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劉三刀是什麼人?”

洛毅與白驚夢走過燈紅酒綠,步履緩慢的踏在青石板路上。

聽見洛毅的問話,白驚夢有些低落的說道:“老吳生前欠了他一些錢,其實上次去死靈塔,就是劉三刀逼著老吳去的,然後就死在裡面了。”

洛毅忽然記起初次見到白驚夢時,她蹲在地上,怔怔的看著前方,等著幫那位老吳收屍。

洛毅低聲嘆了口氣,揉了揉她的腦袋。

這丫頭平日裡總是一副看淡了生死的樣子,行事隨心所欲,好像就沒見過她像今天這般情緒低落。

白驚夢忽然說道:“我不能跟著夢璃姐姐,我命犯孤星,會害了身邊的人,我只能……孤身一人。”

洛毅沒說話,白驚夢擠出一個笑臉:“不過沒關係,反正我也習慣了,一個人也挺好的,無憂無慮嘛。”

洛毅輕聲道:“也好。”

白驚夢揚起小臉,雙手抱頭放在腦後,看著天上的繁星,走路搖晃。

洛毅也學起白驚夢的樣子,雙手抱頭放在腦後,一邊走一邊隨口說道:“既然不想去楚家,那就跟我走吧。”

白驚夢一愣,扭頭看著洛毅的側臉。

洛毅笑道:“自己的命,是要自己去把握的,怎能憑他人幾句言語便斷言?”

洛毅又搖頭道:“我從不信命,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會是。”

白驚夢沒說話,又看了洛毅一眼,然後就低下了頭。

洛毅輕撥出一口氣,一隻手輕輕按在了白驚夢的腦袋上。

“走了,帶你去喝這霸天王朝,最貴的酒水。”

——

景天閣。

景浩然正翻閱著一本古籍。

忽然,他神情一震,急忙走出了景天閣。

看見來人後,景浩然毫不猶豫的作揖行禮道:“見過曹先生。”

洛毅回了一禮,“景閣主無需這般客氣。”

景浩然笑了笑,微微彎下身子,一手攤開,請洛毅與白驚夢進閣一敘。

洛毅踏步走了進去,一行人來到了洛毅的梧桐院,坐在一處涼亭內。

景浩然正在煮茶,手法嫻熟高明,石桌茶臺之上,這麼一塊方寸之地,雲遮霧繞。

三人就像坐在了雲端,彷彿伸手便可將白雲攬入懷中。

醒茶倒茶之時,又有高山流水之聲不絕於耳。

景浩然坐在石凳之上,雙手如同在雲間撥弄山河,動作嫻熟,盡顯大家風範。

洛毅原本是不懂這仙家茶道,但是腦海中吞天神帝那極為駁雜的百家學問,仍舊是讓洛毅看出了些許門道。

他笑著開口道:“不成想景閣主竟然還會這古法‘雲上山水’?這等手法,可稱大家。”

景浩然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曹先生當真是博學,只看一眼便能說出這煮茶古法。”

洛毅說道:“偶然在古籍中見過,現今存世應當是只剩下三本,如果我沒猜錯,閣主手裡應當是那‘雲’字本?”

景浩然眼中多了一絲佩服。

“曹先生所言不錯,這‘雲上山水’,現今只有三本傳世,分別是‘雲’,‘山’,‘水’,那‘上’字本至今未曾問世。那雲字本,僥倖被在下所得。”

洛毅心中感嘆,看來這景浩然的確是一位鑽研茶道的人。

而且看這樣子,對這古法“雲上山水”頗為欣賞。

想到這,洛毅忍不住苦笑一聲。

在吞天神帝的駁雜學識之中,有著這麼一件趣事。

這茶道古法之所以現今只有三本傳世,是因為那最神秘的“上”字本,被吞天神帝所得,然後……

好像用來墊桌腳了……

洛毅有些汗顏,開口轉移了話題:“景閣主,你對四皇子宿明樓,瞭解多少?”

