隊長喊到車了。”

顧輕言蹙眉,加快腳步想甩開和楚皓的距離,卻沒想到對方似乎並不想這麼輕易地放過他,也緊緊地跟在他身後:“你這不也無縫銜接了嗎?你就會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我,難道你就一點也沒有錯嗎?"

這會兒校門口的人.流量很大,他們三個以這樣奇怪的姿勢你追我趕有點顯眼,惹得一些路過的學生紛紛側目看過來。

“楚皓,你別發瘋,”顧輕言低聲道,“我們分手了,你管不著我。”杜興賢開啟計程車的車門,護著顧輕言進了車,緊接著自己擋在他和楚皓之間。

“你識相點讓開,我和他單獨說兩句話,”楚皓站在路邊,居高臨下地看著車裡的顧輕言,“我……”

他裝逼還沒裝完,後背上忽地傳來一股大力

,讓他向前踉蹌了幾步,直接臉朝下撲倒在了柏油馬路上。

楚山野踹了他這一腳後沒有離開,反而順勢在他背上踩了一腳:“好狗不擋路,滾開。”

路過的同學不明所以,紛紛站住看熱鬧。楚皓之前在學校裡比較高調,不少人認出了他,指著他竊竊私語,甚至還有人掌出手機拍照。

楚皓只覺得鼻尖一涼,伸手抹了一把後一看,滿手的血。

楚山野這一腳踹得他把鼻血都摔出來了!

他氣得瞪著一雙眼,轉身就要找楚山野拼命,卻聽對方輕飄飄道:“想打我呀?從小到大你打得過我嗎?

楚皓倏地愣了下,兩隻眼睛凸著,嘴巴一張一合像只金魚一樣滑稽。

“別人都看著呢,哥,”楚山野抬手拍了拍楚皓的肩,語氣特別善解人意,“這群人裡有你的同學吧?別給他們看了笑話。"

作為親弟弟,他知道楚皓最在意的就是面子,輕飄飄地一句話就讓楚皓壓根不敢輕舉妄動。

楚皓狼狽地從口袋裡拽出兩張紙巾,將自己糊了半張臉的灰和鼻血囫圇擦了,抬眼看向楚山野:“你和他現在是什麼關係?”

楚山野挑眉,坦坦蕩蕩:“朋友關係啊,你在想什麼?”

他說完後頓了下,意味深長道:“心臟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計程車司機有些不耐煩地按了下喇叭:“走不走了?”

楚山野瞥了楚皓一眼,徑直開啟計程車的前門坐了進去。司機油門一踩,車在楚皓面前飛馳而去,尾氣嗆得他直咳嗽。

他抬眼就看見有幾個學生站在不遠處一面指著他一面小聲說話,頓時覺得自己的面子全都丟乾淨了,從前那副溫文爾雅的偽裝被他撕得一乾二淨,氣急敗壞地跳腳道:“看什麼看!有什麼可看的!"

看熱鬧的大學生紛紛散開,只剩他一個人站在被太陽曬得發白的柏油馬路上,連帶著手掌的內側也跟著刺痛。

楚皓抬手,這才發現自己掌心剛才在撐地的時候也蹭破了,這會兒紅紅黑黑地混在一起,看上去特別可怖。

他咬了咬牙,一

瘸一拐地走到樹蔭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點開了和楚山野的對話方塊:“你明天什麼時候有空?我要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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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興賢坐在顧輕言身邊,往後看了一眼,舒了口氣:“可算把他甩開了,感覺像個神經病。”楚山野瞥了他一眼:“剛才你就不能揍他一拳。”

杜興賢有些委屈:“隊長,我上個賽季剛因為打架被扣了兩個月工資,我實在扣不起了呀。”“打架?”顧輕言有些好奇,你們打架還扣工資麼?

