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真拍照啊?"

楚山野的聲音中多了幾分罕見的慌亂。

他重重咳了兩聲,支吾半晌說不出話,最後化成一道有些無奈的嘆息。“怎麼了?”顧輕言問他,“是你說的想看呀。”

是啊,是他說的想看啊。

但.…

楚山野深吸了一口氣,壓抑住自己翻湧的情緒:“你難道是洗了一半停下給我發訊息麼?會著涼的,快洗吧。"

顧輕言臉上也有點紅,輕輕“嗯”了一聲。

“但是簽名不許洗掉,”楚山野話鋒一轉,“下次見面我要檢查。”

下次見面?

顧輕言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他去看他們的表演賽,那下次見面就幾乎是下週的事了,那個時候簽名怎麼可能還在?好無理的要求。

“下次見面都多久之後了,”顧輕言說,"讓人家看見我手腕上像有紋身一樣,這樣不太好。"楚山野沉默片刻,再次開口時語氣中多了幾分意味深長。

“會很快見面的,”他說,"信我。"

顧輕言還想說什麼,就聽對方繼續道:"不打擾你洗澡了,洗完好好休息,晚安。"他只來得及和楚山野說了句“晚安”,對面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楚山野還是像個小孩子。

顧輕言將手機放在一邊的櫃子上,重新用塑膠袋將自己手腕上的簽名裹上。待洗完澡擦頭髮時,才發現楚山野在結束通話電話後又給自己發了條資訊。

【楚山野:我哥可能要去煩你,你如果不想應付就別應付,等我收拾他】

【楚山野:我的簽名在你手腕上太孤獨了,等到時候見面你在我手腕上也籤一個好不好?】

☆☆★

顧輕言沒把楚山野那天說的“很快就見面”當回事。

週末兩天過得太放縱,回校後他眼下最要緊的事就是把保研的材料整理好上交學院,然後準備筆試和麵試。

他的競賽履歷相當豐富,獲獎證明和專案證書有厚厚的一摞,甚至在寫簡歷的時候都要挑著重要的往上寫。溫橋和李洋的績點也同樣優秀,可是他們沒有顧輕言這麼豐富的獲獎履歷,看見他的證書時也

羨慕得不行。

溫橋坐在顧輕言身邊看他往簡歷上寫獲獎經歷,忽然道:“言言,你那個前男友最近還煩過你嗎?"

顧輕言敲字的動作頓了下,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沒怎麼見過他,怎麼了?"楚皓的微.信好友申請他倒是收到過了,但是和從前一樣權當沒看見。對方的好友申請裡填的話是“我們得談談”,顧輕言甚至不用問就知道楚皓想和自己談什麼。

無非就是要挾他的那幾樣事情,他慣常會給自己找理由,用所謂的“維護兩家關係”作為要挾顧輕言的理由,讓顧輕言非他不可,一輩子都得栓在他身上。

可顧輕言不想。

從前他做事的時候瞻前顧後畏手畏腳,還沒分手就開始考慮怎麼和顧家楚家解釋。但現在他們已經分手了,至於解釋的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時候再說。楚皓的這些說法都威脅不到他。

“他最近來找過我,”溫橋說,“他問了我挺多奇怪的問題,我覺得你得知道。”顧輕言側過頭看向他:“他問你什麼了?”

“問我你最近有沒有新人,”溫橋擰著眉回憶道,“那我尋思和他一個前男友有什麼關係呢?我就沒告訴他。"

楚皓怎麼忽然問他這個問題?

顧輕言淡淡地“嗯”了一聲,也沒多說,只和溫橋道了聲謝。

他因為溫橋的提醒留了個心眼,所以第二天在教室門口看見楚皓在等自己時也沒覺得有多實然。顧輕言能感覺到,這個前男友確實過得不太好。

楚皓雙眼下有兩抹烏青色,下巴上甚至還覆著一層胡茬,一看就知道是熬夜過度精神憔悴。他伸手想來拽顧輕言的衣袖,卻被顧輕言直接伸手拍開。

"你有什麼事直接說吧,別耽誤彼此的時間。"

教室門口人來人往,顧輕言也怕他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丟人的事。

楚皓看了一眼周圍的學生,罕見地緩和了語氣:"言言,我給你發的訊息你怎麼不回我呀?"“我為什麼要回你?”