景浩然好像絲毫沒有因為洛毅這句話而感到意外。

當日在死靈塔外,景浩然就看出了一些端倪。

其餘三大家族,怕是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只有皇城宿家,或許能有一絲機會。

宿家畢竟是皇族,是這霸天王朝的主宰,其他三大家族完全不能與之相比。

景浩然沉吟了片刻,緩緩開口道:“霸天王朝這一代只有四位皇子,大皇子宿宣山,勇武果決,但是謀略不足。二皇子宿叢雲,看似萬事不爭,實則心機最為深沉。三皇女宿幽蘭,大智近妖。”

“至於四皇子宿明樓……”

景浩然頓了頓,臉上多了一絲欣賞:“這位四皇子,各方面皆是算不得出眾,但是卻又有集百家所長之意。而且……”

景浩然好似是在措辭,停頓了片刻,才笑著給出了這最後一句話。

“而且……極接地氣。”

洛毅沉默片刻,霸天王朝這四位皇子,他曾經在洛朝時便有所耳聞。

但多是一些捕風捉影的傳聞,當不得真。

洛毅心中有了些計較,自己到底該落子何處,還要再斟酌一番。

洛毅忽然想起了什麼,隨手從破曉戒指當中取出那件造型詭異的長劍,隨後又挑挑揀揀,從那十多件十品凡品當中,取出了三件。

分別是一把雪白色的長弓,一把漆黑如墨的匕首,還有一副柳葉甲。

景浩然心神大震,他身為景天閣的一閣之主,對於法寶的敏銳感知遠超常人。

這三個法寶,他一眼便知是十品凡寶!

那把造型詭異的長劍,竟然有著三品仙兵的波動!

一件十品凡寶,放在霸天王朝中已經是極為難得的寶物!甚至除去皇族宿家之外,其他三大家族恐怕都拿不出多少品相如此之好的十品凡寶!

就更別提那件三品仙兵了,整個霸天王朝能拿得出手一件三品仙兵的,除了景天閣之外就只有皇族宿家了!

洛毅笑道:“以景閣主的眼力,相信看得出來這些東西的品相如何,這柄劍交由景天閣處理,你們無論是自己留下,亦是選擇拍賣,我都不介意。餘下的這三件十品凡寶,就算是三件添頭。”

景浩然強忍下心中激動,他們景天閣遍佈琉璃天下各地,每一位閣主都會在各自所轄之地呆上三百年,三百年後,所有分閣的閣主皆會動身前往中土神州。

屆時,各自拿出這三百年來所得的寶物前去參加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鑑寶總會。

距離下一次鑑寶總會,只有十年光陰了。

景浩然手中能拿得出來的寶物,寥寥無幾,原以為又要在總會之中墊底,不成想這位曹先生真是給了自己一個大大的驚喜啊!

景浩然深吸一口氣,竟是直接起身,衝著洛毅鞠躬行禮道:“在下謝過曹先生雪中送炭,這把仙兵,在下願意以三百枚上品元靈幣的價格,從曹先生手中買入!”

在景浩然看來,既然這位曹先生貴為鑑天師,那便不可能不知道鑑寶總會!

他一定是看出了自己當下這窘迫境況,所以便拿出了這件三品仙兵!

洛毅其實也是心中一驚,自己如今手中已經有了暗陵,這把三品仙兵自然是用處不大,還不如丟到景天閣賣錢。

自己畢竟是以質子身份來到這霸天王朝,不說是身無分文,但也是窮的叮噹響。

黃金白銀在世俗王朝之中流通,但也僅限於像楚家這種三流家族,像是蘇家這種大家族,很多時候已經用不上了黃金白銀,而是元靈幣。

元靈幣是琉璃天下通用的貨幣,分為下品,中品,上品以及極品。

景浩然給出的這三百枚上品元靈幣的價格,絕對是一個高價!

洛毅輕舉白瓷青紋茶盞,慢飲一口茶,輕聲道:“景閣主既然想要自己留下這仙兵,自然也可,其餘那三件十品凡寶,還是按照先前所說,當作添頭贈予你景天閣。”

景浩然神色誠懇的搖頭道:“萬不可如此,曹先生已經是幫了我的大忙,我景浩然絕不能做如此昧良心的買賣,這三件十品凡寶,我會即刻著手拍賣,無論能拍出何等價格,景天閣都願意與曹先生各半分利。”

洛毅有些驚訝,景天閣的規矩,這幾天自己也是有所耳聞。

景天閣拍賣,向來是三七分賬,幾乎算是雷打不動的死規矩,哪怕是霸天王朝的皇帝來了,也是這麼個分法。

也有不少人大罵景天閣心黑,但是景天閣向來是那副你愛賣不賣的作態,最後拍賣開始,那些罵景天閣黑心的人,一樣是要屁顛屁顛的過去瞧上幾眼,長長見識。

洛毅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景閣主的美意我心領了,只不過規矩就是規矩,若是因為我破了規矩,你們景天閣以後還如何與人做生意?”

