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榮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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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對史萊克學院的眾人來說,註定是不眠之夜。
鹿也受傷昏迷不是小事,戴沐白剛帶著人回學院,弗蘭德、趙無極就帶著學院裡負責治療的輔助系魂師衝了出來,大呼小叫著把人抬進醫務室。動靜太大,把剩餘的學員都鬧醒了。
檢測結果是鹿也的內臟受到重創,內出血嚴重,幸好鹿也自身的恢復能力強,加上及時治療,沒有生命危險,睡一覺就好了。
躺在病床上的少女雙目緊閉,面色蒼白,模樣看上去格外乖巧孱弱。戴沐白坐在病床邊,左臉上的紅腫掌印清晰可見,奧斯卡和馬紅俊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問這掌印是怎麼來的。
弗蘭德問起的時候,戴沐白也沒解釋鹿也受傷的緣由,眼中只有深深的自責:“是我的錯。”
他在高塔上說出那番話時,其實也並非他的本意,畢竟在鹿也的約束下,他這幾年從未真正接觸過女色。只不過是自尊心作祟,不肯承認自己有錯,想要反駁一二罷了。
可是鹿也的話卻像晴天一記霹靂,將渾渾噩噩的他劈了個醍醐灌頂。
冷了一晚上臉的朱竹清難得多看了他一眼。戴沐白身上的氣質,在這一刻似乎發生了細微的變化,由原來的張揚、輕浮、高傲,變得沉寂下來,就像是一頭收斂鋒芒和利爪蟄伏的猛虎。
而看似在昏迷的鹿也,其實已經醒了,她頂著五臟如焚的劇痛,在腦子裡檢視任務面板。
【叮!恭喜任務者已完成任務1:化解戴沐白與朱竹清的矛盾。你就是調解高手!】
【任務獎勵發放:經驗值+1000】
【任務者觸發一級警告,經驗值-1000】
鹿也:“……”
媽的,狗系統。
這經驗值一加一減,她的經驗條原地踏步,還是0。
任務做了嗎?如做。
她今夜約戴沐白出來,其實早就做好了和他打一架的準備。以戴沐白的性格,不管遇到什麼煩悶生氣的事情,只要打一架發洩出來就好,事後他還是會把她的意見聽進去的。
反正戴沐白也打不過她。
結果沒想到架沒打上,她還被遭了系統一通電擊,白白丟了一千經驗點。
生無可戀的鹿也充滿了對戴沐白的怨氣。
原本坐在病床邊自我譴責的戴沐白忽然感覺脊背一涼,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森冷,下意識地帶著椅子往後挪了半寸。
下一秒,鹿也就睜眼了。
戴沐白:“……”
“鹿鹿!”他對上鹿也冷冰冰的雙眼,一時還沒從剛才那種脊背發涼的陰冷中反應過來,“你什麼時候醒的?”
鹿也:……聽語氣,你好像不太想讓我醒的樣子。
戴沐白說完也意識到這句話好像不太對勁,連忙補充:“咳,我的意思是,我以為你受了那麼重的傷,還會再睡上一陣子。要不……鹿鹿你接著睡?”