顧輕言挑眉,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簡直不可理喻:“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們不聯絡也是應該的。"

“可我……”

楚皓垂下眼,雙眸微眯,露出幾分狠厲的神色。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他不仁不義了。

“我有事想和你說,”楚皓嘆了口氣,面上多了幾分看上去情真意切的擔憂,“和我弟弟有關。

他猜得果然沒錯,一聽見“和弟弟有關”這幾個字,顧輕言的動作瞬間一滯。

顧輕言沉默半晌,輕聲道:“下午去圖書館說吧。”

答應他楚皓只是緩兵之計,選在圖書館有他的用意。

教室門口這麼多人,如果楚皓惱羞成怒撕破臉和他拉拉扯扯,任誰問起來都不好看。而如果在圖書館,館內本身安靜的氣氛就能先壓一壓楚皓的脾氣。

楚皓卻眼中一喜:“那我上完課下午在圖書館等你。”他說完後轉身離開,留顧輕言一個人在原地蹙眉。有什麼事值得他這麼高興的?

☆☆★

顧輕言到圖書館的時候楚皓已經在了。

他似乎將自己精心打理了一番,甚至下巴上的胡茬也剃乾淨了,正坐在圖書館的閒聊區對顧輕言招了招手。

顧輕言走了過去,卻並沒有坐下,冷聲道:“你有什麼事直接說吧,我下午還有事。”

"不急,言言,我們多久沒這麼坐著好好說話了?"

楚皓對他笑了笑,將一張選單推給他:“你想喝點什麼嗎?今天我請客。”顧輕言垂眸看著那張選單,無聲地笑了下。

之前在一起的時候兩人來圖書館自習,楚皓費盡心思也要佔佔他的便宜蹭他買的咖啡或奶茶,就好像花十幾塊錢買東西能讓他心疼死,今天這是怎麼了?忽然轉性了?

“我不喝。”

顧輕言蹙眉:"你有什麼話直接說吧,拐彎抹角的沒意思。"

“首先我想和你解釋一下,我跟小秦真的沒什麼,”楚皓也不介意,抬眸看向顧輕言,言辭中俱是懇切,“他只是我的學弟而已,我平時是和他聊得多了些,但沒有越過那條線。我在心裡還是最愛你的,你不能看了個聊天記錄就說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正當,你說對不對?"

他這一通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再加上格外真誠的表情,如果是半個月前的顧輕言估計就信了,還會順著他說的話來反思自己。

可顧輕言卻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人。

r/>他從小到大一直很倔,一旦認定了什麼事很難再改變看法,包括對人的印象也是。楚皓騙了他太多次,在他這裡已經沒有任何信任可言了。“你到底想說什麼?”顧輕言又重複了一遍。楚皓眉心蹙了下,對顧輕言的態度有點意外。自己這個小前男友好像不如之前好哄了,楚山野給他灌了什麼迷魂湯?

但沒關係,一會兒他把想說的話說完,管他楚山野給顧輕言灌了多少迷魂湯都沒有用。

楚皓這麼想著,面上露出一絲勝券在握的表情:"言言,如果你知道一個人對你好,只是為了接近你,對你別有所圖,你覺得這種人值得交往嗎?"

顧輕言微微睜大了眼睛,有些意料之外。

他原本以為楚皓會來說好話挽留他,而他也有足夠的理由再刪楚皓一巴掌,讓他離自己有多遠滾多遠。

可楚皓現在的話是什麼意思?

“你把那個人當好朋友,甚至是好兄弟,但是他居然對你別有所圖,這你能忍嗎?”楚皓撇了撇嘴,語氣中帶著一股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優越感,“反正我是忍不了,我把他當朋友當兄弟,他居然覬艦我想和我在一起,你說這算什麼?我對團的友情都餵了狗嗎?"

顧輕言挑眉:“你到底想告訴我什麼?”