景浩然還要說些什麼,洛毅擺了擺手,隨後緩緩站起身:“景閣主,就按我說的做吧,我還要去皇城一趟,或許要晚些回到梧桐院。”

景浩然眼中閃過一絲敬佩。

身居高位卻循規蹈矩,不愧能成為一位鑑天師,果然讓人心生欽佩。

洛毅又頓了頓,想說點什麼卻最終還是沒說出口,拍了拍喝茶都快喝飽了的白驚夢,“走了。”

白驚夢趕緊雙手抹了抹小嘴,從石凳上跳了下來。

景浩然作揖行禮,恭送洛毅離開。

在洛毅走後,景浩然獨自靜坐了片刻,隨後輕輕敲了一下石桌。

瞬間,一位黑衣人登時出現在了景浩然身側!

景浩然手指輕輕敲擊石桌,面無表情的說道:“查查外面那些關於曹先生與楚姑娘的流言蜚語是從哪幾個人口中傳出來的,給你一夜的時間,全殺了。“

景浩然沉吟片刻,端起茶杯喝了口其實已經有些泛涼的茶水:“過了今夜,若是明天還有人開口談論這件事,那就再殺。”

景浩然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彷彿死上這麼幾個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身側那黑衣人單膝跪地,只說了兩個字。

“遵命!”

瞬間,這黑衣人消失在了這涼亭之中。

景浩然伸手將那件三品仙兵握在手中,眼中閃過一抹喜色。

——

皇城就在撼天城的最中心,算是在城中再建一城!

城門常年大開,哪怕此時已經入夜,城門依舊沒有關閉。

城門之外只有兩名守衛,全身披甲,手持長槍。

這在任何一國的皇城中都是極為不正常的,皇城大門竟然只有兩人看守,說出去可能都不會有人信。

但是在霸天王朝,偏偏就是如此。

這兩名守衛的境界,竟然還只是星脈境一層。

二人目光如鷹隼,不停的掃視著暗處。

忽然,遠處好像走來了兩個人,看樣子是一大一小。

兩名守衛神情一震,厲聲道:“來者何人?!”

那兩位不速之客卻沒有回話。

這讓守衛心中一緊,難不成是刺客?

只不過下一刻,他就發現那人腰間掛著一塊玉佩……

兩名守衛皆是心頭一震,立馬挺直了腰桿!

那人緩步從他們面前走過,面色如常。

他身邊竟還跟了一個少女?

那少女滿臉好奇的四處觀望,甚至在走過兩名守衛時,還伸手摸了摸他們的鎧甲,滿臉驚歎。

兩名守衛之所以不敢攔,是因為這人腰間掛了一塊太平無事牌!

整個霸天王朝,這太平無事牌也只有兩塊!

一塊在大皇子宿宣山手中,另一塊在四皇子宿明樓手中。

這人身上懸佩的這一塊,不知是哪位皇子親手送出的?

皇城之內,避暑行宮之中。

宿明樓正拿著一個陶製的蛐蛐罐,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坐在避暑行宮的臺階上,逗弄著蛐蛐。

宣老這時從別院之中走了出來,身上還穿著一件圍裙,手裡端著兩盤小菜。

偌大一個避暑行宮,竟然連一位負責起居的婢女都無。

就只有主僕二人而已。

倒不是當今皇帝對這四兒子有什麼偏見,相反,當今皇上對這老么頗為寵愛,不止一次親自下旨給避暑行宮那邊送去了不少容貌身段皆為上品的婢女,但是過不了多久就都會讓宿明樓打發走,久而久之,皇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甚至這位貴為皇子的宿明樓偶爾都會親自下廚,尤其是那一道醉蝦,手藝極好。

躲寒行宮的三皇女宿幽蘭就總會來此專門吃上一頓自己皇弟親手做的醉蝦。

那位宣老將幾道小菜放在桌上,笑道:“殿下,該吃飯了。”

宿明樓嗯了一聲,但是沒抬頭,手裡拿著一根牛筋草,還逗弄著罐裡的蛐蛐。

宿明樓低著頭,眼角餘光忽然發現自己面前站了兩個人。

宣老前一刻還在擺放著碗筷,下一刻便已經出現在了宿明樓身後,神情凝重。

宿明樓微微抬頭,忽然笑了。

他將罐子蓋上,連同那根牛筋草一起遞給了宣老。

隨後扭頭看向這位突兀造訪的客人,笑臉燦爛:“曹先生,吃了沒?”