“扣啊。”

杜興賢嘆了口氣:“上次我們打八進四時對面輸不起,比賽結束後說隊長壞話被我給聽見了。我當時忘了打架扣工資來著,把他按在休息室裡就揍了一頓。

顧輕言眉心一頓:“說壞話?什麼壞話?”

呃……

杜興賢小心地瞥了楚山野一眼,正準備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卻聽他自己開口道:“說我是同性戀。

車裡倏地陷入一片寂靜。

顧輕言動了動唇,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那你是……”

“我是啊,”楚山野的語氣很輕鬆,他沒造謠,但在背後嚼舌根也挺討人厭的。

顧輕言微微睜大了眼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楚山野就這麼輕輕鬆鬆地出櫃了?甚至就像談論明天的天氣一樣隨意。

“我當時挺不爽的反正,”杜興賢乾笑了兩聲,打不過就打不過,這麼輸不起是什麼意思?“那…”

顧輕言忽然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沒事,他們都知道的,”楚山野輕聲說,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但他想說的不是這個。

顧輕言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他只是在想,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又或者是在楚家人不知道的時候,楚山野到底獨自一個人受了多少委屈?

甚至被人在背後這麼說的時候連打架也不能打,否則就要被扣兩個月的工資。

要受多少委屈才能讓他現在這樣刀槍不入地強大?

“學霸,其實你也不用太擔心隊長,”杜興賢小聲說,“我們打比賽的嘛,贏了吹輸了黑的,被人這麼講很正常,之前好幾次……

“杜興賢。”

r/>楚山野忽地開口,聲音有些生硬:“就你會說話。”

杜興賢原本是想說點其他的緩和一下氣氛,比如他們連輸三場之後被黑子帶話題cue上熱搜的“NGU狀態”,比如只是因為人氣太高就被拿放大鏡盯著,每打一場比賽就會出現的“失誤”高樓,卻沒想到楚山野不讓他說了。

計程車在基地門外停下,杜興賢十分識趣地沒碰楚山野的黴頭,規規矩矩道:“隊長,我回去直播了。

楚山野“嗯”了一聲,忽地伸手扶住顧輕言的胳膊:“小心點。”顧輕言悄悄看了他一眼,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半晌輕輕嘆了口氣。

“在想什麼?”

“我在想……你這幾年應該好辛苦,”顧輕言微微仰頭看向他,但是我們一點也不知道。

楚山野笑了下:“這有什麼可知道的?我又沒那個興趣和祥林嫂似的到處說自己有多難多可憐。我做了什麼走過什麼路,我自己知道就好。

這倒是楚家兩個兄弟不一樣的地方。

如果換了楚皓,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有多難多可憐,巴不得把自己的傷口露給全世界看,讓所有人都來心疼他。

“但是…”

楚山野推開門,其他隊員喧器的聲音聲倏地撞入耳中,沖淡了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

“如果你想聽,以後我可以一件件講給你,”楚山野垂眸看著他,認真道,“好的不好的,都講給你,可以嗎?

顧輕言看著他那雙深邃的黑眸,鬼使神差地輕輕點了點頭。

楚山野剛剛一路上緊繃的唇角這才柔和了些許,露出一個淺淺的笑。

杜興賢把外衣一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開了直播,先開啟攝像頭和粉絲聊天:“去接人了才回來,所以晚了半個小時。接誰?嘿嘿,不告訴你們。

“上次的小哥在嗎?上次的小哥……”

他原本想說不在的,但下意識瞟向顧輕言的目光暴露了他,彈幕刷得立刻快了起來:

【你別說人不在不然你看什麼呢】【啊啊啊啊水友小哥來基地了嗎!】【我舍友臨死前想看一眼水友小哥長什麼樣子TT】

杜興賢撓了撓頭,有些為難:“啊這個…

…”

“直播嗎?”楚山野從他背後經過,一會兒五排?