“我是想告訴你,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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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皓話沒說完,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振了振。他將電話結束通話,可對方卻又鍥而不捨地打了過來,似乎他不接電話就不罷休。

“喂?什麼事啊非得現在說?”楚皓接起電話時聲音有些氣急敗壞,“你就不能等一會兒嗎?”

對面的聲音怯怯的,好一會兒才敢開口:“楚,楚同學,我是幫你開會的那個跑腿,導員說材料必須自己交,你得來一趟……

真是不走運,喝涼水都要塞牙!

楚皓恨恨地將電話結束通話,抬眼看向顧輕言:“在這兒等我,我回來找你。”他說完,揹著書包起身,匆匆向圖書館外走去。顧輕言才不會在這裡等他。楚皓滾了,他高興還來不及呢。

幾乎是楚皓的背影剛從圖書館門口消失,他便也轉身想走,卻在眼前不遠處的地面上發現了一個小本子。

似乎是剛剛從楚皓書包裡掉出來的。

本子封面上的畫早已過時,看著似乎是很多年前的

風格,甚至還印著“非主流”的黑白頭像。顧輕言蹙眉,將本子翻了一頁,就見上面寫著日期。

“20xx年6月7日,高考假,他要去圖書館學習,順嘴說了句讓他別那麼拼,他又生氣了,真搞不懂,明明在關心他,但我說沒用,H說有用。”

“20xx年7月14日,期末考,隨便學學就能及格,不想看書,第一次發現在窗臺能看見對面,趴著看了他十多分鐘,晚上又做夢了。

20xx年9月7日,他喜歡純白或者灰黑色的T恤,不喜歡亮色。

“20xx年10月8日,爹媽又吵架,煩,過不下去快點離,正好H那個傻逼也離我遠點,我當孤兒去。

“20xx年11月3日,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不是我。”

本子的主人似乎並不熱衷於長篇大論,與其說這是他的日記,不如說算是一種每天寫寫的隨筆,想起什麼就寫什麼,想不起來就不寫,兩篇之間隔了十來天也是常有的事。

“你好,麻煩讓一下。”

背後傳來別人的聲音,顧輕言這才從這些篇幅短小的日記中回過神,給身後經過的人讓了讓位置。

本子上的記錄一直持續到四年前的夏天,在某一日戛然而止,後面剩下了好幾頁的空白。顧輕言粗略地翻了翻,發現在停止記錄的前一天,日記本的主人還在寫明天要做什麼。

怎麼突然就不記下去了呢?

顧輕言蹙眉,心中隱隱有些擔憂——不會是本子的主人忽然出了什麼事吧?

其實在看見本子的第一眼時,他就覺得這八成不是楚皓本人的日記本。

楚皓和他竹馬竹馬長大,這麼多年來一直在老師和家長面前維護著“好學生”的人設,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都力爭上游,儼然誠實上進五講四美好青年人設,就連顧輕言當時都被他騙了。

而努力維持這樣人設的楚皓自然不允許自己的字難看,特意買了字帖跟著練了好久,但效果不佳,最後也只能稱得上“整齊”而已。

可日記本上的字型歪歪扭扭,讓人不得不懷疑是小學生寫的,沒精打采地站在一起,像被迫拉起來營業的。

顧輕言敢肯定,楚皓從頭到尾都沒寫過這樣的字。那麼文中提到的“他”是誰?

>原本他以為見了楚皓後他會因為兩人的談話煩心,可沒想到卻有別的事讓他不由自主地記掛起來。

顧輕言嘆了口氣,看向外面的操場,發現今天的天氣還不錯,出門後順勢往右一拐,準備去樹蔭下坐一坐。

這會兒正好是大一大二下午上課的時間,操場上的人不多,大都是來上體育課的,除此以外也就籃球場能看見人影在晃動。顧輕言挑了個相對安靜的地方,周遭只有風聲,以及風拂過樹葉時響起的“沙沙”聲,適合放空,以及發呆。

他正想著把那本“日記”拿出來再翻看翻看,忽然聽見有人喊他:“顧學長?”顧輕言循聲望去,看見一個穿著運動T恤的男生正向他跑來,目光中透著驚喜。他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對他點了點頭:“你是……”“我是體院大二的學生,我叫付家墅。”

對方在顧輕言面前站定,表情和說的話都十分熱情:“我剛才在圖書館裡就看見你了,但是沒敢認,沒想到我們這麼有緣分,目的地都是操場呀?