片刻後戴沐白才反應過來,自己這句話似乎越描越黑了。
奧斯卡:“……戴老大,你還是別說話了。”
幸好鹿也懶得跟他計較,少女小巧的下巴微微一揚,言簡意賅地下令:“榮榮留下來。”
圍在病床周圍的史萊克七怪面面相覷。不過鹿也做事向來說一不二,從來不解釋原因,也沒人敢問原因,於是最後,其餘的人都聽話地出了房間,只留下寧榮榮一個人。
感受著魂力在體內流轉慢慢修復內臟的感覺,鹿也藉著燈光打量站在床邊的短髮少女。
寧榮榮下午和晚上被院長罰去和奧斯卡一起長跑了。小魔女在弗蘭德那吃了癟,眼下正在鬧彆扭,低垂著毛茸茸的短髮腦袋,不肯說話。不過因為鹿也叫走了戴沐白,此時她沒和戴沐白鬧出矛盾,也沒機會讓暴怒的戴沐白對她出言不遜。
系統根本沒給鹿也緩衝的時間,也不打算給予剛剛承受過電擊刑法的鹿也任何治療,就釋出了下一階段任務的相關資訊。
【叮!為了方便任務者判斷並糾正原文劇情的ooc傾向,已經為任務者列出相關劇情原文,請任務者認真仔細甄別。請任務者在一分鐘內閱讀完畢,一分鐘後銷燬相關資料。】
……萬惡的資本家系統,就知道壓榨廉價勞動力。
儘管在心裡罵了系統千百遍,鹿也還是隻能按捺著五內俱焚的劇痛,一目十行地把密密麻麻的文字讀了下去。
寧榮榮的人設並不複雜,無非就是表面溫柔親和、實際跋扈大小姐的設定。被系統判定ooc的劇情,大致在兩個方面。
其一,寧榮榮的魔女本性暴露太快,也太生硬。作為一個離家出走的大小姐,本性跋扈高傲,如果打心底瞧不起其他人,根本沒必要裝什麼溫柔小姑娘;倘若她想要裝乖巧,那必然是因為史萊克學院裡有她想要得到的東西。
但是鹿也通讀全段,也沒覺得寧榮榮得到了什麼,似乎她只是心血來潮想體驗一番普通人的生活,累了以後就乾脆不裝了,攤牌了。
其二就是原本應該發生在今夜的劇情。寧榮榮和戴沐白產生糾紛,被戴沐白出手打傷的寧榮榮受不了氣,急怒之下利誘唐三去殺死戴沐白。
“幫我殺了他,只要你做到了,以後你就是我們七寶琉璃宗的貴賓。”——這是寧榮榮的原話。
鹿也的評價是地鐵老人手機。這話太有一股中二病反派的味兒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寧榮榮雖然是七寶琉璃宗的掌上明珠,是自小被嬌慣著長大的小公主,跋扈驕傲我行我素,但本性卻並不邪惡。她被七寶琉璃宗保護得很好,也就是說,她沒有見過死人,更沒有殺過人。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放狠話說出一句“幫我殺了他”?
這一段劇情不像是寧榮榮自己說的話,反倒像是為了襯托男主角不屈豪強、不慕名利的品性編出來的故事。
一分鐘時間結束,資料銷燬,鹿也已經有了頭緒。她微微抬起眼,看著眼前只有十二歲的稚嫩少女。
她思忖了片刻,伸出一隻手,撫摸了一下少女的發頂。
寧榮榮吃了一驚,像只受驚的小貓一樣向後瑟縮了一下,抬頭看向鹿也,有些不解:“鹿鹿姐……?”
白日裡,她對鹿也的印象標籤已經完全變成了“彪悍、冷冰冰、難相處、不好惹”,儘管嘴上叫姐叫得很甜,見到鹿也的時候心底依舊有點發憷。然而此時當她抬頭時,卻意外地發現鹿也看著她的目光格外溫和。
就像是融化的冰層,在堅硬又刺手的封凍消融之後,能讓人恰好看見一朵被冰封在冰層中心的、毫髮無損的柔弱花朵。
鹿也臉上沒露出什麼表情,雖然摸她頭髮的動作有點僵硬,但語氣依舊很平和:“七寶琉璃宗的小公主,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上學?”
寧榮榮身體一僵,似乎有些不情願,彷彿一隻察覺到危險的刺蝟,下意識地把周身的刺都張開了,哼了一聲反駁:“關你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告訴……”
鹿也卻問道:“你的媽媽不會擔心你嗎?”