【小野我們已經快48小時沒見了TT】【五排?什麼五排?和水友小哥的五排嗎?】【排!!我要看NGU的五排嬰兒車!】

顧輕言不知道杜興賢開了攝像頭,跟著楚山野走到他的位置前,成為了一個一閃而過的直播背景。

但哪怕僅僅在直播裡出現了幾秒,也被掌著顯微鏡看直播的粉絲看見了。

【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新鮮帥哥是誰!】【我就看見了一個側臉,好完美的側臉】【是不是水友小哥哥QAO是不是啊你說話啊杜興賢】

楚山野忽然扶著杜興賢的電競椅背俯下身看彈幕,看了一會兒笑了:“嗯,確實有新鮮帥哥,但是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露臉。”

他說著轉頭看向身邊,聲音中多了點對別人沒有的溫柔:“粉絲都很喜歡你,露個臉?沒事,不露也沒關係,無所謂,都聽你的。

【他怎麼這麼溫柔?他不對勁】【你隊閻王爺轉性了】【楚山野脾氣粉今日脫粉】【杜興賢你隊隊長吃錯藥了嗎?】

攝像頭忽然晃了下,好像是有人在調整位置,待晃動結束後,顧輕言出現在了鏡頭中。

他臉上氤氳開幾分紅,推了推眼鏡,有些拘謹地抬手和鏡頭打了個招呼,聲音很輕:“你們好。

楚山野忽然開口:“看好了?不給看了。”

他說著又把鏡頭調了回去,出現在直播裡的又變成了杜興賢的臉。

【!!!!!帥哥】

【是小美人!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小美人!】【我不要看小杜我要看帥哥!!!!!】

【剛剛有沒有人注意到你隊隊長手是撐在桌上的,剛好把小美人護在懷裡ksw啊啊啊啊】【楚山野你急什麼啊?】

杜興賢“哎”了一聲:“看我看我看我,珍惜吧明後天沒有直播啦,我們要出門團建去,六點半之前就要出門,蒼天啊我多少年沒見到早上六點半的太陽了。”

顧輕言坐在楚山野的位置上,聽見他說的話後抬頭問道:“團建?”

“嗯,每年夏休和冬休都各有一次團建。”

楚山野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護腕戴在左手上:“今年好像

是去海邊吧,之前程凱說過,我忘了。

放眼整個NGU,敢直呼經理大名的也就他一個了。

“對啊,去海邊,好像還有水上樂園的專案,”杜興賢說,你行李收拾沒?

“沒呢。

楚山野垂眸,忽然壓低了聲音:“言言,我們團建允許隊員帶人去,你想去嗎?”

顧輕言被他這句“言言”喊得耳朵一燙,蹙眉:“什麼?別亂喊,沒大沒小。”

【旁邊兩個人說什麼悄悄話呢給我聽聽】【我要看漂亮小美人QAQ】【團建也會有vlog和直播吧?水友小哥去不去呀?】

“隊長,人家問水友小哥去不去?”杜興賢回頭,“我記得我們有個位置帶家屬吧?”“唔,有的,但是得看人家願不願意。”

楚山野唇角微勾,挑眉看著顧輕言,藉著椅子的遮擋,用自己的鞋輕輕蹭了蹭顧輕言的鞋:“去唄,你還沒看過海吧?

顧輕言確實沒看過海,還挺心動的,踟躕道:“我挺想的,但是……

“好,就這麼定了,一會兒我跟程凱申請去。”

楚山野壓根不給他“但是”的機會,抬手大逆不道地摸了把他的頭髮後從椅子的扶手上起身,徑直向戰隊經理的宿舍走去。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下,他摸出來看了一眼,動作倏地頓住了。

【傻逼:你明天什麼時候有空?】

【傻逼:顧輕言現在和你在一起吧?明天約個時間,我們談談】

楚山野回頭,望了眼和杜興賢聊起來的人,唇角向下撇了下,露出一個不屑的笑。

“明早六點半有空,”楚山野回覆他,來基地找我,千萬別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