緣分?

顧輕言眉心微動,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

“顧學長,我可是一直有聽說過你,”付家墅說,“我大一的時候你還來體院做過宣講呢,你當時是學生會的秘書長,你忘了嗎?

顧輕言還真不記得了。

他自從上大學後做過的宣講和招新數不勝數,早就不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去體院做過宣講了。

付家墅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迷茫,善解人意地笑了下,摸了摸頭髮,面上多了幾分窘迫:“其實……其實我仰慕顧學長很久了,之前一直沒機會說,現在終於找到機會了。”

一道有些微弱的蟬鳴聲響起,戳破了午後的寧靜,似乎宣告了夏日的開始。

顧輕言垂在身側的手微微蜷起,掌心出了汗,有些緊張道:“你,你的意思是……

“我喜歡你很久了,”付家墅說,“本來想好好寫一封告白信給你,顯得正式點,但沒想到今天遇見了你,所以還是想把這些話親口說出來。

他輕咳了一聲,兩頰更紅了:“如果這次不說就沒機會了,估計我會後悔好久吧。”

“可我……”

顧輕言垂眸看著地面,無可奈何地說出了拒絕的話:“我已經

有男朋友了。”

“你不是分手了嗎?”付家墅好像很瞭解他,“我可是持意打聽過,你已經和材料學院的楚學長分手了,不然我才不敢和你表白呢。

“不是,不是他,是……”

顧輕言平時在講臺上能做到侃侃而談,可面對眼下這種情況卻嘴笨了起來,唇舌好像打結了似的:“其實已經有人要追我了。”

“這又沒有關係,”付家墅好像真的很執著,“可以有很多人追你,你最後選一個就好,這是不是意味著你還是單身,我還有機會?

顧輕言不好說“是”,也不好說“不是”,正糾結該怎麼回答他時,一個籃球忽然從不遠處飛來,徑直落在了顧輕言的腳邊。

付家墅皺了皺眉,轉頭道:誰啊?打球的時候能不能注意點?

“哦,不好意思啊,沒看見你。”

一道帶著痞氣的聲音響起,劃破了夏日午後的悶熱。

顧輕言近乎不可置信地抬頭,循著聲音望去,撞上了那雙帶著戲謔笑意的黑眸。

楚山野今天也穿了件運動T恤,將平時被衣袖遮住的肌肉露了出來,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他似乎回基地也沒處理他那頭有些長的頭髮,還是銀色的挑染,只是髮絲間好像繫了一條運動髮帶。他本來也就二十歲的年紀,這個打扮讓他徹底融入了X大的校園中,就好像他也是在這裡讀書的一員似的。

顧輕言觸到他的目光,心臟狠狠地漏跳了半拍。剛才被人攔住莫名其妙表白時,顧輕言心中的無奈和迷茫是完全大於心動的。

付家墅的條件確實很好,身材好長相好,估計在學院裡也是個被不少人追的風雲人物,所以才能這麼自信地直接和他表白,但卻不是顧輕言會心動的人。

他們甚至還不熟悉,怎麼可能談得上心動呢?可楚山野不一樣。似乎楚山野就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只是笑一下,就能輕而易舉地讓顧輕言的心跳頻率變快。

付家墅擰著眉看向顧輕言,問道:顧學長,這個人你認識嗎?

這個人來得莫名其妙,而且語氣和神色也帶著股對他莫名其妙的敵意,讓他十分不適。顧輕言回過神來,輕聲道:“認識,是我的一個....弟弟。”

r/>原來是弟弟。

付家墅輕輕鬆了口氣,心中的警惕性少了幾分,可還沒等他開口和“弟弟”拉近一下關係,就聽“弟弟”又開口了,還是那種吊兒郎當痞裡痞氣的腔調,只不過其中的敵意更甚。

“學長,別光顧著聊天呀,”楚山野眯著眼,先不動聲色地將付家墅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後不緊不慢地將目光轉向顧輕言,“幫我撿一下球啦,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