短髮的少女徹底怔住。
她似乎沒想到鹿也會這樣問,過了好一會兒,小姑娘移開目光,把頭低了下來,低低地說:“我沒有媽媽。我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一時之間,屋子裡沒有人說話。
鹿也不開口,低著頭的寧榮榮只覺得坐立難安,彷彿身上有螞蟻在爬,硬著頭皮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說道:“喂,你……”
鹿也就等著她說話,寧榮榮一張口,她就一伸手,把寧榮榮攬進了自己懷裡。
寧榮榮徹底呆住了。
少女並不比她大幾年,身形甚至更為瘦弱,像一枝形銷骨立的清瘦的花。湊得近了,能聞到她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淡香味,清清淺淺的,十分好聞。
感覺到懷裡嬌小柔軟的軀體瞬間僵硬,鹿也沒有放手。
“沒關係。”鹿也說,“留下來吧,史萊克學院永遠是你的第二個家。”
……
寧榮榮很少接觸到女性。
她是寧風致唯一一個女兒,而七寶琉璃宗裡,不管是她的爸爸寧風致,還是劍爺爺、骨爺爺,抱上去都是堅硬寬厚的觸感,更別說他們幾乎都不會主動抱她。
鹿也的身體,抱起來卻是軟軟的,溫暖,還有點香。
寧榮榮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也這樣被一個人抱過。
過了好一會,她才恍然大悟。
……這是媽媽的感覺啊。
會哼搖籃曲哄她入睡的媽媽,會這樣溫柔地抱著她的媽媽。
她再也沒有見到過的媽媽。
只有十二歲的少女突然覺得鼻子有點酸。
她在七寶琉璃宗過得其實很好,有爸爸,有骨爺爺和劍爺爺,所有人都捧著她,都寵著她。同齡人也好,宗門其他師兄師姐也罷,所有人都很聽她的話,哪怕她想要摘下天上的星星,也有人會為她去做。
可是她總覺得自己缺少了什麼。她讓別人為她做了很多事,拼命地想要找回自己缺少的東西,然而不論怎麼努力,她還是找不回自己空掉的、缺失的那部分。
小的時候,爸爸告訴她,媽媽不是離開了,只是變成了天上的星星,長長久久地在天上看著她。
於是每當夜晚睡不著的時候,寧榮榮會偷偷溜到宗門外面去看星星。她和星星說了很多心事,問星星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但是星星一次也沒有回答過她。在天上看著她的媽媽,也從來沒有回應過她。
她究竟失去了什麼呢?
年幼的寧榮榮不知道。
所以她離家出走,來到了史萊克學院。
奧斯卡對她說,如果她一直是這樣的性格,她永遠不會找到真正的朋友。
可是怎樣才能交到朋友?
為什麼那些同齡的孩子,背地裡會叫她魔女呢?
寧榮榮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像是陡然清醒了過來一樣,用力把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全部憋回去,猛地把鹿也推開了。小姑娘紅著眼圈,像一頭倔強的小獸,梗著脖子壓抑住哭腔,故意兇巴巴地說道:“我……我才不是因為你們才留下來的,我留下來是為了證明給你們所有人看,我沒錯!”
一邊說著,她攥著裙角轉身朝屋外的夜色裡跑了出去。
【叮!恭喜任務者找到寧榮榮性格的關鍵,改變劇情ooc傾向。
任務完成,獎勵已發放:經驗值+1000!】
【你成功修正了劇情的bug,斗羅大陸世界的逼格上升了!當前世界評分:D-。請任務者再接再厲,努力把世界評級提升到S+吧!】
鹿也悄悄鬆了口氣。
閱讀過寧榮榮的身世之後很容易發現,寧榮榮被七寶琉璃宗寵得無法無天,根本原因不光因為她是寧風致的唯一一個女兒,更因為她在極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
身為父親的寧風致性格不如女子細膩,並不懂得應該如何養女兒,也無法再還給寧榮榮一個活生生的媽媽,他唯一能彌補寧榮榮的方法,就是無限度地給予她想要的任何東西。
然而母愛的缺乏是很難彌補的,加上寧榮榮身邊的長輩都是男性,這種母愛的缺憾在她身上會更變本加厲地放大。沒有人教會她如何與朋友相處,而只憑本能想要索求和攫取愛的寧榮榮,就像是拼命收緊掌心想要籠住流沙一般,沙子只會流逝得越來越多。
所以,寧榮榮來到史萊克學院,最想要渴求的東西自然浮出水面。
——是愛和支援。
因為渴望被愛,所以她才會拼命地試圖在其他人身上找到認同感,逼迫他們為自己做事,飲鴆止渴一般去體會那種虛假的“朋友”的支援。
所有人都要求她努力上進,要求她平易近人,要求她褪去一身公主病變成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女孩。但是從來沒有人教過她,或是給予她想要的東西。
「嘻嘻……」
那多年來幾乎再沒有開過口的幽冷聲音久違地在鹿也的腦海中響了起來,它發出尖銳刺耳的笑:「不論穿越幾個世界,你還是一點沒變,總把書中的人物當作真實。」
熟悉的陰冷將鹿也的身體包圍了。鹿也並沒有任何憤怒和慌張,她冷冷地睜開眼,和大腦中的聲音嗆聲:「現在才醒,真是沒用。」
聲音惱羞成怒,尖細地笑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夜色重新歸於寂靜,陰冷感如潮水般退去,那不辨男女的聲音漸漸隱沒在死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